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大风（其四）
“是你！”
看到来人，苏慕慕立刻认出他来。不是别的，他那身显眼的纯白齐腰汉服给人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就是这个人，早上咒她诸事不顺，而且还真给他说中了！
青年被苏慕慕的话吸引，他凑过去打量了一下她，似乎是在回忆。
“嗯？你是……噢！豆浆妹妹！话说谢谢你早上的豆浆哈，真是帮了大忙啊。”
看来他是想起来了。
苏慕慕很高兴对方也记得她，不过她的关注点更多的在称呼上。
“豆浆……妹妹？”
青年笑道：“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说真的，抛去他一身穿着打扮和所做所言，他的笑容确实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苏慕慕莫名地感觉，这笑容十分亲切。
可能是长得好看的男孩子都比较亲切。嗯，一定是这样的！
见到客人，热情的老板立刻上前招呼：“帅哥来点什么？就剩几个花卷和馒头了。”
青年想都不想，直接开口道：“剩下的，我全要了。”
老板听了先是一愣，随后说：“这么多你吃的完吗？这些个东西虽然不值钱，但是也是粮食啊。”
青年呵呵一笑，说：“老板所言极是，看来您非贪慕钱财之人啊。不过我不是一个人吃，还有些‘朋友’之类的等着呢！”
老板这才笑道：“噢噢，原来是这样！好嘞，你等着，我给你打包。”
青年煞有介事地拱手作揖道：“那就麻烦店家了。”
说完，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硬币、毛票，挨个挨个地数出来，拿出相应的数量放入零钱盒里。
苏慕慕注视着青年。还别说，真服打扮确实很像哪个戏班的旦角。
他那略显浮夸的“演技”把老板逗乐了。
“哈哈哈，还什么店家不店家的，你当这里还是戏里面呢？”
青年笑道：“人生如戏，天下如棋。山岭为宫，川泽为筹，荒原为盘，城阙为茕！你我皆是这天下六博之枭、散，此般说来，要说这是一场戏，也不无道理。”
青年讲得头头是道，老板听得一愣一愣。
语罢，老板笑着称赞道：“哈哈，小哥文化人啊。”
显然，他没有听懂。不过苏慕慕却听懂了。
青年说的，是六博棋，春秋战国时期流行的娱乐。博弈的“博”就是指它。现在西方的Chess和九州的象棋，乃至东瀛的战棋都是以之为原型演变而来的。
不过他说天下是棋盘，人是棋子，山川河流是棋盘的布局，城市是骰子什么的，口气未免也太张狂了吧？
苏慕慕猜测这应该是他要背的台词，却又从他澄澈的双眼中感受到一丝笃定。
他该不会真把台词里讲的当真了吧？苏慕慕如是想。
三人又聊了一会，时间刚过10：00，老板准备收摊了。
他把蒸笼、油锅、桌椅全部搬到店里，检查煤气是否关紧，确认无误后关闭电闸……
确认无误后，这才拉下卷帘门，上了锁。
登时，街角的光线又暗淡了几分。只剩一旁的商业大楼和幽暗的路灯提供些许光亮。
向苏慕慕和青年道别后，老板带着放零钱的挎包和一些随身物品向街道另一头走去，不一会就消失在视线当中。
空荡荡的街道上只剩下苏慕慕和青年两人。
正当苏慕慕准备回出租屋的时候，青年突然开口了。
“老板可真是好人呢！还给了我这么多豆浆。”
面对这个基本算是陌生人的搭讪，苏慕慕只是“嗯”了一声，就欲转身离开。
“等等。”青年再次叫住了她。
“还有什么事吗？”苏慕慕此时此刻全无睡意，只想早点回家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过这会风又变大了，而且比早上的还要大。
青年却只是盯着她看，若有所思的样子。这让苏慕慕很不舒服。
只听青年自言自语说：“竟然能以凡人之躯进入驱人符的结界，嗯，有意思……”
“告辞！”
苏慕慕听到他的“胡话”，失去了耐心，转身就走。
现在在她眼里，这个神叨叨青年不是疯子就是痴汉！
青年悠悠的声音从背后飘来：“来不及了，它来咯。”
它？谁来了？
下一刻，狂风呼啸，暴雨倾盆！天空划过一道亮光，一阵炸响响彻天空！
成排的路灯随着这一声滚雷尽数熄灭！
刚才还风平浪静的天空，下一秒就下起了雷暴雨！
这怎么说都不科学啊！而且没记错的话现在是二月上旬吧？惊蛰还远的很吧？
苏慕慕急忙撑开伞挡雨。她卯足了劲才撑开雨伞。
谁知下一刻，金属伞架就直接被吹翻、折断了！
这下好了，现在这伞想还都还不了了。自己也被淋了个透心凉。
这时，一声鸟鸣响彻天空，竟盖过了雷雨声！一对翼展恐怕超过十米，电光缠绕的羽翼映入眼帘！
那是一只黑白相间的巨鸟，形态酷似鹰隼！
它发现地上的二人，身形一闪，化作一道闪电径直俯冲下来！
“嘎——”
苏慕慕望着风雷暴雨的天空呆住了，一时间竟忘了躲闪。
“退后！”
青年从后面一把拉住还在愣神的苏慕慕，将她挡在身后，反手甩出一张黄符！
回过神来的苏慕慕看到半空中随风飘荡的黄纸，觉得青年八成是傻子！一张薄薄的纸怎么可能挡住闪电……
下一秒，苏慕慕震惊了。
只见那张黄符在触碰到雷电的一刹那，顿时青光大放。
与此同时，一旁已经熄灯锁门的车站里，一道金光冲天而出，破开密集的电网，直指巨鸟所化的雷电！
危急关头，青年竟然对着苏慕慕谈笑风生：“看来早上摆放的简易版封神阵起了作用，要感谢你的豆浆啊。”
说话间间，风雨雷电乱作一团，在四下里掀起一阵闪电风暴！
分散的闪电打在路面、屋顶、外墙上，留下一个个焦黑的印记！
苏慕慕吓得抱紧脑袋蹲在地上，尽可能降低重心，生怕被闪电击中。
数十秒后，青光和金光同时收起，街道又恢复了平静。
而上一刻还来势汹汹的巨鸟则重重地砸在地上！
准确地说，是砸在了早点铺上！几平米的早点铺给它作个窝都嫌小……
几秒后，巨鸟庞大的身躯就这么一点点溃散，消失殆尽。
路灯又亮了。
暴雨、狂风、雷电、黄符，都不见了踪影，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只有早点铺的残垣断瓦还堆在那里，无声地讲述着刚才的一切。
青年拍拍被风刮乱的衣襟，看看手里已经凉透了的馒头花卷，抱怨道：“真是的，吃的都泡水了，发型也乱了！得赶快找个地方整理一下才好。咦？你怎么还在地上？起来吧，没事了！”
后面两句是对着还蹲在地上，惊魂未定的苏慕慕说的。
看着她瑟瑟发抖的模样，青年叹息一声，自言自语：“嘛，第一次见到妖，害怕也是情有可原的。”
说着，他伸手去拉落汤鸡似的苏慕慕。
刚站起来的苏慕慕腿有些发麻，于是脚下一软，一个踉跄跌到了青年怀里。
青年失笑道：“我虽然救了你，也没必要投怀送抱吧哈哈！”
但是苏慕慕没有在意对方的贫嘴，她发现了一个诡异的问题：青年的衣物手感像棉质的，理应比涤纶更吸水。
刚才他可是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的，现在竟然一点都没有沾湿！
苏慕慕赶紧站稳脚步，又伸手去摸刚才自己触碰过的地方。
青年被她的操作弄得有些尴尬，拘束地说：“那个，我俩刚认识吧？一上来就这么刺激的话我也受不住啊。”
这些话苏慕慕置若罔闻。她的手每经过一块布料，心中的震惊就增添一分！
干的，干的，全是干的！
她又从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上拧出一把水，二话不说抹在青年身上，再擦干手去感受。
还是干的！而且……是冰凉的！
青年的身体，没有一丝温度，摸上去的感觉就跟路边的电线杆一样！
苏慕慕又想起来今天早上，青年在车门关闭前对自己说的那一席话，联系上今天一天的遭遇……
冷汗唰地流了下来。
苏慕慕赶紧后退几步与这诡异的青年保持距离。
经历了超出常识的事件，她的唯物主义思想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她已经开始怀疑今天的一切都是巧合了！
她警惕地看着青年，问：“你是谁？刚才那一切都是怎么回事？还有你早上对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看着已经摆好起跑架势的苏慕慕，青年顿觉有些好笑。
他轻笑一声，便逐一回答她的问题：“我叫叶允。刚才你看到的是妖王大风的残魂。千年前蚩尤召唤风伯，帮助自己起兵，这便是大风。后来尧认为其祸害人间，就命后羿将其射杀于青丘。”
“妖王？残魂？”苏慕慕听得云里雾里的。
在她的认知里，妖怪这一说还停留在想象之中，前段时间不是还说“建国以后不准成精”吗？
自称叶允的青年继续道：“大风，顾名思义，可以操控暴风和雷电，是一种很强大，很凶残的鸷鸟。这几天江城的天气反常，就是这一缕魂魄在作祟。不过终归是一代妖王，就算是只剩一缕残魂也不好对付。刚才我只是暂时镇退了它，恐怕很快它就会在别处生事。”
苏慕慕有些明白叶允的话了。刚才的巨鸟名叫“大风”，是传说中的妖王，很强大，死了还不消停。
没想到她竟然能这么快地接受青年的“无稽之谈”，就连她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的思维转换能力了。
这时，叶允一拍手，说：“好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我只好消除你的记忆咯。”
说话时，叶允那儒雅的微笑还是挂在脸上。只是这会在苏慕慕眼中有些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