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十几年前

鲁小样，关上灯，走出了工厂。在路过安保亭的时候，被“安全工厂”机器人拦下。

“姓名？”声音很机械，但努力装作是人类的语气。

“鲁小样。”

“为何超出工作时长这么久离开厂区，是否引起安全问题？”

小样给了一个白眼，“没有安全问题，这是工厂主任给的许可证。”

小样拿出了一个显示屏，如纸一样薄，但显示效果很好，宛若一张真的许可证放在眼前。

安全机器人眼睛里冒出了红光，扫了一遍，确认无误，才让开了道路。

“真他妈讨厌，非要整这些鬼名堂，好像加班是我自愿加班的一样！”

小样出了厂区的大门，重重地踢了一脚栏杆。没有踢坏栏杆，却把自己脚弄疼了。

可他没有时间磨蹭了，他看了看手表，往着远处走，又看了一下手表。

“怎么办，车还没有到，艾莉丝会不会走了？”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他一定要赶快些，不然这位伴侣真的要离开了。

小样不管了，即使班车还没来，他也要自己跑回去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位伴侣了。这位伴侣与其他的伴侣很不同，就好像她是一位活人。可实际上并不是。

鲁小样很喜欢她，以至于他有时候认为，艾莉丝就是他工作的全部意义。

可实际上，鲁小样也知道这么迷恋艾莉丝很不好。

因为他有个更大的梦想——离开这里，到那如梦幻中的地方居住。

“该死的工厂，该死的主任”。小样边跑边骂。

他还记得前不久工厂的主人——诺顿公爵，突然找到他的时候。

先是关心地问了一下他的生活怎么样，是否适应这里的工作。

“还不错，这里的同事都很帮助我。尤其是您——公爵大人，您是对我帮助最大的，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

背地里，小样心里在咒骂，“好吃懒做的家伙，你就是吸血鬼，成天不做任何事情，只知道压榨我！”

“嗯，很好。现在工厂的智能领导团队，经研究决定，要给你加担子。你有什么问题吗？”

小样还能说什么，只能回答，“听凭您安排。”

“好，小伙子不错，好好干，你会有前途的。接下来我说一下半年内的工作安排”。

鲁小样干巴巴地站在那，对着一个模拟人聆听。对面的诺顿公爵处在几万公里外的第二家园，通过远程投影技术投射过来。

他昏昏沉沉地听完，领到了任务，简要概括起来就一句话：

他需要连续加班半年。

诺顿公爵说，因为申请到第二家园去的人越来越多，所以物资供应商的负担越来越大。

接到秘密通知，第二家园的管理者决定:近期将要与第一家园——地球，脱钩了。不再接收第一家园上人类的居住申请。

在脱钩以前，一定要做好充足的物资储备。所有相关的工厂都要加班加点准备。

这就意味着，鲁小样需要加班。

但更大的问题是，第二家园要离开了！这个他梦中的地方。它要去哪？自己还有登录那里的机会吗？

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他脑海里，以至于他整日里无精打采，仿佛一切都失去了动力。

他工作是为了养活自己不假，但他更是为了能存钱去第二家园生活。如果这个目标没有了，那么工作还有什么意义？

小样第二天，大着胆子地问了几个同事，他们都没有接到需要加班的通知。

最后的结果是，只有他一个人加班。

实际上，这个时候的工厂，已经实现了最大程度的自动化，需要的人极少了。

小样辗转反侧了许久，才认命了，“要走就走吧，反正我也没钱。要加班就加吧，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做。”

诺顿公爵，是鲁小样所工作的工厂实际拥有者。

听说以前他不叫诺顿，而叫二狗子。由于开工厂赚了钱，向彼得森王朝的女王买了这个爵位，他才改名叫诺顿了。工厂的名字也顺理成章改名为“诺顿泛太空贸易工厂”。

彼得森王朝的女王，是最早移民第二家园的人士。也是第二家园行星理事会的常务理事。向女王购买爵位，一方面可以提高自己身价，二来，好像这样与第二家园的权力层距离更接近了。

诺顿公爵是个精瘦的男人，看着像吃不饱的灾民。厂里的同事说，因为他不舍得给自己吃多了，所以他才这么瘦。

对自己这么狠，也解释了为什么为工人们提供的食物这么少，这么抠门了。

第二家园，是相对于地球来说的。地球，也就是鲁小样现在居住的地方。

第二家园，是个传闻中的桃花源。

那里空气清新，没有污染，没有加班。是每一个生活在地球上的人的梦中家园。

可惜的是，只有购买天价门票的人，才能去那里。

价格高到什么程度，鲁小样没敢去打听。但据说，把他大卸八块去卖了，也买不起。

他只记得，第一家园的广告上有个搔首弄姿的白种女人。在一番扭捏自己的身体后，总会说，“你还在犹豫什么，我在这，等你。”

女人的话无异于一剂猛药，能让地球上所有努力工作的男人，更加亡命地工作，只为能去第二家园找到像她一样的女人。

第二家园，不只有漂亮女人，更有蓝天白云，所有一切美好的生活环境，那里都有。简直是应许之地！

只不过，第二家园已经建立了几百年了，那里的居民从一开始就比较固定。

之后很少有人能从第一家园，成功迁徙过去的。当然不包括那些非法的途径。

长时间的优渥生活，听说那里的人们也进化出了与第一家园里的人不一样的生活方式。

其中最明显的是，他们并不会再用最“原始”的方式——男女之间的配合，去生产新人类。

可最原始的方式，却也是一种极度愉悦的体验。

浑浑噩噩的鲁小样，每天都会在工厂加班到深夜才离开，他觉得自己仿佛成为了第一家园的一颗钉子，会永远地留在这里。

但鲁小样并不是一直在这里工作，能到这里，也是一种”恩赐”。

小样以前是做什么的？工厂里的工友经常问他，他总是这样回答，

“我鲁小样以前也是有很高端的工作——设计摩天大楼的设计师！那高楼直入云霄，蔚为壮观啊！”

工友们这个时候就会止不住地笑，他们会嘲讽。

其实鲁小样自己也清楚，自己并不是什么设计师，他这个时代离有设计师的时代已经相去甚远了。

他知道这个名词，也是从一个几百年前的资料上得知的。由于很少人知道，鲁小样也爱这样吹嘘自己，抬高身价。

“那种夏天热死，冬天冷死，停电的时候，爬死的房子吗？哈哈，那种鬼地方有谁会去住？没有需求，哪里还会有设计师这个行业？”嘴最刁人是个胖子，名叫李虎。

李虎比鲁小样还要晚来到工厂。可他更会来事，会讨得工厂主任的欢心。

凭借这一点，李虎在工厂里混得风生水起。除了对主任和诺顿公爵毕恭毕敬，其他人在他眼里，没有什么区别。

说理你还说不过他，被他气死。要打，也打不过他，他体重两百多斤。在这个物资极度缺乏的第一家园，能保持这个体重，也是个奇迹。

所以他也经常吹嘘，说自己是从第二家园里逃出来的，到这里，只是为了体验生活。其他人虽然心里狐疑，但也没有人傻到当面质疑他。

“那叫艺术，是技术与艺术的高度结晶，你没文化，不懂很正常。”鲁小样有些气忿。

“你有文化，你有文化还不是来工厂了，死穷鬼！”李虎气得鲁小样说不出话来。

是啊，现在第二家园，不再需要高楼，不再需要什么奇异造型的房子。一律都是向地下深挖的一个个坑洞，普通人只有住在洞里的份。

据说这样是为了把地面的阳光更多地留给植物。而植物是为了供给给第二家园的贵族。

同时，也让从第二家园的人，看向地面的时候，一片绿意盎然。

挖坑洞，还需要什么设计呢。所以设计师自然是要下岗的。

实际上，不只是设计师下岗了，很多行业都在这几百年的时间中都消失了。

原因很简单，曾经称霸地球很久的人类，如今人口急剧减少。

到现在只有两亿人，你可以想象有多少人会失业。又有多少欲望和需求，被压缩。

只剩下吃饭和睡觉。

鲁小样算幸运的，他赶上了末班车——捐献基因的末班车。捐献了自己的基因作为研究之用。

本以为凭借捐献，会得到一个好工作。

没想到，检测结果显示，他的第一代人类基因水平很低，也就意味着他体内人工选育基因的结果比较多，基本没有什么科研价值。

他只能是获得最低程度的奖励——去人力发电工厂工作。

来到了这里，他才知道，百分之八十的捐献者，第一代人类基因的水平都很低。

也就意味着，他们要寻找的高水纯种第一代人类在第一家园已经基本绝迹了。

至于他们去哪了，鲁小样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他不关心那些“史前人类”。

对，他们就这么称呼，比他们早生几百年的祖先。

到了人力工厂，鲁小样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干劲十足。

即使这样，小样还经常被工厂的主任骂，

“你动作怎么这么慢，你不想干，早点给我滚！要不是诺顿公爵仁慈，我他妈早就想把你这种好吃懒做的杂种给赶走了。他妈的，还让我这个纯种人天天来守着你们，真是扯淡。”

工厂的主任，自诩他的基因很纯，是纯种的第一代人类。可谁都知道，他也是杂种的。

每当这个时候，小样只能是不停点头，不能有丝毫的狡辩，不然会迎来更猛烈的抨击。

心里面，鲁小样通常会暗骂一句，“你不是杂种，你是纯种的原始人！”。只不过，这种话，鲁小样从来没有说出来过。

鲁小样，这个名字是他自己取的。实际上他的正式编号是1314183。

你或许会问，编号是怎么来的。鲁小样自己也曾经这样问过，“养”他的那位女饲养员。

她一脸不耐烦地回答，

“你是我们绿色人养育场，第1314183个小孩。你是第一代原生人自愿贡献出基因，剔除了劣等基因以后，经过优选优育出来的第二代人，你应该感到骄傲。”

有什么可骄傲的，鲁小样不知道，他只知道等他稍微长大一些，他对劣等基因产生了疑惑，想问那位饲养员。

可她现在的心情并不好，看上去又老了许多。

现在的人很少会老，但那是居住在第二家园的有钱人和贵族。

对于她这种生活在地球上的人而言，是付不起高昂的“青春水”费用的，她的工资只够养活她自己。

“青春水”，只能在第二家园享用，而且还是免费的。这无疑加大了地球上的人对于生活在第二家园的渴望。

每次鲁小样去看望这位饲养员，她都会在鲁小样的耳边念叨，

“我是最后一批幸存的第一代原生人。与我的原生人丈夫才离婚，我现在很沮丧，决定再也不结婚了，也不会生育自己的小孩了。因为生出来，他也会带着劣等基因。”

“什么是劣等基因？”

“妄想。这是第二家园官方给的定义。”饲养员这样说。

她又想到，或许自己可以考虑也去除一下自己的劣等基因。

要不是她一味地抱怨生活的品质太差了，她也不会和自己的丈夫天天吵架。最后落得个离婚的下场。

想想他们的邻居——霍华德与朱莉。两人做着比她还不如的工作，还过得好好的。她应该向他们多多学习。

不过后来，在看到他们脖颈后的编号的时候，饲养员才知道了，他们原来也是“绿色人养育场”出来的。

难怪，他们每天早出晚归，拿着微薄的工资，也过得挺开心的。

鲁小样知道了自己身上没有劣等基因后，开心了许久。

加上后来他成年以后，分得了一个深坑“方居屋”，他就更开心了。

他觉得这是美好的生活开始。

但没过多久，鲁小样就知道自己错了，因为他的生活将更加幸福——联合政府要给他配给一位漂亮的“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