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在下午夕阳绚烈之时,白马西风,漠日如红。还在赶路的姚苌忽闻一阵阵马蹄飞踏,他看向苟苌,便独自回到了军队的正中央位置,拿着兵器高声喊道:“布阵!”
那些秦国士兵纷纷有规律的前后左右奔走起来,刚才还是细长的队伍阵型,现在就围成了一个不规则的方块形。这种阵型在开阔地带能很好的防止被骑兵冲击割散,避免被逐一而歼。稍后,随着一阵黄色的浓尘飞起,无数的飞骑就从秦军四周冲杀了出来,个个都手拿长木矛,在朔风的吹击下显得甚是厉害!
姚苌坐于马上,被秦军层层地包围住,让敌军难窥其面貌,照此看来那赵白驹的骑兵很难冲进来,而在最外层,那些巨大的铁盾被三五个秦国士兵用肩膀顶着,赵白驹的骑兵一杀到,就跟他们撞了个满怀。
“冲散他们的阵型!”赵白驹白袍飘动,意气风发的指挥着他引以为傲的大凉飞骑。但是秦军的外墙是在是太坚固了,虽有一两个缺口被冲开,但是很快就被后面的秦兵给顶上来了,总体来看,这赵白驹还无法冲烂姚苌布下的铁桶阵。
在两军冲杀顶防了半个时辰,秦军处虽有人员死亡,但是对于整体来说基本无碍,而赵白驹处看似得了上风,实则是快要处于下风。姚苌明白骑兵的优势在于游击飞突、快速冲杀、追歼残军等,而不是像步兵重甲兵般两军对垒,现在,大凉骑兵已经陷入了蛮冲苦打之中,不能发挥出其威力。姚苌看向苟苌,点头示意了一下。不用一会,如疾风骤雨般的弓头就从天而降,全都落到了正在冲杀的大凉骑兵之中,顿时,刚刚还在疾马飞驰的骑兵就被乱箭穿心,坠于马下。
秦军死守,高筑人墙,赵白驹知道此战不能久留,继续冲杀了一会,就开始鸣金收兵,待归营后再令想他计。苟苌策马来到姚苌面前,奋勇自荐说:“将军,让我带兵去追赵白驹吧!”
姚苌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看着撤退的赵白驹,胸有成竹说:“步兵追不上,骑兵打不过,算了,还是等他来了再说吧。”听到后苟苌只得领命,然后就下去梳理军阵了。
也不算是败退的赵白驹回到了武威便下令部下严加盯查,避免被秦军偷袭。现在北宫纯义和掌据已死,张天锡再无大将可谴,赵白驹是他最后的一道防线,也是大凉最后的一道防线,但是大凉的主力部队多数被歼,仅靠着赵白驹这点骑兵,看来不妙!
隔日,姚苌就兵临城下,来到了武威郡前面,武威和姑臧两地可谓是唇齿相依,此二地极为靠近,相距不远,若是武威失守,那姑臧必破。被围住的赵白驹亲自再调兵遣将,先给驻扎在外的秦军轰然一击,因为他相信自己,相信他的骑兵,就算打不败秦军,那也能骚扰一下他们,而秦军想留住自己的飞骑,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自信的赵白驹看着夜色将近,就卸甲挂箭,一身轻装的去给秦军来一个夜之惊喜。滴滴答答地,赵白驹就率领着一万秦兵出了军营直奔不远处的秦军驻地,他们在出发前就将马匹喂肥,好让马匹在半路中不叫唤嘶鸣。夜风爽朗,却夹杂着一丝的涩寒,日夜气候变化大,是这里的特点,赵白驹看着前方有堆堆的篝火在焚烧着,就心中一紧,然后,突得一声,连人带马飞跃起来,开始冲进秦军驻扎的营地。
“杀······”顿时,在火光下,马鸣人吼中,两军在黑夜中有碰撞到了一起。赵白驹一骑当千,在秦军大营里来去几回合,撩杀了几十个在抵抗的秦兵,而他手下的士兵也不甘落后,纷纷以杀人数相互较劲攀比起来,每个人都以一时无两的风头在酣畅厮杀。这时,姚苌和苟苌也来了,在他们的身后,弓箭手,骑兵等众多的士兵也前来支援。
赵白驹将长枪从一个秦兵的胸膛中拽出,看着姚苌,嘴角咧起了一丝得意的笑,然后就调转马头,下令士兵撤退。
用来去如风形容赵白驹这支骑兵部队,可算是最贴切不过了,来时他们悄无声息,退时又神速不拖沓,让姚苌根本追不上,更别谈什么反击了。赵白驹沿着原路返回,他身后一万多的士兵也似乎在这次的偷袭中得到了成就感,便纷纷放松起来。
刚翻过一个小山头,再前面一点就回到武威了,这时他的部队放缓了步伐,马蹄声变得舒缓了起来,但是令赵白驹不解的是为什么会有一道听起来很急促的马蹄飞奔的声音呢?他举目看去,发现在武威郡门口的方向,有一支骑兵正在向他们冲来。
“大人,前面有人,是我们的人马?”一名骑兵队长上前跟赵白驹说。赵白驹顺势看去,发现那批骑兵在黑夜中奔驰,步履稳健,胯下飞骑更是步步生风,在这里谁还会有这么厉害的骑兵呢,但是细想一下又不对,武威里面的骑兵怎么出来了,难不成······
正当着赵白驹想不通时,那队骑兵人马已经冲到他的面前了,为首的那个人高声喝道:“赵白驹,刘卫辰在此,受死吧!”
回过神来的赵白驹知道不好了,武威······他来不及多想就开始向后撤去,但是已经晚了。这个刘卫辰是姚苌特意叫天王派来支援他的,相信这普天之下,只有匈奴铁弗部的刘卫辰骑兵能跟赵白驹一战了。
刘卫辰声嘶大叫,率领着他的匈奴奴铁骑杀向赵白驹,慌忙之中,赵白驹只能迎战,两军冲杀到一起,马撞马,人翻飞,战况极为惨烈。
刘卫辰粗糙的脸上青筋突露,戴着一顶用狼皮做成的毡帽,面色狰狞的到处乱冲,他部下的骑兵同样如此,这匈奴人就是悍勇。赵白驹对他的到来根本是意料之外,所以也没有做好什么准备,两军冲杀间,死伤互半,但是就论气势上,无疑是刘卫辰这边更为得利。
赵白驹跟他在马上过来五十多招,枪来枪往,两人御马之术都精湛无比,时而站立在马背上缠斗,时而挂在马鞍上进行厮杀,但双方都是伯仲之间,不分高下。
前有刘卫辰,后又姚苌,若是不撤,只能自缚。赵白驹挣脱开刘卫辰,开始带兵撤退,绕过他们直接返回姑臧。面对着刘卫辰,他的骑兵优势已经全然没有了,他一路撤,刘卫辰一路追,追至武威郡的后方时,突然,一堆密密麻麻的箭矢“嗖嗖”地射出,赵白驹勒马停住,惊慌叫道:“有埋伏!”
这下乱箭突然地射出,赵白驹的骑兵已经完全没有躲避的时间了,纷纷都被射杀在原地,就连马匹也不能幸免,而后面的刘卫辰也已经追上,堵住了他们的退路,这下可是被逼到了绝境了!
埋伏在前面的秦军似乎有射不完的弓箭,刚才还有着一大条长龙似的队伍,现在就只剩下孤兵残将,赵白驹知道气势已尽,便不做了挣扎。这时,姚苌也带着队伍从埋伏的地方现身了。
“赵将军真是训练有方啊,你的骑兵让我们很头疼。”姚苌走近他,用即将是胜利者的口气在说话。赵白驹落寞之相,即使是在黑夜中,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敌盛我疲,孤立无援,此战之败,无可挽回了!”赵白驹终于叹下了一口妥服之气,然后就昂首起来,看着自己身边还剩寥寥数骑,一个微笑,而后,他左手抓住缰绳,右手拿着长枪,在夜色中指着姚苌喊道:“杀······”
又是上千支箭矢飞出,赵白驹和他剩下的那些部下都被射成了烂泥,相信不久,他们的尸体会被附近的狼群或者蝼蚁给啃食干净,但这都与他们无关了。武威已经拿下,张天锡即将从他凉王一位退下,大凉,也将变成了历史!
第二天一早,在姚苌的苟苌的带领下,十万秦军已经将姑臧给围了起来,每战皆败,无将可谴的张天锡正坐在大殿的凉王宝座中,耸拉着脸一言不发。阴暗的大殿里,棱棱角角的屋檐将光线割成了一块一块的,张天锡阴沉的,长满络腮胡的脸一半在阴,一半在阳,看起来甚是凄凉。这时,有一人拿着刀进来了,他面色沉凝,一步一步来到张天锡面前。
“凉王,赵将军已经战死,姑臧被秦军包围了。”张天锡还是一言不发,呆呆地坐在上面。
“再过两个时辰,秦军开始攻城,到时生灵涂炭,危及姑臧,凉王,你怎么看?”秃发思复鞬拿着刀,一步步走近张天锡。张天锡没有什么惊讶之情,而是抬头看了看他,说,“秃发思复鞬,我听说你已经当上秃发鲜卑部首领了,不错!”
秃发思复鞬来到他的身边,最后一次向他弯腰说:“凉王,请吧!”
晚风吹拂着姑臧这座边境重镇,夕阳西下时,城外却是黑压压的一片,姚苌在这里已经等候多时了。片刻,只见姑臧城门徐徐打开,而从里面出来的,不是大凉的军队,而是一个人戴着另一个人走出来,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人。
其中的一个人双手被反缚,身穿白衣,正面走向姚苌,在他的身后,还有一口棺材被运送出来,“素车白马,面缚舆櫬,”这是张天锡的请降之礼,他的请降,代表着大凉正式的覆灭。姚苌接受了他的请降,将他软禁于军中,然后将其带回长安。
张天锡降后,大凉诸州县也全都降于秦,正式纳入大秦的国土,大凉政权也至此灭亡。
大凉灭亡后,秃发思复鞬就被苻坚封为凉州王,统领秃发鲜卑部,替他驻守河西地区,看住西北的门户。在众多誓死抵抗的大凉将领中,秃发思复鞬此举倒也显得顺势而为,这为他和他的部族日后壮大留下了很好的基础。
过了半个月,在长安处,凯旋归来的姚苌和苟苌两人都被加官进爵,赏邑千户,大摆宴席中,张天锡也被带了上来。他被人带去梳洗了一番,也算是洗去了落魄之相,苻坚见他来了,就看向一个位置,示意他坐下。
“拜谢天王!”张天锡对苻坚行了个君臣之礼,然后就坐下。归顺后的张天锡被苻坚封为归义侯,居于长安,不得擅离。众人把酒言欢,庆祝秦国的疆域又扩大了,而张天锡也不敢面露不悦之色,只得强颜欢笑,随众附笑。
先平定西北姚、刘、乞伏三部,再灭燕国,并仇池,南取蜀地,西吞大凉,现在的北方,毫无疑问秦国是个绝对强势的存在,放眼望去,只剩下北代还在苟延残喘中,趁热打铁之际,苻坚想将北代一并给灭了。他放下酒樽,看着兴盈盈的大臣说:“诸位爱卿,现秦国之地,东延西亘,南长北远,当乃是历代中的最大者,我很欣慰!”底下的大臣纷纷附和“天王恩威并施,九州归心”之类的话,苻坚又喝了一杯酒,佯醉起来。
“可是在漠北之上,还有一代,拓跋氏在此地耕耘已久,若是取下他,那我秦国便算是真正的一统北方啊!”说完,踉跄两步就又坐回了位置上。
看来天王已久迫不及待地想要一统北方了,王猛还是最早看出他想法的那个人,他说:“北代地处漠北,蛮荒之地,部众还多处于游牧之状,文明普及不比中原,但其性甚野,民风原始彪悍,若是出兵,需派大将,谴倍数于他的士兵出击方可。”
苻坚意会,便装问王猛说:“丞相可有猛将推荐?”说完就看向底下的些秦国老派大臣,对于苻坚重用汉人王猛连年征战一事,朝中已经颇有微词了。
苻坚和王猛都知道,统一北方是一定要做的事情,既然燕国大凉都灭了,那岂能放着一个拓跋氏在北方碍眼。王猛走出案台,拜辑说:“天王,臣以为派邓羌弓蚝二人,加上二十万大军,由铁弗匈奴部刘卫辰做向导,一路北驱代国,直捅盛乐。”此等重要战争,王猛必定要用人为坚,所以才选择派出邓羌和弓蚝,至于慕容垂,在他任职于秦国之后,王猛与他素有隙碍,对其各有所忧,即使他有军事才能,王猛也不能放心让他外出领兵,而姚苌刚西征大凉归来,不宜再战,所以只能由邓羌弓蚝两人带兵出战。
苻坚在上面低头一想,想这邓羌和弓蚝连立战功,让很多秦国内的氐族贵族很是嫉妒不满,若是再让他们出兵,凯旋归来后只怕有更多的人嫉妒,于是就当着众大臣的面说:“丞相此意甚合我意,这样,再派唐公苻洛,游击将军郭庆,另加十万兵马,共计三十万,与邓羌弓蚝一同北去,剿灭拓跋氏!”
王猛知道苻坚的用意,便无二话。而下面的慕容垂则是一副郁郁不得志的样子在喝着闷酒,因为作为燕国的宗室,同为降臣,这让他在燕国里不受待见的事情再次发生在秦国,但是苻坚和王猛对他还行,并无苛责言论,现在慕容垂只需小心翼翼地不要行差踏错便可。
三天后,由王猛亲荐、苻坚亲批的粮食器械全都发放完毕,强大的秦国士兵又要远征他国,去为自己的祖国开疆拓土了。随行诸将中,苻坚的堂哥苻洛被封为北讨大都督,总领三军,而邓羌和弓蚝则为两大账下先锋,随他一起出击北代。
北代,是一个地处于漠北高寒地区的一个游牧国家,由诸多的匈奴、鲜卑以及高车柔然等部族组合而成,地广人稀,现在的代王是拓跋什翼键,又因其是在短期内由游牧部落形式转为国家联盟形式,故文明程度不比秦国和大凉,更是与晋国有天差地别的距离,但其民风彪悍,各部族人生性凶悍,骁勇无比,文明程度虽低,但其军力却是比大凉强出了不少。而在代国的诸多部落中,以代王拓跋什翼键的西部、独孤没根的南部、独孤匹蹄的独孤部和贺野干的贺兰部最为厉害,拓跋什翼键为代王,独孤没根、独孤匹蹄和贺野干为三大辅国之臣,各自领兵马驻守各部,都城是盛乐。
时过三日,兵行百里,那苻洛和邓羌弓蚝兵分两路,他在刘卫辰的带领下,带着郭庆去攻击南部的独孤没根,而邓羌和弓蚝则是去往独孤匹蹄和贺兰部处,通过两路并进,直捣盛乐,擒拿拓跋什翼键。
邓羌和弓蚝领得兵马二十万,一路从上郡到东胜进发,直逼代国边境,而苻洛则跟刘卫辰从定襄郡一带进入代国境内,想绕到石子岭,杀向盛乐。
盛乐城,此地虽为代国都城,但其规模建造,实在是不能称之为城市。它只是由一些碎石块和木头围成的小土丘,圈地而拦,仅有着一些破落的泥房和石头房,就连所谓的大殿,也只是由碎布和石块泥土搭建起来的,实属凄寒。
在大殿里面,有一把铺着狼皮毛遮盖的木椅,这便是代王平日里的宝座。此时,拓跋什翼键正坐在那里,在他的身边,围着他的七个儿子,庶长子拓跋寔君站在离他身最近侧,然后依次站着由慕容正室所生的拓跋阏婆、拓跋寿鸠、拓跋纥根、拓跋地干、拓跋力真和拓跋窟咄,还有拓跋什翼键的弟弟拓跋孤,二子拓跋寔和三子拓跋翰早亡,故九子之中只剩七子,拓跋寔有一遗腹子,名叫拓跋珪,而拓跋翰则并无后便死了。
“父亲,秦国来犯,派兵三十万,我等该怎么办!”二子拓跋阏婆忧心忡忡地问他父亲。
拓跋什翼键还想不出办法,静坐与宝座之上,而这时,那拓跋寔君说了:“秦国贪得无厌,攻燕灭凉,如今还盯上我代国,此行定叫秦军有来无回!”作为长子的拓跋寔君,虽说只是庶长子,但在他父亲面前还是有几分话语权的。
“父亲,听说赫连卫辰降了秦国,现在由他带着秦军进攻我们,他熟悉代国,这会不会······”拓跋寿鸠也充满担心的说了。
这个刘卫辰原姓赫连,刘只是他的汉姓,他曾经依附过代国,拓跋什翼键也曾让他驻守过边境等地,故他对代国内的地方以及兵还是有一定的熟悉的,此行由他带路,还真是一个不好的消息!
拓跋什翼键坐在椅子上,连续咳嗽了几声,看来他身体不太好,他吩咐他弟弟拓跋孤说:“命独孤部、贺兰部以及南部坚守阵地,一定要抵挡住秦军的进犯!”拓跋孤将手伏在胸前,弯曲身体,然后就下去传令了。
拓跋什翼键站起身,拓跋寿鸠和拓跋阏婆就扶着他回去休息了,拓跋寔君只是跟在他们的身后,眼里露出奇怪的神色,并无言语。漠北风如刀割,寒似坚铁,若不是青壮年的人,则很容易被病缠身,拓跋什翼键已经老了,再也不能像从前般去驯服野马,猎杀孤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