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桓府内,桓温忙于近日之琐事,也颇为揪心疲惫。眼看着桓玄日渐消瘦,可是愁坏了他,这不又找来了桓伊和竺瑶等人,吩咐他们加快找人一事。大堂内,桓氏内核心之骨干已然到齐,桓温落座,愁眉不展说:“诸位,近些时日,我桓氏遭受了一些动乱。桓玄重病,桓熙被抓,桓秘也被关在牢里,可谓是丑态尽出,朝中文武百官都于背后议论纷纷。故,平息议论,扬我桓氏昔日风采,尤为重要,望诸位齐心协力,共渡难关!”桓温停顿片刻,继续道:“竺瑶骄阳之,你与桓冲三人速将那二人抓回,交给扈大夫,那二人位置,桓伊已经探出。而桓伊、桓石虔你二人负责将司马晞手下的绣衣直指卫温抓回,此事关乎桓熙性命,不可失手。”各项命令吩咐下去,各人也准备着手去办。目前桓秘也被放回,但桓温却还以为是司马晞将桓熙抓走,因为他是桓氏在朝中的第一对头,而荀蕤和王彪之等人是不会做此类事情的,桓温深信不疑。
卫温作为司马晞手下的得力干将,其性格虽不喜外出游闹,但司马晞有令下时,他也不得不去奔波。联络官员、取财下令等等事务基本都是由卫温一人下达。今日,司马晞命他秘密前去拜访尚书左丞荀蕤,司马晞想将他拉拢过来,趁着桓氏停滞之时发展自身的势力,但荀蕤和王彪之一派的人甚是古板,刚正不阿,想要将其拉拢,困难恐比登天。卫温独自出门,只带一二绣衣直指,不可引人注目。
走至皇城东郊,青溪中桥附近,晋国的高官贵族院墅多数皆位于此,与乌衣巷二地同为建康的富庶豪宅密集区,荀蕤府邸便在此地。东郊巷道笔直通透,树木高挺,风过叶落,无喧嚣声,乃是绝佳风水宝地。路过一排兼一排的石狮高阶,再转过两条巷,就到了。卫温直走,旁若无人,正抬脚间,风娑娑,叶沙沙,稍后,有一种万物俱静之感,同时间,卫温停下。
气氛突然就变得怪异,两名绣衣直指经验丰富,便取出手中兵器,静候外人到来。卫温转身,四望道:“朋友,既然来了,请出来一见!”风越来越大,落叶摩擦着地面青石板。然后,桓石虔就手持大夏龙雀倏地跳出,用虎踞之势盘在一头石狮上。
几人正对峙中,又有一个人缓步走出,步履声频内道沉稳,听得卫温一惊。便转过头去,笑说:“连桓伊都来了,看来桓温对我还挺上心的。”桓伊不语,而桓石虔一个宝刀出鞘,就与卫温三人扭打起来。绣衣直指虽为厉害,但侧重于群杀捕猎,要是论单枪匹马,打起来还是稍稍力不从心。你来我往二十余招,双方算是势均力敌,但卫温知道要是桓伊出手,那就大事不妙了。他用含光剑将桓石虔引上屋角,在上面与其交手,再唤底下空出手的绣衣直指放火箭,让外面的绣衣直指前来救援,但一定要快!
底下两名绣衣直指明白后,便从怀里取出一竹筒,里面满是硫磺硝石之类的填充物。一名绣衣直指取出火折子,刚想引燃,却被从后方杀来的桓伊一剑毙命,余下一个也被杀死。卫温见状,知道坏了,就想翻身逃离,霎时间,桓伊一个跃步,飞身上来,几招变化无穷的七变律剑法相继闪动。卫温前后迎敌,还是此等高手,躲避几招后处于下风。宫商角徵羽······桓伊剑法如音乐般律动,令人措不及防,然后突得一声,卫温被桓石虔踹跌到地,桓伊赶到,湛卢一伸,卫温被抓。
而在乌衣巷里,竺瑶和骄阳之已经在附近游荡一整天了,还是没有见到那两人,桓冲则是在一间客栈里,窗口稍开,居高而窥,一直从白天等到傍晚,目标还是不浮出水面。正盯着谢府的桓冲突然被一个声音惊扰了,他转过身去,一名桓府里的人正在他身后,说:“桓伊先生已经得手了。”桓冲低头一想,然后示意他退下。
他和街下的竺瑶骄阳之一直等到天黑,直到华灯初上,皎月缓降,人已经看得疲惫了,正想揉眼打盹间,三个飘忽的声音从街上出现,不知是去是回。桓冲定睛一看,三人之二的相貌正和画中契合,便冲下客栈,奔走至竺瑶骄阳之面前,示意目标已经出现。
他们三人一路跟着目标三人,还没走出乌衣巷,眼看四下无人,桓冲示意动手。“突突突”三人跳出,用黑布蒙脸,跳到刘群祖涣和周成婴面前。刘群大惊,转而笑道:“小贼,打主意打到大爷身上来了啊。”蒙面三人并未回答,而周成婴在一旁冷静一看,便觉不对,悄声跟刘群祖涣说:“小心,看他们身姿兵器,并非普通小贼,怕不是来抢劫这么简单!”
话音刚落,蒙脸之二的竺瑶和骄阳之拔剑出鞘,径直杀向刘群祖涣。刘群祖涣也不怯,手中的雾雷剑和曲成剑已经许久未见光了,看来是得找个人练练手了。黑夜剑客竺瑶,蚀日剑客骄阳之作为桓温手下的得力高手,也并非吃白食的。四人剑刃撞剑刃,擦得火光四射,墙上暗影斑驳,映衬着铿锵火花。没想到他们两个这么厉害,竺瑶和骄阳之看向桓冲,顿时间,桓冲也加入了这场打斗。一旁的周成婴一见,也拔出镇山剑,与那桓冲过起招来。
三人一直打了有接近一炷香的时间,见他们还如此顽强,桓冲心想是大哥低估了他们两个了,应该叫桓伊过来帮忙的。正打着间,刘群祖涣和竺瑶骄阳之打得不分上下,而桓冲面对周成婴,几乎下风占尽。桓冲朝竺瑶骄阳之二人喊道:“速战速决,不可引来骚乱!”但竺瑶和骄阳之也没有办法,那两人太厉害了。
最后,渐趋下风的竺瑶等人已经打不得了,但突然一个身影就从黑暗处闪出,剑走偏锋,打了刘群祖涣两人一个措手不及。竺瑶骄阳之一看,便趁乱放招,一脚接着一脚踢向刘群祖涣,因为桓温下令要活口。而周成婴想上去帮忙,就被那个身影给击退到十丈开外,再起身上去时,刘群祖涣已经被带走了,现场只留下他们的宝剑。周成婴拿回两把剑就直奔谢府,将此事告于谢安听,看他有无办法将刘群祖涣救出。
谢安此时在府里正和刘牢之在教谢玄兵法事例,见周成婴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顿觉有事。还没等谢安开口问,周成婴便喘气断断续续说:“刘群祖涣,被,被人给······给带走了。”谢安端起一杯茶水,递给周成婴,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仔细说来。周成婴狼吞虎咽喝完茶,坐下来咳了咳喉咙说,“我与刘群祖涣在外归府,但突然就被一些人袭击,他们的目标好像是刘群祖涣,现在他们已经被带走了!”刘牢之追问说:“你可看清对方面貌,所用兵器?”周成婴想起刚才情形慌乱,对对方相貌不甚清楚,想了一会,就说他们都是蒙面束身,加上夜色混黑,根本就看不到他们的样子。但兵器吗,两把长剑,一黑一黄,还有一把银白。
谢安坐下身来,苦思一想,便跟周成婴说:“依你刚才所述,那些人定是有备而来,你们最近可是惹到了什么人?”周成婴被这么一问,想既然刘群祖涣被抓走了,那就直说了吧。就如实告地于了谢安听:“我们私自关押了桓温的大儿子桓熙,怕会对谢兄有所连累,三人便商议隐瞒与你。”谢安听后,也无惊讶暴跳,而是平静地问他:“是刘群祖涣受人之托一事,要查清扈谦的底细?”
不错,卫先生在桓熙身上那到一副画像,画中正是刘群祖涣,此画定是那扈谦所画,于是他们两个就绑了桓熙,想一探个究竟。周成婴已经将事情全盘托出,谢安听后沉默思考。
一旁的刘牢之似乎听出了点什么,直言道:“要是没错,那黑剑就是桓温账下的黑夜剑客竺瑶,蚀日剑客骄阳之,而白剑吗······估计是桓伊!”谢安又站起身来,来回踱步说桓氏应该知道我与刘群祖涣乃至交密友,要是想绑走他们两个用来换桓熙吗?以他桓氏的实力,为何不亲自来我谢府来要人呢?屋内众人思来想后都想不通,但旁边的谢玄好像有些见解,他说道:“会不会是桓温绑走刘先生和祖先生是另有他因呢?不然以桓氏一向的作风,要是知道了桓熙在他们手里,定会直接向我们来要人,何必要绑人多此一举呢,周先生他们又为何不要,难不成是想叫周先生拿桓熙跟他们换人吗?”
各人分析皆有一定道理,谢安也暂时还断不出个所以然,便对周成婴说,“你无需多想,要是那桓温想换人,那一定会给周兄或是谢府来信,如若不见信封,那他们抓走刘兄祖兄便是另有他因!”周成婴底下头颅,落寞讲道:“要是如此,那我就暂不放走桓熙,要是他们抓刘群祖涣另有其事,在危急时刻我们也可以用他威胁桓温放人。”众人同意,想来也只有这样了,现在唯盼刘群祖涣在桓温手中安然无恙,要是各中出了点意外,那就玩大了。
第二天,将所有的人都抓到后,桓温将他们秘密关押与位于桓府大院底下七仗深的地牢之下,此地以前桓温多是用来关押一些政治死敌,江湖势力帮派人物等,但现在桓氏收敛了许多,不在行那些暗杀荼毒之事。抓到卫温后,桓温就立即命人捎去一封信件给司马晞,既然上次好言相向而不许,那就来个阴的吧。而后桓温就亲下地牢,去看一看这个刘群祖涣到底是何人物。
地牢里阴暗潮湿,鼠蚁遍布,馊臭不已。刘群祖涣两人被关在同一间监牢,桓温命部下打开铁锁,进去拿起火把照着他们,看了一会就对同行下来的桓冲和郗超说:“此二人也无特长,不知扈谦为何要他们二人之血。”一听到扈谦这个名字,刘群抬头问桓温:“是扈谦叫你抓我们的?”桓温转过头去,捂鼻说了句“嗯。”
突然刘群和祖涣笑着说:“看来我们找对人,就是他扈谦!”桓温见他们在笑,不解其意,便问说:“怎么,你们与扈谦相识?你二人叫什么名字,刘群祖涣?”祖涣啐了一口浓痰,看着桓温说:“与他素不相识,但命里相欠。”听到此,桓温也笑起来,然后看向郗超问他,“你觉得扈谦会骗我吗?”郗超已经知道桓温所问何意,便也说道:“扈谦应该不会用私人恩怨来欺骗大司马,况且他们不是说与扈谦不相识的吗。”桓温一想也是,就继续问刘群祖涣:“你二人有何不同,骨血有何奇妙之处?”
刘群咧嘴回道:“凡夫俗子,至于血里有何东西,你想尝尝吗?”桓温不言不语,刚想转身离去,但突然就看向被锁的刘群祖涣,若有所思说:“刘祖两兄弟,曾经有过一对,可是大英雄啊!”突然地上一只老鼠窜过,桓温一见,抬脚转身便走,去到了旁边关押卫温的牢房里。
牢房铁门吱吱呀呀打开,桓温踏步向前,用牢内刑具铁烙支起卫温的脸,满身杀气地说:“老匹夫竟敢绑我儿子,我定要他身败名裂,但不知在他身败名裂前,是否还对你重视,要是视你如棋子,那我将你带回就没用了,希望你的命能顶上熙儿一命。”卫温抬头,笑说:“桓温,你只手遮天已经够久了,是时候换人了!”听到此桓温也呼呼大笑,然后咬牙一恨说:“我能做到大司马之位,开府仪同三司,定是树大基深,难以撼动。想扳倒我桓氏的人大有其在,但是不是司马晞,还有待观察。”
卫温一笑,不语,而桓温继续讲道:“绣衣直指,不知司马老匹夫是如何将你拉拢过来的,真是浪费人才,见你办事也算手段凌厉,不如转过我桓氏,定叫你大富大贵。”卫温一听,而后大笑起来说,“与沟渠同流,岂是人之所为。”桓温勃然大怒,伸出手去拽起卫温的头,杀意腾腾地咆哮:“我记得上一个绣衣直指首领也姓卫,叫什么······”桓温一下想不起来,后面的桓冲提醒说叫卫玠。桓温继续拽着卫温的头,用力一捏说,“你也是希望死在我桓氏的手上吗?”说完,桓温定睛一看,发现这卫温相貌俊美,难得一见,加上又是姓卫,这个······卫温见他有所发现,然后眼睛就直勾勾地看着他,目露凶光说:“正是家父!”
这可令桓温意想不到,他放下卫温,后退两步仔细瞧了瞧,点头说道:“世人传颂卫玠之美貌,冰清玉洁,时人为睹其容更是挤破了脑袋,看来我现在是大饱眼福了。”卫温不屑一笑,低下头去。桓温察觉,便凑到卫温耳边,继续细声挑衅:“你知道卫玠怎么死的吗?”卫温顿时大怒,咆哮骂向桓温:“桓彝狗贼,无耻至极!”后面的桓冲一听也暴怒,上来就是给了卫温几拳,卫温吐血。桓温一旁见状,叫停桓冲,再朝着卫温说:“他是被世人看死的,哈哈哈哈······”桓温边笑边走出牢房,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卫温心里仇恨之火烧遍全身,想来这也是他选择投靠司马晞对抗桓氏的最大原因。
第二天,已经抓到刘群祖涣和卫温的桓温终于睡了个轻松觉。但桓府内有一人,却已早起,蹑手蹑脚的来到地牢的进口处。把守地牢入口的家丁看见,便问候道:“大小姐!”桓伯子一听,示意他们放低声音,而后走近去跟家丁说:“你把门口打开,我进去下。”家丁一听,当即回说,“此地乃桓府禁地,非大司马亲自进去,旁人不可。”桓伯子听后大怒,压低声音呼喝那两个家丁:“我是旁人吗,我父亲与昨晚命我今早进去查看里面之人的性命是否安然,要是出了事,你们两个负责吗?”家丁一听,就你看我我看你,脑子左右摇摆。桓子趁他们松神之际,一把抢过他们腰间的钥匙,直奔大门开门去了。那两个家丁刚想上前制止,那桓伯子就说“有事我负责。”说完就一直往里走,两个家丁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里面阴森诡异,令桓伯子不得不加快脚步,在走了片刻,她就走到一间牢房内,用钥匙打开铁门。卫温见有人来,就抬起了头,桓伯子见他嘴角血丝还未干,便眼眶湿润地说,“我听说你被我父亲抓来了,我······”桓伯子定在原地,低着头扣着手指甲,不知是哭是沉默。卫温叫她道:“别傻了,这不关你的事。”说完就朝她一笑。桓伯子强忍泪水,上前替卫温擦干嘴角残血。卫温看着他,严肃起来说:“伯子,我有两个朋友也被你父亲抓来了,就关在隔壁房内。他们可能会有危险,你替我看着一个叫扈谦的人,他进来这里时,你要小心。”桓伯子点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卫温用肩膀缓缓推开她,叫她快走,并说不要向她父亲提起此事。
刚出去片刻,果不其然,就在桓伯子前脚刚走,那扈谦后脚就来,在她父亲的带领下进去了地牢,但她父亲并没有进去。桓伯子在暗中看得真切,心想一定有事,于是就一直等她父亲离开后,也跟着进了去。
看守的府卫家丁见大司马来过,又有外人进去了,也不对桓伯子做任何的阻拦。她轻启步伐,一步一步摸到地牢下。牢里,进去的扈谦此时正在刘群和祖涣的面前,问他们说:“你们去过那里了?”刘群轻蔑点头。扈谦再问:“是否里面的人叫你追杀我?”祖涣无视他,但默认了。这时扈谦终于明白了,阴沉地看着他们两人,奸声说道:“自我那日在街上见到你二人时,就感觉你们身上有一股奇怪的血腥味,不出所料,大泽窟里面那两个冻尸的血已经换到你们的身上了吧。”刘群一听,疑惑问他:“你是怎么知道的?”扈谦听后便是一笑,没有回答他,就从怀里取出一罐,从罐里取出一药,想给刘群祖涣两人服下。
祖涣见状,惊慌问道:“这是什么东西?”扈谦嬉笑,说是补药。刘群一见,冷静说:“要是我们死了,桓温会答应吗?”此时扈谦停下,说此药具有大补之功效,给你们服下后,强硬骨血,生经续络。刘群不信,就和祖涣极力挣扎,抖得手上和背后的铁链叮当响,但扈谦已经拿着药走进,即刻便到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