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白芨最近发现，自家少君除了粘在少夫人身边，就是傻笑，掰手指，嘴里还一直嘀嘀咕咕：“还有二十七天。”
白芨不由掰了掰手指头，数到最后恍然大悟，中秋佳节，是少夫人的生日呀。
“还有二十五天。”
“怎么还有十七天？”
这一日，韩烁又在抬头望天，那幽怨的小表情，真是我见犹怜。
突然，他又想到了什么，急声唤道：“白芨，白芨，素纸都准备好了吗？”
白芨应了一句：“少君放心，属下都已准备好了。”
“烛芯呢？”
白芨再应：“准备好了。”
韩烁仍然不放心：“那扎灯用的竹条呢？”
白芨再应：“准备好了，都准备好了，请少君放心！”
韩烁满意地点点头：“白芨，这次要是出了错...”
白芨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地：“少君，请提前给属下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吧！”
韩烁踹了他一脚：“门都没有！”
中秋这一日，有盛大的彩车游行活动让城民们观赏。
而普通民众们表达敬仰爱戴的方式也很简单，他们越来越看重这个陈芊芊的生辰了。城门之下，摩肩接踵，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陈芊芊。
夜晚上城楼前，陈芊芊对韩烁有些歉然：“韩烁，对不住，本来该”
韩烁伸出一根手指，封住了陈芊芊接下来的话：“芊芊，你我之间，永远不必说抱歉。”
他眼神温暖，语调温柔，陈芊芊握了握他的手：“好，那我去了。”
城门上，陈芊芊身侧一左一右，站着陈楚楚和陈沅沅。
陈沅沅有些疑惑：“芊芊，按规矩，本来该是韩烁站在这里的，你怎么叫我和楚楚来了？”
陈楚楚得意地瞥了一眼韩烁的方向，美滋滋的：“大姐姐，这就叫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
陈沅沅幽幽道：“楚楚，你在大街上见过断胳膊断腿的，见过没穿衣服的吗？”说罢，往苏沐方向看了一眼，柔柔一笑。
陈楚楚：“...”她习惯性摸了摸身侧的刀。
嗯，我的刀呢？忘了，城门观礼之时，不可佩剑。
城门下的人高声欢呼起来：“少城主！”
“少城主真是越来越有天人之姿了！”
“看，还有二郡主！英姿飒爽啊！”
“大郡主今天也在呢！若说温婉善良，大郡主当得第一！”
姐妹三人向下扔着以金箔包裹的果糖与小糕点，还有一些铸成了丹渺菩提花样的碎银，与民同乐，与民同享。
突然，有几个别有用心的人散布在角落里，故意挑拨道：“我看啊，二郡主威风凛凛，比少城主好多了！”
“明明是大郡主温柔善良，爱民如子！”
“胡说，少城主当得天下第一！”
大夏天晚上，推推搡搡，拥拥挤挤的，大家的火气都有点上来了。
但很快，这些小小的骚乱都被另一些声音压了下去：“明明都是咱们花垣城的郡主，为什么非要踩一捧一？好姐妹就要一起夸！”
“对对对，一起夸！”
“就是，咱们还等着重阳节，三位郡主一起走花路呢！”
一场可大可小的风波瞬间平息。絮风、琼花、弄雪、流月四名暗卫在各个角落，微不可见地冲上方行了一礼，功成身退。
陈芊芊站在城楼上，看了她们一眼，嘴角扬起。
跟我整这套，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一切阴诡苗子，姑奶奶都会将他们掐死在嫩芽时。
她心情甚好，甚至哼着小曲，往城楼下撒了一把碎银子。
韩烁站在不远处，眼中温柔地看着陈芊芊，口中低声吩咐道：“中秋月甚美，白芨，他们就不必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白芨心中一凛，忙道：“是。”
忙了一整天，好不容易坐上了回府的马车，韩烁狗腿地替陈芊芊捏着肩膀，让她整个人舒舒服服地靠在自己身上。
韩烁这一整天，眼珠子就跟粘在陈芊芊身上一样，看得周围的人直冒鸡皮疙瘩。
韩烁憋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问道：“芊芊，你还记得，去年答应过我什么吗？”
陈芊芊懒懒睁开眼睛，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什么？”
韩烁：“...”
韩烁气哼哼的，不说话了。
一入府，弄雪候在厅堂里，跪下请罪道：“少城主，我们去时，那些人已经不见了。还请少城主恕罪。”说的自然是在人群中挑事之人。
陈芊芊皱了皱眉，但很快松散了眉头，无所谓道：“算了，小鱼虾米，谅他们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你们今日辛苦了，去过中秋节去吧。”
韩烁明明站得稍远，却倾着身体竖着耳朵听得认真，然后轻咳一声，引得陈芊芊看了过来。
他双手负在身后，微微仰起头，志得意满骄傲道：“夫人放心，那些人已被我解决了。”
陈芊芊乐了：“我怎么给忘了，我们韩少君手下的暗卫，可是搜捕刺杀的好手？”
想当初韩烁手下的人可不是刺杀过自己好几次？
韩烁脸皮微微一红，以手虚握成拳，又轻咳了一声，道：“我麾下的人，自然也是夫人的马前卒，刀山火海，在所不惜。”
陈芊芊笑着走近韩烁，捏了捏他的下巴，调戏道：“他们的主子是我的人，他们自然也是我的人。”
陈芊芊的脸近在眼前，映在心中。她的呼吸轻轻喷在自己脸上，痒痒的，香香的。韩烁白皙的脸庞，就那样慢慢慢慢爬上了丝丝缕缕的绯红之色。
门外角落，偷偷窥视的梓锐不知什么时候端着一盆零食，吃得开心。他撞了撞身旁的白芨，示意他也吃。
白芨凑了过去，伸手抓了几颗，塞进嘴里，咯嘣咯嘣脆的。一边吃，还一边问道：“梓锐，这什么，还挺好吃的。”
梓锐道：“我也不知道，刚刚见放在地上呢，就随手拿来吃了。”
远处，一个家丁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奇怪，我刚刚放在地上的狗粮呢？怎么转个身就没了。”
陈芊芊看着面色通红，眼神像含了水光的韩烁，心中一动，亲了他一口。
然后扬声叫道：“梓锐，这宫装穿得我憋死了，快扶我换衣服去。”
梓锐狗腿道：“少城主，来了来了！”一把将手中零食盆塞到白芨手中。
韩烁站在原地，有些恍神，伸手摸了摸自己嘴唇。
白芨凑了上来：“少君，少君，少君！”
韩烁回过神来，冲着白芨笑得有几分羞涩。
白芨脸都要白了，自己一不小心看见了少君这副样子，会不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灵机一动，赶紧转移话题：“少君，别忘了咱们的布置！”
韩烁一拍脑门：“对对对，走走走。”
房中，韩烁穿着一身红色缎袍，傻呵呵地看着床上的桂圆红枣和百子帐。
美景良宵，他答应过的，要给芊芊一个完美的洞房花烛。
韩烁在脑中反复演习。
先喝交杯酒，再去院中带芊芊看自己准备的孔明灯。
他与白芨筹谋多日，已在城中各处放好了数千盏孔明灯，只等他烟花为信。
然后就可以，酒酣耳热，洞房花烛，嘿嘿嘿。
韩烁一会搓搓脸，一会摸摸脖子，心中美得冒泡。
半盏茶时间过去了，一盏茶时间过去了，两盏茶时间过去了...
芊芊怎么还没来啊？她会不会更衣完就睡下了？她会不会...压根就不记得去年答应过自己什么？
韩烁忐忑不已，一颗心七上八下，忍不住出声唤道：“白芨，去看看芊芊在干什么。”
白芨来去如风，气喘吁吁回来，瞅了瞅韩烁脸色，小心翼翼道：“少...少君，属下没在屋子里瞧见少城主。”
韩烁的笑容瞬间冻住了，他缓缓回过头来，看向白芨：“你说什么？”
白芨颤颤巍巍，结结巴巴：“少...少城主不在屋子里，梓锐也不在。”
韩烁慢慢坐了下来，安安静静的，他的视线缓缓移到屋中摆放的蜡烛上。
金漆的龙凤蜡烛火苗正旺，热蜡不时流下，像鲜红的眼泪。
在大红烛光映照之下，端坐的韩烁却寂寞荒凉得像一道单薄而黯淡的剪影。
白芨有些不忍地喊了一声：“少君...”
与此同时，梓锐咋咋呼呼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少君，少城主请您去摘星楼一见，还请少君快快前去哟！”
韩烁猛然站了起来，白芨眼前一花，哪里还有少君的影子？
他刚迈步到门口想要跟上，却被梓锐拦了下来：“你去什么去啊，是不是真想打着包袱回玄虎城去了？”
摘星楼最高层，临风阁。
临风阁四四方方，正南方向却另有延伸，多筑了一个小圆台。
陈芊芊凭栏远望，高看万家灯火。
韩烁上来时，一眼就看到了陈芊芊的背影。
摘星楼极高，连天边的圆月看着都仿佛放大了不少。而站在月夜清辉下的陈芊芊，一袭红衣，衣摆随风飘扬，热烈绚丽，如临风红莲。
韩烁的心，漏了一拍。
听见脚步声，陈芊芊回头看他，笑着道：“你来啦。”
她的一颦一笑就像是世上最能魅惑人心的蛊毒，引得韩烁一步步向前走去。
是沉沦，也是甘之如饴的万劫不复。
韩烁走到一半，陈芊芊突然道：“停住。”
韩烁依言停下，目光直直地看着他。
陈芊芊丈量了一下距离，满意地点了点头。她眼珠溜溜转了一圈，摸了摸下巴，问道：“韩烁，你知道母亲为什么要在这里，另筑一个揽月台吗？”
韩烁愣愣看着陈芊芊，摇摇头。
陈芊芊笑道：“少时母亲就说过，女子的第一支舞，是要跳给心爱之人看的。她为我筑这揽月台时也告诉我，若我何时有了意中人，定要带他来这里，在月夜下，为他跳一支舞。”
韩烁的心咚咚跳了起来，像是胸腔已经不能容纳，快得都要跳出心口一般。
陈芊芊再道：“今日，便是那何时。韩烁，你可看好啦！”
陈芊芊做了个起舞的手势，韩烁却突然道：“芊芊，等等。”
他从怀中摸出一支短笛来，有些紧张道：“芊芊，我...我偷偷练了笛子，可时日尚短，可能吹得不大好。”
陈芊芊高兴地扬了扬眉：“你会吹什么？”
韩烁声音低低的，有些失落道：“到今日为止，只学了一曲凤求凰。”
陈芊芊十分捧场：“好啊，我最喜欢凤求凰了！”
韩烁声音仍是有些低落：“可你那日分明说过，你不喜欢这些缠绵的曲子。”
陈芊芊声音清越，语调欢畅：“韩烁，我原以为我不喜欢这些靡靡之音。可如今我才知道，只因从前奏乐的不是你。”
今日你站在这里，我方明白，只要是你，怎样我都欢喜。
笛声悠扬，笛意缱绻。
陈芊芊起舞，玉臂展动，腰肢款软，不堪盈盈一握，舞姿灵动，翩若惊鸿。
她踮脚后踢，反弓的身体充满张力，弯出绝美的弧度。
下一刻，她旋转起来，裙摆飞扬间，如盛放丹芍，又如九天谪仙，直欲随明月而去。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一曲舞毕，陈芊芊有些微喘，转身笑看着韩烁。若她当真是月宫瑶仙，那凭谁拿九重宫阙，也换不走她眼前心间的韩烁。
今夜的陈芊芊有种摄人心魄的美，韩烁眼眸深沉，目带痴迷。
陈芊芊从揽月台走回来，走到临风阁正中央，微微歪着头，看向韩烁：“好看吗？”
韩烁答：“好看。”
陈芊芊又问：“喜欢吗？”
韩烁答：“喜欢。”
陈芊芊笑：“你喜欢就好。”
韩烁问道：“芊芊，这是你送我的礼物吗？”
陈芊芊不答反问：“韩烁，我的生辰礼物呢？”也不等韩烁回答，她伸手摸向韩烁胸口。
她的手在自己胸膛摸来摸去的，摸得韩烁脸红心跳，去捉她的手。
陈芊芊快一步，摸出来一个烟花信号弹。她笑道：“你放，还是我放？”
韩烁心里打了个突，试探道：“放什么？”
陈芊芊笑得更开心了：“不是以烟花为信号，要送我一场孔明灯吗？”
韩烁点点头：“对，我是要送你一场”他突然停住，问道：“你怎么知道？”
你知道了那还叫什么惊喜？
陈芊芊极为自然地道：“白芨准备的时候，不小心被我看见了。我可是憋得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没有问呀。”
韩烁咬了咬牙，心中气结，这个成事不足的白芨！
和梓锐凑在一起嗑瓜子看月亮的白芨，突然打了个喷嚏。
陈芊芊拉过他的手，交叠在一起，一同握住了信号弹：“那就一起放吧。”
信号弹从阁中飞出，窜往高空，“砰”一声，天空散起一个不大不小的烟花。
烟花徐徐落下，散尽之时，却并没有让人觉得有任何热闹之后的寂寥。只因城中大大小小各个角落里，应声而飘起大片孔明灯。
白色的孔明灯缓缓升空，慢慢悠悠而去，在巨大的夜幕之下，千盏万盏，似要与满天星辰争辉。
陈芊芊欣赏了半晌今夜为她而成的盛景，转头看向韩烁。
这一转头，就撞进了他仿若汇聚了无数星光的眼眸。
陈芊芊抬手，轻轻抽出了束腰的丝带。
见到她的动作，韩烁目光更加深了，连呼吸都忍不住急促了一些。
像是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韩烁修长的手指一翻，几抹银光闪过，四方轻纱帘帐柔柔垂落，将二人身影掩映在临风阁之中，与外间隔绝
“咦，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这天衣千针术？”陈芊芊手上动作停了一停，好奇道。
韩烁咽了咽口水，道：“取肋骨那日，见桑奇大人使了一回。”开口声音已是低迷喑哑。
陈芊芊啧啧感叹：“无师自通啊？这么厉害。”然后又嘟囔道：“不过你将这帷幔放下，我还怎么看孔明灯啊。”
韩烁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芊芊，我以为此刻，你该无心思量这些。”
陈芊芊看着韩烁的眼眸，诚心诚意道：“对不住对不住，是我不好。”
在韩烁明亮灼热的目光里，陈芊芊双手绕过韩烁的脖子，抱住他，脸庞凑近，低低道：“这才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陈芊芊，送给你。”
韩烁脑子里像有烟花炸开来，心底只有一个声音在响，她记得，她是记得的。
此处省略…
第二日中午，艳阳当空，陈芊芊才慢吞吞起了身。
韩烁迈着大步走进来，那小脸得意的，凭谁都看出他心情美妙。他手上端着一碗银耳羹，凑到陈芊芊身边说道：“芊芊，先吃碗银耳羹暖暖胃，等下就可以用午膳了。”
陈芊芊抱住他亲了亲，道：“好。”
但随即，她视线从韩烁脸上往下移，看了看他脖子上不少红痕，又看了看他低低的领口。
她眯了眯眼睛，问道：“韩烁，你早上起来没照镜子吗？”
韩烁笑了笑：“照了呀。是不是觉得我今天的气色特别好？”
多年等待，一朝梦成，可不是心底美得冒泡，连带着脸上都容光焕发？
陈芊芊指了指他的脖子：“那你没看见这...这些吗？不知道穿个领子高的遮一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