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几人一行进入牢内,内里空气污浊,蛆虫遍地,墙上尽是粪便杂毛,黑暗无光。周成婴不敢相信杨欣欣竟然被关押在这种地方,他拿着剑急忙奔至桓伟身前,一道门一道门地看。周楚命几位士兵押裴世熏至密牢,再派人严加看守,然后就走往关押杨欣欣的地方,蚩曦则留在最后,眼神尖锐地看着四周墙壁。
走到一处牢房前,周楚示意看押的士兵打开牢门,那锁还有缝隙未解之时周成婴就破门而入了,他看见了倒在地上脏如便池的杨欣欣,不禁怒火中烧,持剑之手紧握剑鞘。后面的蚩曦见状便走上来握住周成婴的肩头,示意他带人赶紧离开,不可冲动!
周成婴抱起昏迷的杨欣欣自行离去,不与任何人言语,蚩曦也立即跟上,和他一起回了唐府。桓伟与周楚就去“看望了”裴世熏,想当初他在江湖还只是个采花大盗,在燕国和秦国被通缉逃到成都,桓伟见他颇有几分人样,做事醒目有领悟就把他留在了手下,没想到他竟然是蚩如的人。
裴世熏见桓伟来了,咧嘴淡笑几句:“大人,多谢你的庇护关照,裴世熏不才,不能继续为你办事了!”嚣张中带着一丝骄傲,周楚上去就给了他一拳。
“你是白无赦的人?”没想到啊,蚩如连我都摆了一道。桓伟在裴世熏身前来回踱步,看似客气但心里早已想扒了这淫贼的毛皮。听完后裴世熏还是嘿嘿一笑,说道:“大人你应知九黎族人不甘屈服,但你还是让他们发展壮大,你以为凭唐亮那个废材能替你荡平蜀地其他势力吗?”
“蚩如,哼!”要不是我日后还要与他打交道,那么现在你已经身首异处了。桓伟双手一摊,径直奔出了这恶臭的牢内,周楚瞟了一眼裴世熏也跟着一起出了去。
周成婴处,他回到了唐府内,叫人烧来了一大盆热水,倾倒到盆内便帮杨欣欣洗浴干净。在浴盆内醒来的杨欣欣第一眼见到周成婴,顿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周成婴抱住她声泪俱下,相对互诉道:“你放心,下次我再也不会让你从我身边离开,再也不会。”两人一直深拥至水凉泪干时才放手,患难见真情,这世上恐难再有什么事情能将他们分开了。
洗漱打理后的杨欣欣恢复了先前的美貌,她与周成婴蚩曦一同坐于大堂之上。杨欣欣问周成婴的伤势几何了?周成婴幸之又幸地跟她说:“幸得仇池贵人相助,赠与虫草,现在已无大碍!”杨欣欣听完后就如悬在心头里的巨石忽然被放下了一般,问周成婴:“虫草在仇池乃贵重之物,皇家特享,你是被谁赠与的?”周成婴回想其当时情况,如实描述说:“他乃是仇池国内的贵人,居住在大宅之中,叫什么······杨盘。”
“什么,左贤王令狐盘!”一旁的蚩曦听见杨盘这个名字后显得有些吃惊。“虫草是他给你的?”看着蚩曦的神情,周成婴问道:“怎么,周大哥认识他吗?”
蚩曦说他可是掌握仇池军政大权的重臣,有西北银狐之称,要不是他仇池早就被大凉和秦国吞并了。周成婴忽的想起那晚夜探杨盘府邸的时候听见的什么大凉······张天锡之类的话了,原来他是仇池的大将军。
“哎!欣欣,你是仇池人,你认识这个杨盘吗?”周成婴想杨欣欣是仇池人,他一定对这个杨盘很熟悉。听见周成婴问她话后,她支支吾吾地说:“杨盘,正是······正是我爹。”
“爹”字一出,周成婴和蚩曦都大吃一惊。“你······你是杨盘的女儿?”周成婴有些回不过神来,起初他以为杨欣欣只是仇池国内一个普通人,但没想到她竟然是······难怪当初她说来中原学习,原来是有这个身份。
“好了!岳父也见过了,这不正好,你俩一同回仇池共谈大事,岂不妙哉!”蚩曦见有如此缘分,还真是巧合之极,于是就戏笑道。杨欣欣附和一笑,便忧愁跟周成婴说:“大凉、吐谷浑近些年来一直对仇池不怀好意,所以我爹就派我来中原吸收儒道,秘寻百家之法,回来开化子民,强兵壮国。”
“对!对!对!那晚我潜入你家想窃虫草,无意中听你爹说了什么大凉之类的,看来你们仇池国难将近啊!”周成婴国难二字一出口,杨欣欣就低下了头。难为她一个弱女子了,竟然忧国忧民起来。这让旁边的周成婴一看,便在心中细想道:“当初我已答应杨盘要报答与他,何况他还是欣欣的爹,这下真的不能视而不见了,但他们胡人厮杀,这······”周成婴在国家民族面前犯下了难。
也正当周成婴苦思之际,杨欣欣就说:“周大哥,听你所言,看来我父亲正被外敌之事困扰,那我也······也要回去一下了。”说完后她便垂下了目光。周成婴心中再细想:“大丈夫岂能言而无信,说要报答就要报答,何况他还是······唉!跟欣欣一起回仇池看看吧。”杨欣欣知道周成婴决定一起跟她回仇池后就劝他不要勉强,但不舍分别和不想言而无信的周成婴还是决定去仇池看看,两人已是到了无法分离的阶段,此次回去再叫他爹成全他们,也算不枉此行!
当晚,他们只在唐府里待了一夜,第二天他们就动身启程去仇池了,蚩曦不便多送,因他还有要事要办,待他们走后,蚩曦就开始计划裴世熏一事。而此时,在成都密牢里,不知裴世熏现在是那种复杂心情,而桓伟也想来看一下他的旧部下,所以独自一人来到了大牢内。牢内的士兵知他的身份不只是益州刺史那么简单,更是桓温的儿子,所以对他毕恭毕敬,连头都不敢抬一下。桓伟过了重重关卡,径自走到了关押裴世熏那间密牢里。
看守的十几名士兵见桓伟来了,纷纷鞠躬行礼。桓伟双手后插,眼神凌厉地看着前方对士兵吩咐道:“开门!”那些士兵没有动,桓伟有些怒了,恶狠狠地看了一眼那个持带钥匙的士兵,但那士兵还是纹丝不动。
“大人,怎么不见周楚将军一同前来呢?”那名士兵说完后桓伟就一掌飞去,喝到:“我来也要周楚的命令吗,你们怎么办事的!”但那名士兵没有还嘴而是抽出了腰间宝剑,顿时几十名士兵一齐涌出,把桓伟围了起来。
“桓大人,你曾经对部下下过密令,只有您与周楚大人一同前来才能开门,要不然······”那名士兵狡黠一笑,一剑就刺向桓伟,“如果您不是与周楚将军一同前来,那部下可就怀疑你的身份了。”
“桓伟”被逼到一个黑暗墙角处,转身一摇,顿时就变了个人,浑身黑透,让人无法看清样貌,但他手里的短刃可是寒光闪闪,令人不寒而栗。
“上!”顿时间几十名士兵蜂拥而上,而那个黑衣人杀气凝重,兀自挥砍间就倒下来十几名士兵,然后就夺门而去。后面的一众士兵都不敢去追拦了,直到周楚和桓伟来到。
“大人,刚才有一人冒充你想来探望裴世熏,但被部下击退了!”那名识破假桓伟身份的士兵正向桓伟报告道。周楚蹲下查看尸体,发现尸身伤口细腻,不流粗血,细线伤口内尽呈瘀黑,杀器有毒!
“大人,如不出我所料,冒充你那人就是蚩如部下白无赦之一的避役,他擅长伪装,模仿和隐身,手持毒匕寒月刃,也正是他在建康冒充的大司马。”周楚说完就命士兵继续严加看管裴世熏。
桓伟向里看去,看着裴世熏的牢房喃喃自语道:“想玩猫鼠游戏,那就来吧!”说完就走出了牢内,走之前还命周楚增加兵力,势要看住裴世熏。
桓伟知道与蚩如的明争暗斗会一直进行下去,他也不敢再向建康要人了。新帝登基,晋国内部混乱丛生,他父亲也正需人手,是时候表现出他独当一面的能力了,毕竟在诸多子嗣当中选中了他桓伟坐镇成都,自然也是有能力相匹配之,他非常坚信这一点。
成都虽暂得表面宁静,其实还暗流汹涌,而同时在中原地区,乞活军的作乱已经日趋猖狂,由先前的抢粮夺财变成如今的奸淫掳掠,杀人放火,一向以“杀胡令”为傲的乞活军在生活的囧境下不得不暴露其流民贼寇的本性。秦国强悍,他们不敢骚扰,燕国有一慕容恪,更是对其闻风丧胆,只有晋国颇显软弱,又频换君主,所以他们才敢在江夏义阳一带兴风作浪,无所顾忌。
历经了三天三夜的赶路,刘群祖涣、刘牢之和谢玄还有受邀而来的六君子剑何谦,诸葛侃众人也一并前来,他们先是到了江夏郡内,进入到了城中面见江夏郡守梁柒。此次他们前来没有带一兵一卒,也没有请用司马晞手下的绣衣直指,刘牢之与谢安商定说只需有郡县内的官兵协助便可,不必大动干戈。
进入城内官署,递交文书给郡守梁柒后就带着几十名官兵去了事发地点查看,据当地百姓上报,在江夏郡北流县内有最多的乞活军出没,据说他们有部分人还驻扎在那里,所以刘牢之和谢玄等人就先来了这里,等处决完这一批后再去义阳。
借着公事之便,他们得以居住在北流县内客栈,不必露宿野外。夜晚,刘牢之传来众人一同商议对策。刘群说道:“刘先生,我看这些流贼欺软怕硬,也就仗着人多势众敢来欺负无辜村民,我们只需杀他几个头头震慑便可灭了他们的士气,到时一击即破岂不简单?”刘群提出了自己征剿的策略,但刘牢之细想之下便觉有不妥之处,说道:“刘兄此言与我意无差多少,但流寇杂乱且人多,如此出手怕会收效甚微!”
“刘先生所言甚是,依我看,要将他们全部赶杀只得在迅速之间执行,不可层次分开,不然有偷漏遗留之人那还不是留下祸根吗?”祖涣也说道。
众人都沉思刘群祖涣之提议,而六君子剑之一的诸葛侃也说:“刘兄和祖兄所言皆有道理,但要想无缝全辙,还是要深细考究定夺,不可大意!况且流寇奸佞狡猾,若是狗急跳墙只怕会伤及无辜。”听完众人点头默赞。
“刘兄,那些流民贼寇多以莽汉居多,聚则强而散则弱,我们可以聚其大众,散其后路,断其能苟活之念想。杀人诛心,他们在冉闵时期也算是做过英雄,能征善战,若全杀了他们岂不有点可惜?”何谦话音一落就看向了刘牢之,看他怎么做个定夺。
当场,左右不定的刘牢之有点犹豫,这事要办不好可是要落下谢先生的名声,搞不好还会有人借机造谣讥讽等,可得慎行!刘牢之看向一旁沉思的谢玄,问他:“谢玄可有良策,不妨说来听听!”众人也跟着一齐看向年轻的谢玄处,看他领会到他叔父谢安多少文韬武略之精髓。
谢玄与前些年相比可是成熟了不少,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将风范,处变不惊,他若有所思后便举手说道:“合几位先生之所言,欲强征而挫,欲兵不血刃,欲收归旗下,依我看要与此等流民缠斗。鸟穷则搏,兽穷则噬,不可激起他们愤恨,不然鱼死网破,要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用计将他们圏至一处,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等全余人聚集之后,再言说攻心,不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谢玄此话一出众人无不惊叹:“果然是谢安亲自调教之人,年纪轻轻便有雄才大略,使得众人好似阅读了千万的兵书一般受益匪浅!”刘牢之听完后想谢玄此话有理,一是我等此次前来人手缺少,那几十官兵也只做辅用,不能与乞活军硬抗,二是虽说我们也来了像何谦诸葛侃等几位剑术好手,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难免会有遗漏,到时怕会影响到义阳之行,万全之策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兵不血刃,要是能将那些流民贼寇收归旗下,再教养一番,也有力量可言。刘牢之反复秤度谢玄之提议,觉得可行。
在与众人商议后就决定依谢玄之提议,先用计把乞活军引至一处,再言说其放下抵抗,不必真枪真刀强打,要是能收服那些人自是最好不过。计划已下,明日便开始执行。
第二天一早,已经把乞活军行迹打探清楚的刘牢之正在缜密其计划,在北流县内有一同和村,住着几十户居民,他们前天刚被洗劫,现粮谷种,陈年旧货都被掠尽,六畜更是幼苗不留,有五家姑娘失身,可谓是损失惨重。而在同和村东南方向十几里地外有一黄婆村,估计会是那些乞活军下一个肆虐之地,只待他们粮尽水绝后,方圆二十几里也都只得这两个大村。话不多说,刘牢之与谢玄众人已经快马赶去了。
行了有半天功夫,几人来到了一个村子外面,只见村子周围树荫成群,溪流潺潺,良田连顷,确实是一片富饶之地,也难怪会被乞活军盯上,但奇怪的是村里静悄悄的,空寂异常。刘牢之下马上前,众人一同前往。进村之路是一条几仗宽的黄泥路,看地面满是浅浅的马蹄牛印,刘牢之上前欲走过村口牌匾,但突然一支长箭呼啸而至,咧咧嗖嗖地,刘牢之提起赤霄一挡,那箭便径直弹开了。“小心!”
听见了刘牢之的呼喊,一行众人不敢大意,纷纷剑出宝鞘,而随后飞来的有箭、石头、木棍及标枪等物,都被刘牢之众人击落在地。“有人!”孙无终忽闻脚步声,拿起剑就是一个突刺,但还未刺到那人时,就被刘牢之截下来了。
“大家注意,这些可能是黄婆村自御之村民,不可杀伤!”刘牢之叫众人停下手中的剑,转而向村里面说道:“在下刘牢之,奉朝廷之命前来征讨乞活贼,有郡守文书在身,请各位出来相见!”说完后就举目四望。果然,不一会儿就有一个轻壮男子从一间茅草屋里出来了,随后又从其他屋子或者草丛树荫上三三两两走出来一些人。
“你说是官府中人,可有凭证?”那名轻壮的男子带头问道。刘牢之听完后就从怀里取出一张纸对着那人说:“此乃江夏郡守梁柒亲笔文书,有大章为证。”说完就把文书伸向那人眼前,那人见确有红印深章,便也信了,招呼着身后众人全部出来。
“在下黄三,不知这位大人名讳,带有多少官兵前来?”刘牢之收起文书说道:“在下刘牢之,带有几十人前来。”那村民黄三一听,“几十人?这······”再说道:“刘大人只带几十人来,你可没见识过那些乞活贼的厉害之处啊!”见黄三有些失望,刘牢之应他说:“黄三,这兵不在多而在精,你且放心吧。”
黄三把刘牢之一行人带进了自家屋院之中,门外有男女老少村民围看谈论。刘牢之问黄三:“你自行组织村民防御,可是收到了什么消息?”那黄三说:“同和惨遭毒手,想来方圆几十里只要黄婆一个大村能与之相比,不出所料那些乞活贼定然会前来生事,官府拖沓缓慢,盼望不得,唯有自保方才能燃眉之急!”刘群在一旁听后也问:“那你们村里有青年壮力几何,老幼人数几何?”黄三不明白他问这些做什么,便说:“青壮有三十余,老幼有七十余,不知大人有何计策?”
够了!刘牢之对刘群说,然后就命黄三聚集所有村民来到此地,再叫谢玄同何谦,诸葛侃,高衡四人一起去探望黄婆村地形环境,余下众人跟随刘牢之。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三十余青年,七十余老幼都熙熙攘攘来到了黄三的屋门口。刘牢之高声呼道:“请各位乡老安静!”黄三也在一旁示意众人停下口中言语仔细听令。
我是朝廷派下来征讨乞活军的人,现在要你们配合我,不然有行差踏错就危及大家,所以请诸位多多相助!刘牢之话一讲完底下就有一人说道:“大人若是有良策,敬请吩咐吧。”那人说完后一众的老幼都跟着呼喊响应,看来他们对乞活军还真是害怕。见上百民众同聚一心,刘牢之甚觉安好。一会儿,谢玄他们回来了,对着刘牢之耳语了一阵。完后刘牢之就对村民说:“既得大家如此一心,那乞活贼定然不能破坏这里。这样,青壮之人往右站,老幼往左站。”见刘牢之这样安排,底下的人也跟着左右散开,右青壮年有二十余人,其余的老幼有七八十人。
时至正午,日头正烈,但上百的民众都恭听刘牢之的命令做了一番调动,现在就看他如何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