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袁真抗旨被杀,卫温就再奔往邓遐处,将他也罢官贬黜。邓遐此人勇谋兼具,隐忍有度,要他像袁真般强硬态度是不太可能的,故卫温只带了三五名绣衣直指前去竞陵,去会一会这个曾经在沔水之滨除蛟的一代英雄。
卫温到来当天,邓遐还未得知袁真被杀,故一直都坐于署衙中处理政事,见府卫说有朝廷官员来,就出门迎接。卫温与几名绣衣直指走进到竞陵郡的官衙里,而后,他拿出一卷刺有精细纹路的布卷,便对邓遐宣读起来,邓遐见是圣旨,就下跪听候。卫温读说:“竞陵太守邓遐,于北伐燕国之时,未能与大司马同心戮力,一同杀敌,致使晋军大败,晋国颜面无存,现将其免去官职,贬为庶人,钦此!”卫温宣读完,邓遐跪在原地,像一块石化了的人,全身坚硬。
看他不像袁真的性情般刚烈,卫温就知道好办了。便走过去附他的耳边,细声说道:“桓大司马此次大败,朝野上下皆有意见,故有人急需寻个理由让那些悠悠之口停歇,将兵败原因堆积于一人,故······”邓将军是个明白人,理应不用我多说吧!
邓遐听后,脸色紫青,双唇无血,定定地跪在地上。片刻之后,他回卫温道:“邓遐,领旨!”卫温转过身去,准备离开,邓遐还是跪在原地。正当他们走到大门时,听见了里面有一阵喷血之声,慷慨激昂地,而后,就没有了声息,只有一些家丁府卫在呼唤的声音。
卫温的这两个举动,很快就被桓氏的耳目听到了,于是就向桓温汇报紧急汇报。桓温坐于府中,听闻此消息,勃然大怒,拍案怒吼道:“可恶司马晞,愚蠢司马奕,竟连削我两员大将,可恶!可恶!”气的面红耳赤的桓温已经极度愤怒,恨不得立即去找司马晞和司马奕争论一番。但气急就会败坏,思路也会被影响,于是郗超便劝桓温说:“大司马,现在陛下任由司马晞和褚太后等人摆布,于我桓氏不利。四大战将也已失其三,还有朱序一人,怕也快被那卫温巧言令语给玩弄杀害,所以先叫人去通知朱序,叫他不要上当,大司马再进宫面圣,叫陛下收回圣旨。”桓温强忍愤怒,叫来桓冲,命他快马加鞭去到兖州把朱序调回建康,定要快于卫温一行人。
桓冲前脚刚走,桓温就同郗超和桓豁进宫面圣。他三人面色凝重,脚步沉着,令守卫皇宫的禁军都感到了会有不妙的事情发生,这一切,也被庾袭看了个正着。桓温直奔司马奕的寝宫,无人敢拦。他来到寝宫的门前,朝里面大声说道:“陛下,老臣桓温有要事求见。”语气阴沉狠重,令里面的司马奕也不敢怠慢。片刻,寝宫的大门打开了,但出来的不是司马奕,而是相龙,计好和朱灵宝三人,桓温对他们怒目而视,杀意冲天。
再等了一会,司马奕就走了出来,看着急切的桓温和郗超等人,问道:“大司马有何要事,不在当堂说讲,偏偏要在此时汇报。”桓温没有弯腰行礼就直接说:“陛下,您收奸人蒙蔽,行了一些不当之事,老臣是来提醒你的。”郗超一听,便朝桓温使了个眼色,叫他小心讲话。
司马奕知道了桓温进宫是所谓何事了,就说道:“大司马兵败一事,朝野皆有言辞,而多指与朕。说朕不敢问责于大司马等等,但朕真的不忍责怪大司马,故只能将袁真等人治罪,好堵住这天下的悠悠之口啊!”
桓温一听,想来司马奕这番说辞是有人在背后指点了一二,当即就驳回他说:“袁真邓遐等人是晋国的骁勇上将,他们不在,那好比燕国无慕容恪,日后只怕有外敌来犯,而晋国无人啊!”桓温像一个亚父般指责着司马奕的糊涂之举。但他竟不以为然的回桓温说,“晋国有大司马在,可保无恙,朕无需担心外敌之事。”
看来司马奕是被司马晞等人给糊弄得糊涂了,桓温咬牙切齿,再次朝他说:“请陛下下旨,宣朱序无罪,晋国不能再失去大将了!”司马奕没想到桓温会为了一个将军而来此大声喧哗,完全没有了君臣之礼,就知道他是真的怒了,于是就下旨宣了朱序无罪,叫传令的人撤回。
得到了司马奕的赦令后,桓温当即就离开皇宫,回府商议要如何反击一事。但刚出到宣阳门前,就同进宫的司马晞碰了个正着,司马奕下马问道:“喲,大司马刚从宫中出来,陛下可是在歇息中吗?”桓温隐忍一笑,回说“陛下此时正等着太宰呢!”说完就径直和郗超桓豁离去。
回到桓府中,桓温当即同郗超商议说:“敬舆,我看司马晞再不除,那司马奕就会全听他的摆布了。”郗超知道桓温此时的想法,便将他的看法全说与他听,说:“大司马,有人想趁着您兵败一事趁机打压您,依我看,绝不止是司马晞一人这么简单。”桓温可能正值怒火中,想得不太详细,于是就叫郗超明说了吧。
郗超将身移开椅子,起来分析道:“司马晞固然是大司马的首位政敌,但他在近段时间所行之事,都是假手与陛下,而他则是从中作梗,依我看,褚太后也参与到司马晞的阵营里了,两人一起摆布陛下,清除异己。”桓温听后轻蔑一笑,扬言说既然如此,那就将司马晞和褚太后一并清除,那又何妨。
郗超说要是如此也还算简单,他再分析说道:“大司马就算是除了司马晞和褚太后,那还有王坦之和荀蕤之类的人,难保他们不会变成下一个司马晞,故从源头寻觅威胁大司马之人,解决之,方才使得桓氏永固!”郗超说完,不止桓温,就连一旁的桓豁和桓冲都愣住了神。
郗超见他们都听出了意思,就直言不讳说:“不错,源头正是陛下。他既然肯听司马晞和褚太后的摆布,证明他还是觊觎大司马的权势,其实最想打压大司马的,就是陛下司马奕!”桓氏几兄弟听后无不瞠目结舌,按照如此分析来,确实如此。
“既然这样,大司马何不效仿古之圣贤伊尹霍光,废帝而重立权威,到时再将司马晞等人除去,一举两得!”没想到郗超竟会有如此大胆想法,桓温听后颇为心惊,因为晋朝发展至今,还没有过废帝之事,若是桓氏开了先河,怕会······郗超知道桓温的顾忌,就再劝道:“开辟先河方乃显得气魄雄伟,想来名留青史之人,那一个不是改天换地的。”
郗超话说完,废帝二字一直在桓温心中徘徊,他不想开了晋国的废帝先河,怕会被后世唾骂,但若是不废了司马奕,再任由他同司马晞私行龌龊之事,那就会对桓氏不利,该如何呢?桓温一直在府中纠结,来回想着此事,在现世的利益和后世可能背负的骂名前,的确是很难令人做出抉择。但再一细想,既然伊尹和霍光都能名留青史,那证明当初他们所做的都是对的,既然如此······想了足足有三天时间,桓温终于做下了决定,那就是率兵进宫逼退司马奕,另立新帝。
三天后的一个夜晚,在永恒星空下的建康城依旧如故,该喧闹的地方绝不寂静,该寂静的地方绝无喧闹。这晚,桓温带领了一千亲兵,连同竺瑶和骄阳之二人,一起气势汹汹地直奔皇宫,直奔司马奕的寝宫。这时,司马晞,庾氏和谢安等一众的大臣都没有料想到会此事的发生,而作为皇宫的守卫统领,庾袭正在城西街的一片柳树下同一个女子幽会。情意绵绵间,婀娜羞娇月,晚风正起劲,春心也做萌!
桓温一路犹如他当初北伐燕国般长驱直入,无人敢拦。一千多将士身上铿铿锵锵的铁甲声似乎没有把司马奕敲醒,他还在睡梦中,就被桓温破门而入。听闻“砰”的一声后,司马奕惊醒,看着昏暗迷蒙的眼前众人,也没有大喊卫兵,而是朝着那群人其中的一个说道:“大司马深夜至此,有何要事?”
第二天一早,正是上朝的时辰,文武百官都束发戴冠,披服饰节来到大殿前,恭迎皇帝司马奕上朝议政。但一直等到天完全明了,还是不见司马奕上朝,司马晞就想亲自去后宫叫他来大殿,但是还没起步,就见一人,腰别宝剑,一身戎装出现在大殿之上。
百官眨巴眨巴自己的眼睛,仔细看去,原来那人是大司马桓温,难怪今天不见他在朝上,原来是有事到现在才来的。桓温今日着装和举止都很怪异,令那些大臣很是不解,司马晞和谢安等人更是看不懂桓温想要干什么。正当那些大臣在底下议论纷纷时,桓温就站到龙椅下两阶的石梯上,转过身来朝着众大臣高呼。底下的大臣见他有如此犯上之举,都在底下暗暗谴责。
桓温器宇轩昂,立于龙椅之下,百官之上说:“我自北伐燕国以来,晋国朝廷几经变动,而社稷不畅,百姓聚怨,究其缘由,便是上下不齐,心不相通,致使荒废民生,秩序缭乱。故破陈另立,尤为重要!”桓温巧舌如簧,胡说一通,底下的大臣也都竖耳倾听,听听他到底想放什么屁。
桓温说完,只见褚太后也从侧殿出来了,在她的身后,跟随着几个桓温的亲兵。褚太后来到龙椅边上,不发一言,而桓温则是下跪道:“褚太后,您历经晋朝前后几帝,德高望重,对于后宫之事,有着绝对的知情权,今陛下不图德之不建,乃至于斯,昏浊溃乱,动违礼度,有此三孽,莫知谁子,人伦道丧,丑声遐布。既不可以奉守社稷,敬承宗庙,且昏孽并大,便欲建树储籓,诬罔祖宗,颂移皇基,是而可忍,孰不可怀!”褚太后依旧站与龙椅之旁,任由他桓温说得如何如何。
但底下的一众大臣听后,当即就爆发出了一阵喧哗,都闹哄哄在左右议论。桓温看向下面,卸下腰间宝剑,朝诸多的大臣说:“奕帝,自登基以来,便苦于宫阐重闷,故与男宠相龙,计好和朱灵宝三人行床笫交诬之事,且素有萎疾,与后宫田美人、孟美人所生之三子,来历实为杂乱。而此等意欲建储立王,倾移皇基之事,为吾等所不忍,故今将其罢黜,免为海西公,当即执行!”说完就又转到褚太后的身前跪下,示意她亲自下令实行。
褚太后强忍桓温此番行为,但怒色已经遍布与脸上,而后就含恨点头,同意此事。说奕帝行荒唐之事,今将其罢黜,另请会稽王司马昱进朝登基,维护大统。说完,就由桓温的部下亲自“护送”回后宫,而底下的大臣都无一想到,就在今天,在此时此刻,竟发生了如此的事件,可谓是乱天下之大稽。
当天下午,桓温就派人进宫收取了司马奕的玉玺,再命竺瑶带人亲自他送出皇宫,返回他的海西公府,而他的三位皇子连同相龙计好朱灵宝三人一起被诛。在得知司马奕要离去的消息后,有许多的大臣都在宫殿门前等候,当时季节正是秋之未过,冬还未来之时,南方气候暂暖。看着身披单衣的司马奕在竺瑶的陪同下,登上牛车出了神兽门,那些老臣都纷纷掉泪,唏嘘不已。
桓温废帝这一举动,令许多的官员都是敢怒不敢言,就连太宰司马晞和褚太后都得屈服与他的权势之下。无奈,只得废帝新立,顺了他桓温的意。第二天,会稽王司马昱就由桓温派出的桓豁和桓伊一同护送到建康,宫廷之中行好礼仪登基之事,便正式宣告天下。司马昱叩拜、接受皇帝的印玺绶带,即日起便登基为帝,改年号咸安并大赦天下。
司马昱登基后,也知道桓氏势力庞大,故一般之事,都不敢与桓温之意有违,这让他更加的肆无忌惮,可谓是达到了作为权臣的巅峰权利。他让司马昱再另封他为丞相,位于太宰之上,同职大司马,至此,文武都是他最大,无人敢抗命。废帝的目的达到后,便开始大力排挤朝中反对桓氏之人,清除异己,而首当其冲的,便是太宰司马晞和庾氏那些人。
在与桓温同朝多年的博弈中,互有胜负,但是这下,似乎胜利的钥匙开始往桓氏那边铺展了,这让司马晞痛疼不已,毕竟谁也没想到他会行废帝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现在该如何呢!司马晞在司马昱登基后,多数自称身体不适而缺席朝政,这让桓温觉得是开始对他展开清除了。
这一天,皇宫里正常展开朝议,但是司马晞依旧缺席,但此时的朝中有他无他已无大碍。文武百官依次上奏,司马昱一一答复,最后,准备到桓温上奏了,底下的官员都停下了声息,想听听他又有何政措要实施。桓温旁出一步,而后从袖中取出一奏折,请大殿上的侍从递交给司马昱审看。司马昱拿到手中打开一看,两个瞳孔顿时就急剧扩散,好似见到了什么惊讶之事一样。
底下的大臣察言观色,见到司马昱这副神情,就知道桓温奏折里的事情不小,于是都安静下来,想看看有什么事发生。司马昱折起奏折,看着桓温说:“大司马奏折中弹劾太宰以一事,是否属实?”桓温说确有其事,并当众指出了司马晞所犯的过错,一是在督建瓦官寺中,派其子司马综、司马囗两人作为监工,但这两人偷工减料,私纳公款;二是他手底下养有一些来历不明的门客,似有不轨之心。
桓温当这众多的大臣之面数出了司马晞所犯之错,看来他打压清除政敌的计划开始了,谢安在底下见后,心中就已经开始未雨绸缪。但这司马晞乃是晋国皇家宗室,岂能随便定罪,司马昱问桓温说太宰府下有那些来历不明的门客?
桓温听后,也便开始一一指出说:“一为太宰府下的剑客宇文归,据老臣密探所得,这宇文归乃是鲜卑宇文部末代首领宇文逸豆归,但他已被慕容皝驱赶到高句丽,传闻已死,如今却出现在建康,其心可疑;二是太宰手下的亲信,绣衣直指卫温,此人隐秘深沉,隐与暗处,常人多不觉,他也一直在为太宰暗中行事,但所行之事,合否晋国法律法规,就不得而知了!”
幸好这段时间司马晞都不上朝,不然与这桓温可是有得争了。桓温下跪到司马昱身前,请命说:“请陛下治司马晞及其二子无视皇命,暗中敛财之罪!”司马昱左右为难,要是仅凭这桓温的一面之词就将太宰定罪,可就有些唐突了,但是不给桓温个交代,这事也止息不了。
正当他决绝不定时,下面的大臣王坦之看出了司马昱的纠结之处,便铺了个台阶让他下,王坦之说:“陛下,这瓦官寺乃是朝廷官寺,若是有人偷工减料,贪赃枉法,那一定得治罪,既然太宰将此工程交给司马综、司马囗二人,那就将他们抓起,审判定罪,以正国法。”这番话虽意指司马综、司马囗两人,但似乎牵扯开了司马晞,桓温听出了一二,便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子之错,父之过,贪赃枉法一事,相信太宰也略知一二,却装作充耳不闻,老臣请陛下将他们父子三人一并治罪。”桓温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将矛头直指司马晞,一定要治了他的罪。
司马昱想到司马晞是皇室,不能轻易将其判罚,加上桓温的咄咄逼人,更让他觉得太宰对整个晋国朝廷的重要性,于是就下旨说,“司马综、司马囗二人挪用国库之银,中饱私囊,今将其削去官职爵位,发配回原封地,朝廷永不录用。而太宰司马晞,管教不严,扣除其两年俸禄,充进国库以作为惩罚。”旨意一下,桓温见这司马昱竟敢违他的意,便直直瞪着他,但迫于有众大臣在场,也不好发怒,于是就将他的意思强吞隐忍下去。
回到桓府中,桓温愤怒异常,说这司马昱是忘了他怎么登上这个皇位的吧。怒气未消之时,郗超就道:“既然司马晞贪赃枉法之事司马昱选择包庇,那要是他想谋反呢,我不相信司马昱会继续保他,到时若是保司马晞,那我们就有借口······”桓温渐压怒火,笑说还是敬舆有办法。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既然已经开始了,那就不能停下。桓温稍加整理后,就同郗超和桓豁一同去了建康另一个司马宗室王爷处,那人就是新蔡王司马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