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

尊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1]。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2]。离歌且莫翻新阕[3]，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4]。

[1]尊前二句：极写难舍难分的情怀。春容，娇好的容貌。李白《古风》一一：“春容舍我去，秋发已衰改。”惨咽，凄极而凝咽。

[2]风与月：借指男女恋情。

[3]翻：演唱，演奏。阕（què）：歌曲或词一首曰阕，此指曲调。

[4]直须：该当，正当。洛城花：特指牡丹。容易：草草，马虎，随便。

牡丹历来有花王之誉，洛阳牡丹更是名甲天下。欧阳修对它情有独钟，以至于痴迷。在其心目中，牡丹是洛阳百花的代表，春的化身，美的象征。在这首词里称之“洛城花”，在下面一首《浪淘沙》里更简称作“花”。后来，他还特意写了《洛阳牡丹记》，在记中不无遗憾地写道：“余在洛阳，四见春。天圣九年三月，始至洛，其至也晚，见其晚者。明年，会与友人梅圣俞游嵩山少室，缑氏岭、石唐山、紫云洞，既还，不及见。又明年，有悼亡之戚，不暇见。又明年，以留守推官岁满解去，只见其早者。是未尝见其极盛时，然目之所瞩，已不胜其丽焉。”可见本词结穴二句与发端遥相对应，着“直须”二字带有祈使转折的意味，“看尽洛城花”并非实录。

此词以伤离惜别起始，转而以“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二句折入理性的反省与思考，同时也含蕴着依依惜别的婉转深情，甚至把风花雪月都撇在了一边。过片回应发端，再用“且莫”二字点醒，让人从“离歌”的深悲中解脱出来，陡然以“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收煞，引发出遣玩的豪兴，用赏爱人世间美好事物的深情来遣散因悲欢聚散无常而产生的伤慨。这种豪宕的意兴情致，正折射出作者与众不同的个性，也体现出欧词的一大特色。因此，王国维《人间词话》称赞欧词“于豪放之中有沉着之致，所以尤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