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新郑将军府

“来人！把他给我泼醒！”随着地牢中传来的一声怒吼，一个士兵慌忙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又拎了一大桶水跑了回来，利落地倒在被牢牢绑在刑架上的人身上，也不敢看那一地的血水，赶紧归队笔直地站好，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刑架上那人容貌十分年轻，许是因为失血过多，面色苍白的有些吓人。此人虽尚未及冠，身材却已是极好，尤其是那腰身，毫不比女子差，但意外的不显娘气。被冰冷的井水一刺激，少年缓缓转醒，慢悠悠睁开了眼，露出了一对紫眸，与之相配的是刺在眼角、极其神秘妖肆的紫色蛇形墨纹，配上那一身干练的墨羽绸衣，不知令多少姑娘倾心。

随着一声空气撕裂的利啸，少年被那条如毒蛇般的鞭子撕咬下一块皮肉，殷红的血混着井水流了下来，将他脚下暗红的地面又染红一分，令人头皮发麻的伤口深深浅浅遍布少年全身，整个人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可想而知，他究竟是受到了怎样非人的折磨。而最致命的，是一道箭伤，穿胸而过，还在流着黑色的血，显然是伤到了内脏。

因为没有得到丝毫的医治，又一次次接受冰水的冲刷，少年身上很多伤口已经泛白，甚至化脓。可即便如此也没有搏得施刑人一分一毫的同情，毒蛇仍不断扑到少年身上撕咬，他却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正站在自己面前身穿大将军服、满脸阴沉狞笑、不断挥舞鞭子的男人，又缓缓合上了眼，任由鞭子呼啸着落在自己身上。一鞭，两鞭，三鞭……这场酷刑似乎永无休止。

姬无夜见墨鸦这这幅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由勃然大怒。墨鸦的能力一向很强，办事干脆利落，言谈举止也颇优雅得体，面对位高权重者时虽不似红鸮那般阿谀奉承，说话却也是不卑不亢，巧妙的很。这样一个谦卑而又骄傲的人一向对自己唯命是从，姬无夜也理所当然的将其看作自己的所有物，无论生死。但直到墨鸦因为白凤被判他之后，姬无夜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从未驯服过这只孤傲的乌鸦，更从未真正拥有过他。之前那些驯顺都是假象！姬无夜越想越怒，尤其是此刻，墨鸦更是将自己的傲骨展现的淋漓尽致，这着实刺红了姬无夜的眼，也刺痛了他的自尊心，让他几乎丧失理智地想把眼前的人抽成碎片生吞进腹去。

终于，当鞭子再一次落在少年身上时，它终于不堪重负地断裂了。姬无夜的一腔怒火突然失去了发泄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仍保持着挥舞的动作，捏着半截皮鞭愣在那。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皮鞭，又看了一眼满身血污，似乎又昏了过去的墨鸦，这才缓缓冷静下来，转身阴沉着脸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他现在还不能杀了墨鸦，只要墨鸦还活着，不愁白凤不自投罗网。这两只鸟儿一向情同手足形影不离，他又怎么忍心将他们拆散呢？自然要让他们死在一处，这样黄泉路上也好为伴啊。

“将军可是累了？”墨鸦悠悠睁开眼，紫眸缓缓扫视一圈噤若寒蝉的士兵，而后视线定格在了坐在一旁椅子上的姬无夜身上。虽气若游丝，笑容却依旧优雅随意。姬无夜听到这话原本阴沉的脸居然浮现出一抹笑意，只是那抹笑意实在是狰狞的过分“累？本将军怎么会累，本将军这是不舍得打你啊。”不舍得打把人打成这样，要是舍得了那还了得？这般凶残，怕不是来自地狱的恶魔？当然，这些话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这些士兵还没胆子说出来。

墨鸦笑出了声，惨白的唇满不在乎的勾着“能得将军垂怜，是墨鸦的荣幸~”依旧优雅不卑不亢。姬无夜哼了一声“知道就好。”说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抬手捏住少年削尖的下颏“有人向我禀报说看见白凤跟卫庄走了。我说白凤他怎么会来救那个琴姬，你怎么敢背叛我，原来是找到了韩非这个靠山。墨鸦，你本事不小啊，啊？！”听姬无夜这么说，少年顿了顿，随后抬起眼，不躲不闪地注视着他笑答道“将军谬赞~”一如既往的不卑不亢。闻言，姬无夜身上瞬间迸出的杀气小山般压了下来，盯着少年目光凶恶，几乎要将他剥皮抽筋，手上力气也是骤增，似乎要捏碎少年的下颏骨。但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狠狠甩开少年的脸，一脚踢飞了跪在还一旁的士兵，阴沉着脸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卫庄么……少年的嘴角渗出了丝丝鲜血，有些艰难的呼吸着。他没有表现出一丝痛苦的神色，却并不代表他伤的不重，相反，他现在虚弱的几乎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刚刚还能说话，完全是凭借着那几乎不是人的毅力。姬无夜那一箭虽未伤及心脉，但也波及内脏，加上失血过多，能活到现在完全是运气，并且，现在的他几乎内力尽散，早已是个废人。尽管如此，当他想起了那个一身黑衣的银发少年时仍旧心情不错的勾了勾唇。弄玉任务失败服毒自杀，又怎会留有解药？万幸白凤那个傻小子相信了，不然他们三个谁都别想走。卫庄倒也遵守诺言，成功带走了白凤。不过……他若是言而无信，他墨鸦就算化成厉鬼也要去天天吓他。想着，他禁不住有些恶毒地笑着眯了眯眼。

“你怎么还留着他。”就在这时，一个略有些轻蔑的声音传来，下一刻，一个白发红衣男子出现在了牢房外的阴暗处里，向这里走来。他随意的迈出一步，却出现在了几十步开外，缩地成寸，可见此人内力相当深厚。他很随意地看了墨鸦一眼，红眸满是冷漠，随后向姬无夜走去。“侯爷来了。”姬无夜一见来人就笑了，挥挥手屏退士兵，亲自给他斟了一樽酒“留着他，自然是还有用处。”能让姬无夜如此客气对待的，除了与他一样手握重兵的白亦非，怕再无他人了。

白亦非靠在了一旁的墙壁上“为了白凤？”姬无夜大笑起来“不愧是侯爷，当真料事如神。”随后他转向了少年“怎么样墨鸦，本将军再给你一次机会，把白凤的人头带回来，本将军依旧可以饶你不死，还会治好你的伤。”少年看着一脸自信狞笑着的姬无夜眨眨眼，忍不住笑出了声“将军，无论您给我多少次机会，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不可能。无论如何，他都要尽自己所能保护好白凤，为他，也为自己，和他们共同的梦想。他这一生做了太多不愿做的事，这一次，他想凭心而来。姬无夜却不管他怎么想，听他拒绝自己登时大怒，一摔酒樽刚想发作却被一旁的白亦非拦住了。“你的头颅去，效果也是一样的。”白亦非看着皱起眉的墨鸦慢条斯理地说着，随后又看向姬无夜“我给你带了一人来。”“哦？”姬无夜一扬眉，能让白亦非提起的，都不是一般人，他倒有几分兴趣。“赤鸩。”话音未落，一名一身红色劲装的女子突然出现，单膝跪在两人面前“将军，侯爷。”姬无夜先是一怔，随后满意的点点头，阴沉的脸上浮现一抹阴狠的笑意“好！”此人轻功卓越，绝不在墨鸦之下，并且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煞气，这是用无数人的命换来的，那么自然的，她的手段也不会差。

“动手吧。”白亦非轻勾着唇抿了一口佳酿，那女子很干脆地一低头“是。”随后起身，手一翻，一柄尾指大小的红色飞刀入手，转身满脸冷漠地向少年走去。

紫色瞳孔一对上冷漠的红眸就是一缩，看气息，此人身手绝不在他之下，那是职业杀手对于危险的直觉。若真让她带着自己的首级去找白凤，后果可想而知，失控的白凤绝对不是她的对手！奈何他现在连反抗都做不到。但愿卫庄能解决吧，尽管阵营不同，他却一直相信，那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近一步，又近一步……就在赤鸩即将触到墨鸦那一刹，两人都是一顿，一种异样的气息在空气中缓缓散开。几乎是瞬间，赤鸩神色一凛，手一动，飞刀尖啸着被甩了出去，锋刃直指少年喉咙，没想到却刺了个空，“咚”的一声深深钉在刑架上。瞬间出现在刑架旁的白亦非也扑了个空，只抓到了半截绳索，而刑架上的人已然不知所踪。没有任何人看见任何东西，墨鸦似乎是凭空消失了。可是，他连说话的力气几乎都耗光了，又怎么能在几人的眼皮子底下逃走呢？白亦非脸色不由冷了下来，“追。”肯定是有极擅长幻术的人劫走了他。话音未落，就觉一阵轻风拂过，赤鸩已然消失在了原地。而正准备看好戏的姬无夜先是一怔，随后反应了过来，那张脸登时黑成了煤块，狰狞的可怕，怒不可遏地大吼起来“来人！给我搜！掘地三尺也要把墨鸦给我搜出来！”三番五次在他眼皮子底下劫人，还有没有把他这个大将军放在眼里？！牢外骤然响起的，是一大片杂乱而又整齐的脚步声，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