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邓羌和姚苌一起合击桓石虔和竺瑶的晋军，一下就打得他们大败，悻悻而逃的他们已经是不可能回来的了。邓羌简单地嘱托一下姚苌，就立即开始调兵回成都。
绵竹处，在杨安率兵的包围下，柳成荫和沈牛无法走动一步，而那些九黎族勇士在蚩如离开后，心里也有些许的不安，都在担心接下来事态的发展状况。杨安一直在绵竹城外巡逻，谨防敌将逃脱，这时，一个士兵来到他的身前，用饱满的语气汇报说：“杨将军，邓将军来了！”
杨安听后回头一看，正发现邓羌在马上缓步走来。他来到杨安身边，问他说：“仇池公，绵竹里的贼军如何？”杨安说他们被围得水泄不通，鸟飞不进。邓羌已料到是这个情况，于是就命杨安开始去命士兵做好开战准备，因为从成都跟随邓羌而来的士兵快要到了，等两军一汇合，便开始攻城。
当天正是下午，浓云愁布，瑟风萧萧。在邓羌的指挥下，三万余众的秦军开始全力攻城，而城里柳成荫和沈牛的退路，已经被杨安率兵在暗处埋伏住了，就等邓羌城破时，看他们是否会继续出逃。
一共攻了三个时辰，天已经快黑了，攻城的秦军无所不用其极，什么弓弩云梯、飞绳投石之类的武器全都用上，这绵竹本就是城薄墙松，压根经不住秦军的火力全开，加上城里的九黎族人不善守城，被正规军的秦军给突得稀稀散散，不久，城破，蜂拥而进的秦军彻底将绵竹占领。
知道大事不妙的柳成荫和沈牛还在以为蚩如会率人回来帮忙，但是到城破之际，还未见青鹏掠过头顶，于是他们和那些九黎族士兵一起陷入了绝望之中。在柳成荫的率领下和沈牛的掩护下，还剩下不到一千的九黎族士兵终于是撤出了绵竹城，正在往吐谷浑方向的地方跑去，但是这条通道已经被杨安给占领了，他将士兵埋伏在那里，就是为了等他们的到来。
柳成荫做带头先锋，而沈牛则留在后面断后。急急忙忙的九黎士兵正在一股脑地逃去，丝毫没有注意到两旁荒野地里的动静。正跑着间，突然就听见了一句“放”的命令，奔逃的士兵们楞了一下，然后就被万箭穿心而死，柳成荫见状，就想绕荒野地上的一条捷径而跑，但是被突然杀出的邓羌拦住了去路。
“贼军，受死吧！”邓羌矛如开山斧，腿似连环弓，呼喊着向柳成荫杀去。而柳成荫则浪剑出鞘，闪转腾挪间四处翻飞，想采用边躲边跑之计平安脱身，那邓羌追得凶，而那些秦军已经将柳成荫从城里带出来的九黎士兵杀得差不多了，现在他们都向他追来。情况危急之下，柳成荫正在寻找沈牛的身影，若是他出现，那应该可以挡住这个邓羌的追击。
邓羌知道他在等那个沈牛追上来，于是就在打斗中示意了一下杨安，然后就全力向他杀去。柳成荫被秦军给围住了，想来不单单是跟邓羌交战，还在与成千上万的秦军交战，慌乱间，不知在何处射出来一支暗箭，嗖地划过了柳成荫的脑袋，他灵动一避，顺利地避开了，但是就在这片刻的疏漏之际，那邓羌一矛捅来，这下躲闪不及的柳成荫被黑酉矛当场穿胸而过，暴毙在地上，至死，他都没有见到沈牛追上来。
其实沈牛并不是没有追上来，而是他的身体笨重，跑起来根本不及柳成荫和邓羌胯下的那些快马，所以才会慢了一步。快要追上的沈牛拿着盾斧一路狂冲，却发现了那杨安正在暗中放冷箭，那支冷箭飞速的射到柳成荫的脑袋上，虽说避开了但是还是被那邓羌给击杀了，沈牛看着全部战死的九黎族人和柳成荫，就知道不能跑上去，于是就在一堆丈高的野草中偷偷地跑了，现在找到蚩如大人才是最为重要的。
而在此时的九黎族寨外的大山里，正是狂风暴雨肆虐之际，蚩如不顾安危的跳下去，因为他看到了那些放火烧他族寨，灭他族人的吐谷浑士兵，他怒不可遏，誓要下去将他们一一杀死，好给族里的人陪葬。
他全身已经湿透，凌厉的目光横扫着八千多的吐谷浑士兵，手中的落日孤刀正在发着一阵阵黄光，似乎他的主人已经到了爆发的顶点。片刻，在大雨中，湿滑的泥地并没有使吐谷浑士兵脚颤，因为他们足足有八千人，而对面只有蚩如一人，所以士兵们根本不惧他。
“杀！”在破多罗千战和慕容野虏的一声令下，八千多的士兵如同一窝窝蝼蚁般在冲向一粒干粟。蚩如含恨一冷笑，然后就单枪匹马跟这八千人厮杀起来，什么双拳难敌四手，以卵击石之类的话都不能形容这时的局势了。
狂风在咆哮，夹杂着如同刀刃的暴雨，天上电闪雷鸣，地下大火已熄，被雨水击溃的大火正在冒这一股股浓烟，似乎这是他们最后的一点余怒。被烧尽的树林光秃秃，黑黢黢地暴露在地表上，一切宛如地狱。
蚩如杀得精疲力尽，而那些吐谷浑士兵也毫不怯懦，都在破多罗千战和慕容野虏的指挥下视死如归。一个时辰过去了，声声嘶哑的喊叫，阵阵血腥的空气，地上的黑水已经变成了红色的河流，堆砌成山的尸体将这个山头给染成了红色。
蚩如衣衫凌乱，浑身染红，这既有吐谷浑士兵的血，也有自己身上流出的血，他被长刀尖矛给捅得全身都是窟窿，左脚在一瘸一瘸地勉强站立着，落日孤刀也已经红一块黄一块了。
八千多的吐谷浑士兵在跟蚩如交战三个时辰下，已经变成了三千人，其中的五千活活被蚩如给杀死，此时的他正站在一丈高的士兵堆上，睥睨着下面的破多罗千战和慕容野虏。
“好厉害的人，可惜了！”破多罗千战看着即将被擒杀的蚩如，口中不由自主地说出这句话，因为他惊讶于蚩如真的有以一当千的实力，但又即将成为自己剑下的亡魂，这不禁让他感叹起来，为了杀死这个蚩如，牺牲几千士兵又如何。
蚩如始终没有说话，决一死战的时刻即将来临。破多罗千战拔出宝剑，想亲自将这个乱世枭雄给手刃，他一下就踏着地上的尸体飞到蚩如面前，然后拿着剑猛的一砍，奄奄一息的蚩如拿刀横在胸前一亘，但是力不从心，还是被抵挡在上的宝剑给嵌入了肩膀，他半蹲了下去。
破多罗千战拔出宝剑，又一剑刺去，直逼蚩如的脑袋，但是就在此时，一支带着羽骨的羽毛“嗖”地一声向破多罗千战袭来，他拿剑一劈，羽毛就分成了两半。下面的慕容野虏望去，发现了黑白无赦的身影，他们回来救蚩如了！
破多罗千战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一拳给击到胸口处，整个人飞开了三丈远之外，扑地一声跌到地，捂着胸口在吐血。成蛟也来了。
慕容野虏见状，就飞奔过去扶起破多罗千战，他们看着去而复返的黑白无赦，心里有些出乎意外。蚩如这些手下个个勇武，剩下的三千士兵······慕容野虏跟破多罗千战互相对视了一下，就开始叫士兵撤退，不宜再战。
看着退意已现的吐谷浑士兵，那沈牛也来到了现场，他大喝一声，拿着长盾和巨斧就追了上去，但是被蛛女给叫住了，“不用追，先保大人周全！”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沈牛听见了蛛女的呼喊，就停了下来，他们一起踏上尸体堆积而成的山坡，将蚩如给抬了下来。这时的蚩如全身已被鲜血染透，渐渐冰冷的身体似乎在宣告着他的死讯，但是他的手中还在紧紧地握住落日孤刀。
“快，将他带回到夫人处！”蛛女用严令的语气吩咐众人立即动手出发，此时，再也没有人去跟她分什么黑无赦和白无赦了。
本以为稳守成都的蚩如没想到碎奚会派兵犯他的后方，还是以如此残忍的方式进行屠杀，这简直是惨绝人寰。在族人面前，蚩如心中深处所想的功名权势已经变得不太重要了，所以他才会第一时间返回九黎族寨，而成都被破，此战败亡的命运他也已经料到了，所谓的蜀王，也没在位多久啊！
邓羌在击杀柳成荫、全歼了九黎族那些人后，就将梁州和益州全部纳入治下，这两块地方也正式成为了大秦的国土，从此神圣不可侵犯。而所谓的什么蜀王，也只是一介乱臣贼子而已，再也不值一提。
重伤的蚩如被剩下的黑白无赦带到了荆州，姜淑和姜铭正在这里。见到沈牛背着湿漉漉的蚩如进来时，姜淑一脸冷漠，不想看他，而姜铭则是哭了起来，但不敢哭出声。
“夫人，蚩如大人身受重伤，需清洗后全身包扎，麻烦您了！”蛛女说完就看向姜淑，姜淑想了一会，没有表态。过后，姜铭就在蛛女等人的带领下，出了房间，好让她母亲为她父亲清理全身的伤口及包扎起来。姜淑褪去蚩如身上的衣衫，奇怪的是她一碰到蚩如，蚩如那死死握住落日孤刀的手就松开了，姜淑把没有刀鞘的刀用黑布包好，然后就开始动手。
门外的黑白无赦众人都相对无言，因为他们个中已经有人在陆陆续续地死掉了，谁也不知下一个会是谁。过后一个多时辰，全身是血的姜淑走了出来，她跟弋鹏说：“立刻启程，前往建康！”
重伤的蚩如看起来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表面对他冰冷但其实一直都深爱着他的姜淑心里也是着急悔恨，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拦住他，让他不要下去，而现在能救下他唯一的希望，姜淑将它全都寄托在建康城里的谢安身上，希望他会有办法，会有的！姜淑一直在心里呢喃自语。
而此时的建康城，也并不太平，在得知桓石虔败退后，朝中众臣都惊讶不已，毕竟这可是桓温的亲侄，也是他亲派之人，怎得就会······桓温也没想到，没想到这个邓羌和姚苌是这么的难缠，早知道就将朱序调回来了！蜀地全部沦陷被秦国兼并一事传到司马昱那里，他勃然大怒，但是又不敢向桓温问罪，于是就强忍着国土被割的伤痛，闷闷地隐忍着，最后，还忍出了毛病，卧床不起。
谢安在府中听说了蜀地被秦国吞并一事，仰天长恨，恨自己没能为晋国出一份努力，只得屈伏与家中，枉为晋臣啊！国难当头，而作为朝中的肱股之臣，却不能替国分忧，替君担当，实则有愧啊，谢安心中反复地责骂着自己未能尽的臣子之责，痛苦悔恨中，墙上突然就翻飞跳落几个人，听见声音后，刘牢之第一时间跑出去查看情况。
紧接着谢安也跑了出来，等他出来一看时，发现了姜淑跪倒在花园的石板上，她身边跟着成蛟，还有一个贼眉鼠眼的人。谢安认出了姜淑，就上前扶起她问说：“姜夫人，何事贸闯谢府，还行下跪之礼，有何事但说无妨。”
姜淑没有哭泣，也没有伤心神色，还是一如往常般的平静，只是这平静之中带了些许的忧伤，她看着谢安说：“谢先生，蚩如重伤，即将身亡，无奈之下我才会想到谢先生，请您帮个忙吧！”姜淑并没有将蚩如全族被灭的事讲给谢安听，她也知道蚩如起兵占领成都一事谢安知晓，现在的她只想将蚩如救回，其余之事等他醒后再说。
看得出，姜淑是一个要强且从不轻易求人的人，现在她竟然会贸然来求，谢安也知道事情的紧急和对她的重要性，在想着间，谢安就想到了姜铭，于是就问姜淑她在那里？
姜淑说她也来到了建康，只是怕打扰到谢先生，才会让她在外面等候的。谢安听后一阵仄嘴，然后就跟姜淑说：“姜铭与我谢府中人甚是熟悉，此地也可以称是她的家，你快快叫她来这里吧，来这里住下。”
谢安一贯的客气与大度让认识他的姜淑感到很熟悉，相信这是他真实的样子。于是就在伏鼠的带领下，刘牢之跟着他们将姜铭和重伤的蚩如一起偷偷地带入了谢府。
这时的蚩如已经面色发白了，略懂些医理的谢安为他一诊脉，就知道他快不久于人世矣，姜铭红着眼守在蚩如床边，没有了前些年的活泼与可爱。想来这个蚩如也算是高手了，但是没想到也会受这么重要的伤，谢安在门外徘徊，深沉踱步地在想救治之法。
“谢先生尽力吧，结果如何，我们都接受！”姜淑在他身后低声说了这一句话，但是被旁边的黑白无赦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想着间，突然谢安就想到了些什么，他猛的一转身去对黑白无赦众人说：“你们谁愿去一趟广陵，找一个叫杨欣欣的女子，或许她有办法。”姜淑一听，感觉这个名字好熟悉，她······她不是杨盘的女儿吗？
谢安说杨欣欣乃是罗浮山冲虚观葛洪妻子鲍姑的医学传人，习得秘籍百灸针法，想来现在这世间也只有她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了。听后，黑白无赦的弋鹏跟蛛女等人都蠢蠢欲动，想立即出发。
蛛女吩咐成蛟留在此地，保护大人和夫人，而伏鼠也留在建康，负责打探消息，其余的人都去广陵找那个叫杨欣欣的人。谢安给他们指了条路，叫他们去找广陵相谢玄，说杨欣欣就在谢玄处。
话不多说，蛛女她们立即出发！
现在蚩如的性命全都寄托在杨欣欣的身上了，弋鹏知道事情急切，于是就驭鹏从建康郊外的上空直接飞行至广陵，在飞行整整一天后，就跟蛛女她们来到了谢玄处。
谢玄处，现在刘群祖涣和周成婴都在他这里，协助他一起治理广陵和训练那些乞活军。来到谢玄的广陵相相府前，蛛女和弋鹏直接就跃墙进去，留丁蝎和沈牛在外监视四周。
谢玄正在跟刘群他们在喝茶闲谈，突然就晃晃地走进来两个人，祖涣和周成婴剑拔出鞘，以为是有刺客到来。
蛛女没有做什么攻击姿态，她径直走到坐于正中央位置的谢玄面前，鞠躬说道：“阁下可是谢玄？谢安谢先生叫我等来找你。”周成婴好像识得这些人，于是他们就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谢玄一听，就站起身来，说自己正是谢玄，问他叔父谢安有何事所托？蛛女不做拖沓地说，“我等此番前来，是找杨欣欣姑娘，建康有急事，想叫她回去帮个忙。”
“建康有什么事？”周成婴谨慎地问蛛女。蛛女还来不及应答，弋鹏就说：“我家大人蚩如身受重伤，现在在建康谢先生府中，他说杨欣欣姑娘有精绝医术，故叫我等前来请她回去的。”
蚩如身受了重伤？以他的身手，怕是很难有人能伤到他吧。刘群也带着怀疑问蛛女他们。弋鹏听得有些心急，也不想再继续解释了，这时，谢玄说：既然是我叔父叫他们来找我的，那定是有原因，周大哥，我看你还是跟杨姑娘回一趟建康吧。
对于蛛女他们，周成婴和刘群都不太相信，但是既然是带了谢先生的话，那就另当别说了。周成婴缓缓地向前两步，跟谢玄说：“既然如此，那我现在就去叫欣欣。”蛛女见后就对谢玄微微一做辑表示感谢，然后就跟着周成婴出了去。
自从仇池被杨安攻破灭亡后，杨欣欣心里有些哀伤，她没想到这杨安居然投靠了秦国，还带着秦兵反攻自己的家乡仇池，这真让人难以置信。周成婴知道她的想法，于是这段时间就没有过多的打扰她。但是这次建康救人一事情急，周成婴也不得不去打扰一下她了。
他来到杨欣欣面前，说了谢先生有事，想叫你回建康一趟。杨欣欣知道谢安不会轻易说有事，一说有事那肯定是急事，于是问都没问就直接跟着周成婴出发了。她出到门外，正见蛛女和弋鹏在外，就用眼神跟周成婴交涉了一下，周成婴用确认的目光回了她，杨欣欣这才跟着他们一起走了，坐上弋鹏的青鹏，在天上飞翔回建康。
百灸针法，里面之内容多是讲了人体的奇经八脉，穴位经络的遍布位置及作用，还捎带着些巩气复神，调息养生的医理在内，不知对于蚩如身上那一道道致命的外伤是否有用，但可以肯定的是，要是葛洪和鲍姑在世，那蚩如肯定能得救，而现在，就完全看杨欣欣的手法及她对百灸针法的理解程度了！
经过了两天的来回折腾，青鹏已经快飞不起来了，在一天的傍晚时，他们终于回到了建康，去到了谢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