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冕皇后(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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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帝王之母

皇后王月虹是位笃信佛教的女子,自封后以来,每日除了做些女红、照顾孩子之外,便是在佛堂里诵经念佛。端庄的面庞上惯常一副清冷表情。但她对丈夫的深爱是毋庸置疑的。自嫁入赵家以来,她勤劳贤德,上奉公婆,中侍郎君,下抚丈夫亡妻留下的三个孩子。赵匡胤当了皇帝后,她也顺理成章地被封为后,位居中宫,母仪天下。赵匡胤和太后对她都很好,她自己也很是满足,唯一的遗憾便是尚无自己的子嗣。其实她以前生过两个孩子,只是都在不满一岁的时候夭折了。所以,她很希望能够再次为赵匡胤诞下一位皇子或公主。

可是最近一段时间,王皇后却是极少见到赵匡胤的影子,想是他这阵子政务过于繁忙、无暇顾及后宫了吧。正好这天晚上,她为他做的一件春衫完工,就想着给他送去。于是,便拎上春衫,带着一名侍女挑着一盏琉璃绣球灯去了勤政殿,不承想扑了个空。她问殿中当值的宫人陛下去了哪里,那个小太监却支支吾吾说不明白。直到她沉下脸来,厉声质问,那小太监才说,皇上兴许去了迩芙宫。

迩芙宫?皇后心中疑惑,他为何去那个地方?难道那里新住了一位妃子?她怎么不知。而且,匡胤一向是个专情的男子,虽然后宫有几个女子被封了妃,但那都是太后的意思,匡胤对她们一向不感兴趣,除了在太后的逼迫下临幸过一次韩妃之外,他并未碰过其他女子。迩芙宫是怎么一回事呢?莫不是他图那里清静,到那儿批阅折子去了吧?想到此,皇后便转身朝迩芙宫走去。

那当儿琉璃恰好望着窗外,忽见王皇后和侍女挑着灯笼向这边走来,心道一声不好,正要去通报皇上。翠晶却一把将她拽住说:“别管,且等着看好戏吧!”

既无人通报,皇后见正室内灯火通明,便挑起珠帘走了进去,恰看到赵匡胤与一女子抱在一处亲密谈笑。皇后震惊地看着二人,二人也是满脸的尴尬。

皇上忙松开京娘,冲着皇后道:“月虹,你怎么来了?”

皇后沉下脸:“臣妾是给官家送春衫来了。不料来得不是时候,撞破了皇上的好事,还请皇上恕罪,臣妾这就告退。”

皇上脸色恢复平静,道:“无妨,本来也是要告诉皇后一声的,今日既然遇到,就认识一下吧。”说罢用手指指京娘道,“这是京娘,是朕的结义妹妹,前几日才来到宫中与朕重逢,朕心中甚爱于她,便将她留在迩芙宫中长居。”

皇后面色忽地蜡黄,定睛细看那女子,见那女子冰肌雪肤、花容月貌,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美得令人吃惊。皇后见对方模样气韵都在自己之上,心中更是针刺一般痛楚不已。

京娘大窘,上前跪拜道:“小女子京娘见过圣人,圣人万福金安!”(圣人是北宋时对皇后的尊称)

皇后忍住眼泪,强打起精神道:“姑娘请起吧。既是皇上看中的人,那便依从皇上的意思好了。”

皇上道:“皇后贤德,受委屈了。只是朕还想请皇后同意册封京娘为贵妃。”

皇后面色忽地转作死灰。自登基以来,这还是皇上头一次主动提出要封妃。贵妃……难不成皇上竟真的对她如此深情吗?

“既是皇上的意思,臣妾没有不从之理,只是封贵妃一事,还应请示太后才是,不知太后那里是否知晓?”

“皇后放心,太后那里朕自会去禀告,皇后若无什么事,便先回去歇息吧,明日朕再去看你,如何?”

皇后神色黯然,低头跪了安,便将那春衫留下,静静退出去,带着侍女回福宁宫去了。

皇后一路都是忍住泪水,回到福宁宫后才许那一腔泪水汩汩流出。

迩芙宫的厢房中,翠晶一直竖着耳朵偷听正房的动静,见那皇后不多时竟面无表情地退出去了,便有些失望地对琉璃道:“还以为皇后会大闹一场呢,没想到她竟不声不响地就走开了,真没意思!这皇后太过软弱,是个不中用的,我还是找机会去向太后透露点儿风声吧,想那太后可不是好惹的!”

琉璃躺在床上,慵懒地道:“你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快过来睡吧,管那闲事干吗?京娘姐姐又没得罪过你,你这是何苦呢?”

翠晶恨恨地咬牙道:“哼,她霸占了我心爱的男人就是得罪我了!看我不整死这个贱人!”

自从那日好事被皇后撞破之后,京娘一直心中惴惴难安。虽然听说王皇后是个善心人,断不会为难于她,但她仍是心怀愧疚,仿佛自己是小偷,偷了人家男人一般。京娘恳请皇上这段时间先不要来迩芙宫,一定要多去福宁宫抚慰皇后,并且再也不要提什么封妃之事,她真的不想当什么贵妃,只求能平平安安待在他身边就好。

赵匡胤却笑她过于胆怯了:“难道朕身为皇帝想封一个贵妃都不行吗?皇后不是个小心眼儿的女人,再说,既然要母仪天下,那她就应该担得起委屈,容得下后宫嫔妃才是。”他一再嘱咐京娘莫怕,有什么事一律由他担当。京娘心里这才稍稍安定了些。

这日上午,京娘正待在寝宫中独自练字,一位小宫女前来通知她:“皇后娘娘请姑娘去御花园中叙话。”

京娘心中一凛,忙换了件素色衣裙,带上琉璃速速去往御花园。

彼时已是初春,御花园中的迎春花和春梅开得极好,西府海棠和三色堇也结了珠玉般的花苞,看上去金黄粉红、团团簇簇,煞是可爱。

京娘却无任何心思赏花,一颗心惴惴的,不知那皇后娘娘找自己会说些什么。

一进御花园,京娘远远地就看见皇后穿一件雪白刺绣青色莲花的素锦襦裙,外披暗绿滚毛边斗篷,坐在园中一个八角亭子下,以手支颐,静静望着不远处那一树盛开的春梅,端庄的脸上一副令人不寒而栗的清冷表情。

来到亭子附近,京娘令琉璃止步,自己独自上前向皇后跪拜:“京娘见过圣人,圣人万福金安。”

皇后将头转向京娘,微微一笑,道:“免礼,起来坐吧。”又顺手指指对面的石凳。

京娘起身,在那石凳上坐下,微微低头,等待皇后开口。

皇后再次将目光转向那一树盛开得花团锦簇的宫粉春梅,轻叹一口气,道:“这梅花开得极美,待会儿可令琉璃折下两枝,插到皇上寝宫里去,添几分春意,或许皇上也能心情放松些。他终日为国事操劳,是太累了。”

京娘忙起身福了福:“奴婢遵命。”

皇后浅浅笑道:“坐吧,你我二人不必拘礼。”

京娘复又坐下。

皇后看着京娘的面孔,道:“眉如远山含黛,目似春水横波,面若鲜花一朵,姑娘长得是真美,本宫若是男子,见了姑娘也会爱上。”

京娘羞愧地深低下头,讷讷说道:“圣人过奖了,京娘不过是个凡俗女子,断不及圣人倾国倾城。”

京娘并未夸张,王皇后的确也是位超凡脱俗的美人,只是脸上积了些中年人的沧桑和冷漠,如同一层阴云将那光华遮住了。

皇后叹息一声,道:“长得再美也难敌岁月,本宫已经老了,如今只一心向佛。况且本宫又一向体弱多病,故此不想再多理会尘俗之事,以后照顾皇上的事就拜托京娘姑娘了。”

京娘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垂首听着。

片刻后,皇后又缓缓道:“皇上已向本宫详细讲述过你和他的事,本宫亦很感动,也是真心愿意你留在皇上身边,彼此照顾,只是封妃一事……怕是没有那样简单,太后那里未必能通得过。”

京娘终于明白了皇后的意思,忙诚恳说道:“圣人的意思京娘明白了,多谢圣人提醒。京娘生于穷乡僻壤,出身低贱,没有任何攀龙附凤的想法,能在宫中做一个普通宫女,已是莫大的福分了,京娘断不会有非分之想。”

“你能如此想便好。在这宫中,若想安全长存下去,只能是低调不争。你曾入过道观,当知《道德经》里有一句话叫‘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夫唯不争,故无尤’,佛家也说‘贪爱为苦,淫心不除,尘不可出’,这些话都是极好的,本宫希望京娘能记之,思之,处之。”

京娘颔首道:“圣人说得极是,京娘很是受教,日后定会谨遵圣人教诲,低调不争,照顾好皇上。”

“好。”皇后道,“陛下他勤政爱民,常常批阅折子到深夜,以后京娘要多提醒他早些安睡。他喜饮龙凤团茶,饮食上好食清淡微甜之物,京娘若有心可下厨为他做些,还有……”

皇后将皇上的日常喜好一一道给京娘,桩桩件件,如数家珍,竟如同交代后事一般。

京娘听得有些心惊,又不知说什么好,只得频频颔首称是。

终于皇后交代完毕,京娘见她脸色有些煞白,问道:“圣人可是凤体抱恙?京娘在道观中曾向师父学过一点儿医术,或许能为圣人减缓一二。”

皇后轻轻摇首:“不必了。本宫的病是年轻时就落下的,太医看了不少,药也吃了许多,都没什么好转,还是听天由命吧!从明日起,我将入佛堂专心念经祈福,静心修养,兴许这身子就能好些了。”

“还请圣人千万多保重身体,礼佛念经也不要太过劳累。”京娘道。

“好了,今日竟同你啰唆了这许多,本宫也有些乏了,这便回去,你且与琉璃在这儿折些梅花吧。”皇后说罢,抬手将不远处的宫女招来,由宫女扶着回寝宫去了。

京娘望着皇后那端然远去的背影,长舒一口气。

京娘叫琉璃折了几枝梅花,选了两枝开得最盛的送入勤政殿,将梅花插入一对青釉弦纹天球瓶中,寝殿内果然多了些春意,且有清雅梅香若隐若现。京娘将剩下的两枝梅带入迩芙宫中,插进一对白釉粉彩双龙耳盘口瓶中。素白瓷瓶与粉红梅花相映成趣,晶莹葳蕤,可爱至极,叫人看了心情也会好上几分。

傍晚时分,皇上来到迩芙宫,特意俯身嗅了嗅那梅花,一脸笑意道:“好香,京儿真是有心,竟折了这梅来。”

京娘微笑道:“是皇后娘娘吩咐的。”

“哦?今日皇后召见你了?可说了些什么?”

“皇后并未多说什么,只嘱我好好照顾皇上身体。”京娘双手奉上热茶,“皇上辛苦了,喝杯茶解解乏吧!”

皇上将茶接过来,慢慢呷了一口,道:“好茶,是我爱喝的龙凤团茶。”

“皇上喜欢就好。”京娘微笑道,又提高声音向外喊了一声,“来人!”

须臾,便见琉璃双手提着一只红木食盒进来,并将那食盒放到案几上。

京娘轻声对她说:“无事了,你下去吧。”琉璃应声退下。

京娘将食盒打开,里面是一屉小巧玲珑的包子,只有核桃一般大小,外皮晶莹剔透,透出里面金黄色的馅儿料。京娘将那小包子的一层取出,下面还有一层,是些五颜六色的小卷子。

见到这些精美食物,皇上眼中星光一闪,灿然笑道:“这不是京娘的拿手美食吗?叫水晶黄金包和七彩长寿卷,对吧?”

“皇上竟还记着呢!”京娘难掩欢喜。

“当然了,自从当年在仙客来客栈吃过这两样美食之后,我便时常会想念其滋味,奈何后宫之中竟无人会做,如今好了,又可以大饱口福了!”皇帝边吃边道。

京娘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心中觉得很是满足。

接下来的日子,京娘便隔三岔五下到御膳房中做些美食给他吃,还不时为他按摩腰背,从各方面悉心照顾他。

皇帝对她很是满意,只要见到她便觉周身舒爽,对她说:“能结识京娘真乃今生第一得意事!”

对京娘来说,这段日子算是过得比较安生和美的。

这年四月,昭义军节度使兼中书令李筠谋反,赵匡胤政务更加繁忙起来,不时在崇元殿召见文臣武将商议讨伐李筠之事。夜里还要看一堆奏折,经常忙到三五更才睡。他心疼京娘,不舍她陪在身边,令她早早回迩芙宫歇息。只是如此京娘便很少在迩芙宫见到皇上了。京娘知道他此时处于紧张备战状态,不敢去打扰他,只尽心尽力侍奉他的日常饮食,得空便独自在寝宫中读书练字、作画弹琴。

这段时日,皇太后杜氏亦是很少见到皇上。赵匡胤是个极孝敬的人,以前每隔两三天便到太后的慈宁宫中请安,如今竟是一连十余日未见到他的影子。太后便命人去请来翠晶,向她询问近日皇上身体可好,下朝后都在忙些什么,可否正常休息。

翠晶原是在太后身边侍奉过的,因太后觉得她乖巧能干,模样又周正,便打发她去了勤政殿做御前侍女,偶尔也会将她召回来问话,了解一下皇上的日常动向。

太后杜氏是个很不寻常的女人,赵匡胤能当上皇帝,与自小母亲对他的教导有很大关系。杜氏是个格局很大的人,这一点对赵匡胤也是颇有影响。当然除了治国以外,杜氏还认为一个男人如何发展,与他身边的女人也有很大关系。所以,对皇帝身边的女人,太后一向是很在意的。后宫中所有可能接近皇帝的女子,太后必亲自过问其来历,观察其品性,绝不允许任何狐媚之女迷惑为害皇帝。

翠晶见太后向自己问起皇帝的事,心中大喜,想着终于有机会向太后揭发那个狐狸精了,便跪拜在太后面前,开口道:“近来皇上的动向奴婢也不太清楚。太后还不知道吗?皇上已命奴婢去迩芙宫侍奉新主,奴婢每日都在忙于服侍那位京娘姑娘,故而无法时时留意皇上。”

“新主?怎么回事,哀家为何不知?”

“许是皇上还没来得及向太后请示吧,皇上那样子似乎对那女子格外上心,一应待遇等同于嫔妃,说是不日就要将她正式册封为贵妃呢!”

“竟有此事?”太后脸上不无愠色,“那女子是何来头?”

“听说是皇上年轻时结识的一个义妹,模样极为妖媚,已经许过人家了,是诈死逃婚出来的。那女子一入宫就把皇上给迷住了,这段日子,皇上几乎夜夜都宿在迩芙宫中,两个人如胶似漆的,皇上的心思都在她一个人身上,就连皇后也被冷落了呢!”

此话听得太后大怒,恍然明白了皇后为何这段时日一直将自己关在佛堂中不肯出来,连那韩妃也前来向自己哭诉,说是皇上临幸过她一次之后便再也未去过她那里,即使知道她怀了龙嗣也是对她不闻不问,不想皇上竟是有了新宠,还对那新宠如此痴迷,居然连她这个母亲也瞒着!

想到此,太后不禁气冲丹田,沉下脸道:“竟有这等荒唐事?你速去将那女子找来见我!”

翠晶应了声是,便站起身来迅速向迩芙宫走去,心里不免暗自偷笑。

不多时,京娘便匆匆赶来了,却见皇上也在这里。

太后令皇上坐在一旁,对低头跪在地上的京娘道:“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京娘将头抬起。

太后仔细看了看她,此女果然美貌非凡,肤若凝脂,面如春花,一双清水美目勾魂摄魄,灵气逼人。再看一旁的皇帝,竟是面色憔悴,眼中布满血丝,似乎越发消瘦了。果然是个吸男人精血的狐媚子!太后顿时将京娘归入了妺喜、妲己、褒姒之流。

京娘也仔细看了几眼这位太后。只见这位当朝皇家最尊贵的女人打扮得并不雍容华贵,一身青色宫装清清爽爽,纹饰简洁大气,头发上只以一支镶珍珠玉钗装饰,脸上也只是素净妆容,面色稍显严厉端肃,又带着些许憔悴病容。

太后沉着脸对皇上道:“这便是皇儿的新宠吗?听说你将她置于迩芙宫中,待遇等同嫔妃,还欲将她封为贵妃,可有此事?”

皇上起身向母亲躬身抱拳道:“确有此事。”

太后面色转愠,道:“自皇帝登基以来,一直是哀家掌管后宫,皇帝为何要将此事隐瞒哀家?”

“母后息怒,且听儿子向母亲详细回禀此事。此女京娘乃是朕九年前游走江湖时结识的一位义妹,曾救过朕的命,不久前又在陈桥兵变中献过龙袍,所以进宫后我便厚待于她,我与京娘彼此真心爱慕,京娘又对我情深义重、照顾周全,所以儿子有意将她封为贵妃,正想着这几日便前来向母亲禀明此事,不料因为政务繁忙而耽搁了,还望母亲恕罪。”

太后冷冷道:“既然她是你义妹,又救驾有功,你就该将她封为公主,岂有与义妹成亲之理?况且哀家听说她曾经许过人家,是诈死逃婚,可有此事?”

皇上道:“京娘的确嫁过人,可那是被逼无奈的,而且她与那男人并未圆房,不作数的!”

太后厉声道:“既拜过花堂入过洞房就已是他人之妻,怎能不作数?若是皇上执意将她纳为妃子,便是霸占百姓之妻,这一点你可曾想过?”

皇上一怔,冷汗冒出,讷讷道:“这……是儿子疏忽了。”

太后冷哼一声,利箭般的目光射向京娘:“作为一个已婚女子竟诈死逃婚,欺瞒夫家,还大胆前来宫中媚惑皇上,如此行为不端,怎可留在宫中?来人呀,将此女杖责五十,驱出宫去!”

京娘吓得身子发抖,脸色煞白,以头叩地,伏在地上。

皇帝心头一紧,忙上前跪倒在地,向太后叩首求饶道:“母后息怒,儿子恳请母后开恩!京娘虽有错,但念在她曾救过朕又献过龙袍的分儿上,就饶了她吧!她身子弱,经不起打的。何况她已经是朕的女人,朕如何能将她赶出宫去!母后,儿子求您了。”说罢,以头叩地,苦苦哀求。

太后却沉默不语,态度坚决。

正在僵持中,宫人传报说赵光义(为避皇帝名号,赵匡义已更名为赵光义)大人前来向太后请安。

太后道:“让他进来。”

须臾,赵光义走进殿中,只见母亲坐在堂前,面呈怒色,皇帝与一女子双双跪在地上,低头不语。赵光义吃了一惊,忙向母亲躬身行礼,道:“母后,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太后冷眼扫过双双跪在地上的皇帝和京娘:“你皇兄新宠了一个女子,名唤京娘,可这女子竟是个嫁过人的,诈死逃婚来到宫中,如此荒唐,你皇兄竟不许哀家处置她,真是岂有此理!”

赵光义曾听赵普说起过京娘与皇上的事,听说京娘是个貌若天仙又冰雪聪明的女子,早已对那京娘心生好奇,只是一直未有机会见她真容,今日正好撞见,不觉便仔细看了那跪在地上的女子几眼,心下蓦地一惊,此女果然是美貌非凡、气质不俗,竟如同天人一般,怪不得皇上对她如此上心。

赵光义思忖片刻,微微一笑,对母亲躬身抱拳道:“母后,此女美貌出众、气度非凡,听说还曾与皇兄互救过性命,又敬献过龙袍,皇兄对她心生喜爱也在情理之中。太后一向仁慈,又怎么忍心责打这样一个弱女子。儿臣也为这女子向母亲求个请,请母亲高抬贵手,饶过她吧!”

太后对自己的二儿子一向宠爱,赵光义的一番话多少令她消了些怒火。

太后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皇帝,叹息一声,面色略缓,向京娘道:“既然皇上和他皇弟都为你求情,哀家便不再责罚于你,不过你也断不可再留在宫中,还是回到你夫家去吧!”

皇上听说此言面露决绝之色:“母后,京娘不能出宫,更不可将她送回夫家去!若是母后执意要驱她出宫,那儿子便也随她去了!”

“你……”太后没想到儿子竟被这女子迷惑到如此地步,连国事也可抛下不管。于是勃然大怒,指着皇帝道:“你竟说出如此混账话来!难道她比国事还重要不成?陛下如此沉迷女色,又怎配当这皇帝!”

赵匡胤咬了咬牙,面色更加决绝,抬手将头上的王冠摘下,放到地上:“儿子不孝,也不是一个好皇帝,如果儿子不做这皇帝了,母亲肯放过京娘吗?”

“你……”太后被气得脸色紫青,说不出话来,突然“哇”的一声,一口鲜血蓦地喷出。

这太后身子一向不好,常年身患重病,生不得气,又如何担得起这暴怒。

见太后喷血,众人皆是大惊。赵匡胤更是惊骇万分,忙跪爬到母亲跟前,慌道:“母后,您这是怎么了?是儿子错了,您千万别再生气!快,快传太医!”

太后摆摆手,有气无力道:“不必传太医,我喘口气就好。”

赵匡胤和赵光义忙为她轻抚后背,两个宫女也上前来拿着帕子擦拭血迹。

京娘见此景,深感自己罪孽深重,跪在地上,含泪道:“太后,京娘错了,京娘甘受责罚,这就出宫去,再不会惹太后生气。”

赵匡胤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在一旁垂手而立。

太后喘息了一阵子,缓和口气道:“京娘,非是哀家心狠,实是为顾及皇家颜面才如此。你一个姑娘家,走到这一步的确不易。唉,哀家也不再责罚于你,你且领些银两,速速出宫回夫家去吧!”又转向一旁的赵光义,“光义,哀家派你带上一队护卫亲自将京娘安全送回夫家去,即刻动身!”

赵光义躬身抱拳:“是,儿子遵命。”

太后又转向赵匡胤:“皇儿,你今日便去那韩妃处看看吧,她是你一起长大的表妹,你应该多多关照她。何况她已怀了你的骨肉,最近身体不适,你该多去抚慰她才是。”

赵匡胤忙躬身抱拳称是,胸腔里却如烈火烹心般煎熬疼痛。

随后京娘便随着赵光义一同退下了,太后留下赵匡胤,对他又是一番谆谆教诲。

一个时辰后,京娘已经坐进马车,随着赵光义和一队护卫启程出宫,前往她的家乡。

赵匡胤心内如同油煎火烹一般,又实在是无可奈何,不敢不顺从母亲心意。只能在心里默默祈求着老天帮忙,让京娘躲过这一劫,重新回到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