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答案
窗外的花悄然盛开,昨晚晾的球衣已经干了,随着暖风摇曳。苏叶看着手里的名片,那个时候博因把这张宝贵的邀请函给了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可他接受了,却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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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斯吗”他低声自语。
那是家法国东北部的老牌俱乐部,这几年来财政不太健康,经常需要靠着卖出新人来维持生计,不过靠着优秀的主教练和勉强能看的阵容在法甲还能有一席之地,不过一直在中游乃至降级边缘徘徊。
但对一个一直在业余球队里挣扎的家伙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机会了,而且梅斯的青训系统素来享有盛名,而且这一个月比赛里他和戈曼已经明白了很多东西,所以那个向来跳脱的家伙才会那么认真。
他已经不属于这个水准了,如果还要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是时候前往更高的地方了。
但如果要继续前进的话,他摩挲着名片的边角,忽然沉默了。
下午的风带着阳光席卷而入,他站起身来,把名片锁进抽屉里,准备出门的着装。
不久后他抱着足球来到一块小小的草地,这是他练习的地方,他颠了颠球,把身体活动开来,远处有着几块不大的木板,他微微吸了口气,瞄准好眼前的目标。
足球在空气的摩擦下旋转出诡异的弧线,飞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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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他蹲在草地上,看着远处倒着的木板,今天的结果还算可以,他把木板们摆好,在一旁的箱子里塞了张纸条,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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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他来到一家不大的球场,推开铁门后走了进去。今天没有比赛,只要几个人做着传球的练习,这座球场已经有些年纪了,风吹雨淋,栏杆上锈迹斑斑,他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看着戈曼的手机号码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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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多前他和戈曼在这里相遇,之后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个瘦弱的小孩,第二次重新来到这家业余球会里踢球,为了能在这个业余球会里有个替补或者说球童的位置,天天给那些大人们搬器材做杂事,可那些人却依旧只是嘲弄他,嘲弄他的瘦弱,嘲弄他是个里昂不要的孩子,嘲弄他蹩脚的发音...,一到训练赛就故意撞翻他,对着他肆无忌惮的犯规...但为了踢比赛他还是忍下来了,只要能踢比赛...这些都不是什么问题。
可一个月后的训练赛上他连在场边的资格都没有了,那些人已经厌倦这样的玩具了,把他彻底清理了出去。
那天午后他一个人躲在器材室里,看着角落里安静躺着的足球,下意识伸出手去,却又停住了。
“我只是想踢球而已啊。”他低声喃喃“为什么会这么难呢?”
突然间门口的光被挡住了,他抬起头来,看见有个人站在门口,那是大人们的首领,他站在阴影和阳光的交界处,向他伸出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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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要帮我呢,戈曼”苏叶喃喃自语。
没有人回答,身旁空无一物,只有晚风安静吹过。男孩抬起头来,看着黄昏从天际席卷而来,吞没一切。
时间到了。
练习的人们开始回去了,有认识的人向他招手,男孩点头示意,他看着眼前熟悉又平稳的世界笑了笑,把自己的手机收了回去,起身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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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他回到那个小小的家,门已经开了,缝隙里露出细小的灯光,他把门悄悄推开,沙发上有个老人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男孩把门安静掩上。两年多来只要过了门禁时间,那个人都会在那里等着他,往常的时候他会低声说我回来了,然后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吃完饭后就要开始做今晚的家务,作为违反门禁的惩罚。
但今天他明明是在规定的时间里回来的,而且房间里的气氛和往常不同,空气里一如既往弥漫着烟草的味道,却比往常要厚重许多,苏叶下意识想要开口,可那个老人忽然站起身来,靠近了他。
世界那么安静,窗外的黄昏散落的光却像是破晓,那个老人站在男孩眼前,抚摸着他的脸,看着这个已经长大的孩子,三年前他把那个男孩带来了里昂,那个时候他叛逆又任性,可如今他站在自己的眼前,温顺的像只听话的猫。
“下午有人过来找我了,阿叶,是个球探。”他看着这个不知觉间已经长大的男孩“我什么都知道了。”
真是一样的神情啊,那个老人忽然不可遏制的陷入了回忆,很多年前的夏天也是如此,他的女儿也有着那样的神情,那是要离开他去做少年人不后悔的事情,真是该死的夏天啊,想起这里他忽然有些难过,却又笑了起来。
他看着那个想要说话的男孩,笑着摇了摇头。
“去梅斯吧,阿叶。”他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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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因坐在之前那家约好的餐馆里,看着一旁的戈曼,天色一晚这家伙就打通了他的电话,约他出来吃饭,顺便支付给他的报酬,他看着这个狼吞虎咽的家伙,叹了口气。
“你这家伙真是完全不担心”博因看着他说。
“你不是拜访了苏的家吗”戈曼细细切割着盘中的牛肉,一脸沉浸食物的样子“见到他外祖父了吗?”
“见到是见到了。”博因挠了挠头,他回想起在那间小小的屋子里那个神情肃穆的老人“那个男孩的天赋和性格不能被浪费啊,所以我把一切都告诉他了,告诉他现在有个机会,而且梅斯是个不错的俱乐部,让这孩子去试试,可那个老人把话听完了什么也没说,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啊。”博因一脸无奈“这真的有用吗?”
“这就够了。”戈曼把食物吞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如果不说的话苏他可能会不开口吧,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就只有作出选择这条路了,你就等着这家伙他就会给你打电话的。”他把水慢慢喝完“那家伙作出选择可是很快的。”
“这怎么可能...”博因的话还没说完,这时他的手机响了,那是陌生的号码,他一脸惊异地起身离开,戈曼看着那个人离开的身影,微不可察地笑了笑,叫来了一旁的服务员。
博因接通了电话,那个男孩的声音在另一头传来。
片刻后他一脸沉默地回来,看着那个已经开好香槟已经开始痛饮的家伙。
“他答应了,明天上午有前往梅斯的班车,他已经订好票了。”
“是吗”戈曼伸了伸腰,看着隔窗的灯火,给自己又倒了一杯“真不愧是他啊。”
一旦决定就雷厉风行,痛痛快快地把路走完。
大局抵定了,他这样想着。
“话说回来”博因重新坐下,死死盯着那个男人的脸,这个男人从一开始成为线人那一天起,可能就料想到今天了吧。把一些普通的家伙介绍过来测量自己的水准,暗自调查自己的身份,然后再把自己介绍给那个男孩,这个人笑着笑着就安排好了一切,只为把那个男孩彻底推上那条道路上。他看着这个半年前认识的男人,面露正容。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戈曼?”博因出声问道。
戈曼眯起眼睛,神情微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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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两年多前的午后里,他在球场里遇到了一个瘦小的男孩,蜷缩在器材室的角落里,看上去疲倦又悲伤,可眼神却那么不甘,他认识这样的眼神啊,像是失去一切的狂徒,那样的孩子会为了一个机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所以他走了过去,向他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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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们是同类啊。”他低声说。“真正的同类。”
他抬起头来,看着面露不解的博因,忽然想起那个时候男孩的神情,还有伸出来的那个小小的拳头,忽然不可遏止的笑了起来。
“而且...那家伙可是出了大价钱,值一辈子的大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