第6章 重逢
两天后。
花溪县的莲花派出所拘留室，十多平米大小的地方，林白蹲坐在一个角落，双眼空洞的望着对面的墙角。屋里还关着六七个男人，或是站着，或是直接就坐在地上，他们中的一些人本来想过来搭个话，问问这个年轻人是因为什么被关起来的，但是看到林白身上的白色运动服上面那些已经干涸的血迹，便又纷纷作罢，只是自顾自的在一边说着话。
“哗啦”
拘留室的铁栅栏门被一个身着警服带着警帽的警官哗的一下拉开，屋里的几个人纷纷抬起头望去，看看是不是来叫自己的。
警官低头看了眼手上的a4纸，然后抬起头说道。
“哪个是林白，出来吧，有人来接你了。”
屋里的人听到叫的人并不是自己，便又低下头各忙各的去了，倒是正主林白自警官开门到现在一点反应都没有。
“哪个是林白。”警官有些不耐烦的又提高了声音说了一遍。
这次林白终于听见了，空洞的目光重新聚拢起来，双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说道。
“我是。”
“走吧。别耽误时间。”
警官语气生硬的说了句，堵在门口的身体往侧方位挪了挪，腾出了一个恰巧能通过一个人的地方。
林白跟在警官的身后，经过旁边的另一个拘留室，栅栏里的几个人一起转过头眼神凶狠的盯着林白走过。
“你说你好好的学不上，招惹这些地痞无赖干什么，我看这几位的眼神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警官见此情景有些无奈的说。
林白跟在身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林白的个子在普通人的范围里算是很高了，17岁的年纪，长到了190厘米，比身前的警官高了大半个脑袋。人也长的清秀，白白净净的留着一头短发，看着也不像是会违法犯罪的孩子，因而警官刚刚说话的时候，语气也多少带了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二人走到了派出所的接待室，两个中年男人坐在屋里的椅子上等着，其中一个的面容和林白有几分相似，正是林白的父亲，林志远。林志远见到警官和林白走进来，立刻站了起来。
警官走到办公桌的后面，将警帽放在桌子上，身体往后靠在了椅子上。
“去隔壁填一下治安处罚的手续就可以走了，对了，别忘了去银行交罚款。”
“麻烦了警官。”林志远欠身礼貌的说道。
“我麻不麻烦的到没事，看孩子没满18岁，还是初犯，就不追究其他责任了，交个罚款就得了。倒是你们做家长的，对孩子一定要好好教育，严加管教。行了，快去吧，这都几点了。”警官坐直了身子，一番语重心长，可能是以前做片警做的久了，说的话免不得有些啰嗦。
林志远又和警官说了几句客气的话，便带着屋里的几个人一起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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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之后，警官的门再次被推开，警官抬起头，以为是林白几个人有什么问题又回来了，没想到是自己的一个身着警服的同事急急忙忙的闯进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办公桌前，双手拄在桌面上，大口喘着气，低头用一脸碰到大事儿的表情看着自己。
“老王，你不是在门口值班吗，怎么跑上来了，咋的了，来大腕了？”警官一边在桌子上抽出了一张纸巾递给老王，一边说道。
老王下意识接过纸巾，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出汗，便一把将纸巾丢到一边，懒得理对面警官那玩味的笑容，一字一句的说道。
“李岩，刚才是不是来人把那个瘦高的男孩带走了。”
“对啊。”名叫李岩的警官被老王弄得一头雾水，下意识的答道。
“你知道来领人的那人是谁吗。”
”你特么烦不烦啊，别卖关子了，有屁快放。“李岩已经被老王急的爆起了粗口，烦不烦啊，真的是。
“凶什么，算了，告诉你吧，春城的白熊队知道吗。”老王被李岩骂了两句也不着恼，还拿起李岩桌子上的一瓶矿泉水拧开，咕咚咕咚的灌了几口。
“知道啊，那不是咱们国家篮球职业联赛的球队吗。不是，这跟刚才那个男的有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刚才领人的男的叫什么。”
“林志远啊。”
“兄弟，你是真不看电视啊，白熊队的主教练不就叫林志远吗。”老王说话的时候眉飞色舞，说完还供起双手对着门口的方向作了一下揖。
“我草，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对了，你儿子不是一直想打职业篮球，这种结交的机会让你给错过了，不知道以后你儿子知道了，会不会。。。”
“别说了，我赶紧看看林教练走没走远。”
没等老王摇头晃脑的把话说完，李岩呼的一下站起身来，一阵风一样冲出了办公室。
等到可怜的李岩警官跑到派出所门口的时候，林白三人所乘坐的出租车已经驶过了三个红绿灯路口了。
这本来是出租车司机老李今天晚班的一趟普通生意，在派出所门口上来了三个男人，坐在后排的两个人，看他们眉眼的相似程度以及年龄差距像是一对父子，而坐在自己副驾的这位，身着一件洗的泛白的淡蓝色polo衫，衣服的下摆被整整齐齐的掖在西裤里，戴着古板的黑框眼睛，依着司机老李阅人无数的眼光，看着倒像是哪个学校的老师。
本来以司机老李的性格，乘客上了车都是要天南海北的说上几句的，但是这三个人自上了车之后，就带着一种诡异的气氛，尤其是后座上男孩身穿的白色运动服上还带着血迹，种种原因之下，司机老李决定安静的将三个人送到目的地算了。
“麻烦你了，陈老师。”坐在后排的林志远率先打破了车上的沉默。
林志远的话音刚落，林白撇了撇嘴直接呛了林志远一句。
“用不着你在这替我道歉。”
陈文清回过身看向后座上的父子，林志远面色不变，也没有去和林白对话，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应当，而林白则是看不清表情的把脸扭向窗外。
“你为什么会在这。”这个问题林白早就想问了，只因为刚才在派出所不方便说，林白才一直忍着没有说，现在上了出租车，林白再没了什么顾虑。
“是你陈老师先联系的你舅舅张志平，然后他通知的我。”林志远淡淡的道，好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
“舅舅”林白嘴里轻轻的吐出这两个字。张志平不是答应过自己的母亲再也不要联系林志远吗，也不要林白再见到林志远，但是为什么张志平会这么就打破他自己的承诺呢。只是转念一想，林白就释然了，估计张志平到最后还是无法忤逆那个在家里飞扬跋扈的舅妈的意思，毕竟那个舅妈想让张志平把林白这个包袱甩开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陈文清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看了看这对久别重逢的父子没有插话。
这一路上再没有其他的话语。
车子一路疾驰，最终在一个显得很老旧的小区停了下来，三个人陆陆续续下了车。
三人站在小区门口，林白转过身，弯下腰深深地对着陈文清鞠了一躬，全然没有了曾经校园里的我行我素，带着歉意的郑重说道。
“对不起，陈老师。”
“快起来，这是干什么。”陈文清连忙伸手扶住了林白，再想用力将林白的身体扶正，却怎么都扶不起来，一把力气好像都用在了铁板上。陈文清发现自己怎么用力都扶不起来林白，便赶紧说道。
“起来，孩子，没事的。”
“陈老师，这一次真的对不起你，可能还要连累你受处罚。”林白弓着身子，摇了摇头道。
“没事的，老师没事，我这一把年纪了，还怕什么处罚。”陈文清摆出一副老员工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劝解着林白。只是这话说的豪气，那咬碎的后槽牙只有陈文清自己知道，估计今年的高级职称评选怕是又要泡汤了。
“快起来吧。”好说歹说终于是让林白直起了身子。
陈文清看着林白的脸，帮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拍拍林白的肩膀说道。
“先回去吧，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林白先行离开之后，小区门口只剩下了两个中年男人，林志远自裤兜里掏出一包香烟，递给了陈文清一只，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点燃香烟，说起了话。
“你家的情况，我大概也知道一点。我只能说，我教他的这一年来他并不快乐。”陈文清回过头弹了下烟灰，看向林志远说道。
“我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他恨我也是应该的，总归当年是我抛弃了他们母子。”林志远弹了弹指尖的烟灰，当年离开了这个小小的城市，无论林志远的原因是什么，就他的行为来看，确实是毫无疑问的抛妻弃子了。
“林教练，既然你回来了，我的想法是，你最好就把林白带去你那里生活，如果林白实在不愿意的话，就和孩子好好说说，我相信父子之间没什么结是解不开的。而且林白这孩子人品还是不错的。”陈文清双眼注视着林白离去的方向，吐出一缕淡蓝色的烟雾说道。作为林白的班主任，陈文清对于林白的家庭情况还是多少有一些了解，林白这多年来一直寄养在他舅舅家，最近林白似乎又和他舅舅家闹出了什么矛盾，一个人住在这个小区，现如今父子二人终于再度相见，不论当年林志远犯了多大的错，在陈文清的眼里，最好的结果仍然是林白去和林志远一起生活，终归是要好过林白一个人独自住在这里。而且林志远作为国内一线球队的主教练，亦能对林白的篮球发展有很大的裨益。
“这个事情我当然也考虑过，其实这中间有很多事，林白的舅舅一直瞒着我没说，要不然我也不会到了林白出事的时候才回来。”林志远有些叹息的说完话，将烟头熄灭在旁边的垃圾桶里，然后转过身对着陈文清接着说道。
“学校那边，还是希望陈老师您多帮帮忙。”
“我尽量帮你，争取不记过，不在档案上留底，起码不会对转学有影响。”陈文清自诩自己虽然算不得多有师德，但是自己的学生都是能帮就帮，绝不会把犯了一点错的孩子往绝路上逼，因此，就算不看在林志远的面子上，单单林白是自己学生这一点，陈文清就绝对不会放着林白不管，只是，自己今年这高级教师多半又是要评选不上了。
林志远点点头，似是看出了陈文清的难处，接着说道。
“其实陈老师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关于处分的事我之后自然会去学校和校长谈。”
陈文清听了林志远的话，略微有点尴尬的笑了笑。林志远见到陈文清的表情也没有再多提此事，而是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准备和陈文清告别。
“陈老师，今天真的太麻烦你了，已经到这个时间了，快回去吧，免得叫家里人惦记。”
“也是，那我就先走了，过一会再不回去我老婆又要给我打电话了。”陈文清也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八九点钟了。
“路上小心，等事情告一段落了，我一定请您吃饭。”林志远微笑着说道。
陈文清摆了摆手道。
“唉，客气。都是我应该做的。”
说罢，陈文清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林志远则在远处看着陈文清坐车离去。
陈文清看着后视镜里林志远的身影逐渐变小，习惯性的把手伸到裤兜里准备再点一支烟，却碰到了一个u盘，这一碰一下子让陈文清想起来了，林白的表妹知道林白的父亲就是白熊队的主教练林志远后，就把这个u盘交给了自己，请陈文清务必将u盘交给林志远。于是，陈文清赶忙叫司机师傅掉头回到刚才小区的门口。
等到陈文清再次回到小区门口，林志远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陈文清只得放下作为教师的矜持，扯着脖子喊着：
“等一下，林教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