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勇历史系列(套装共3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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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鼎不仅是艺术品,更是大禹“晒”权力的最主要的工具。权力是需要展示的,没有九鼎,大禹这位肌肉男的扩胸运动就只能是孤芳自赏、自娱自乐。

中国的青铜器,一出场就成了“国家艺术”,成了国家力量的象征。这不仅因为青铜器象征着财富,更因为它本身就是财富。科学家用摄谱仪对二里头青铜爵进行成分分析,发现其中92%是红铜,7%是锡。这两样金属,在当时无疑是贵金属。夏商时代,数以千计、万计的奴隶,分散在深山荒野,寻找着铜锡矿藏。甚至有学者分析,“这或许是导致夏、商都城频繁迁移的原因之一”。[美]张光直:《美术、神话与祭祀》,第98—99页,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3年版。

在那个时代,一座都城可以没有壮阔的宫殿,却不能没有华丽的鼎,因为它,已经成为王朝正统性的象征。有人用“纪念碑性”(monumentality)来指明了鼎的重大意义:一方面,它具有内在的纪念性和礼仪功能;另一方面,它通过青铜的坚硬质感,克服权力的易碎性,使它得以永垂不朽。

但是,商朝并没有像他们希望的那样永垂不朽。这个王朝在这座最后的都城度过了最后二百七十三年之后,在第三十代商王帝辛(也就是人们所说的商纣王)的淫乱中,土崩瓦解了。《古本竹书纪年》记载:“自盘庚徒殷至纣之灭,二百七十三年,更不徒都。”转引自[美]张光直:《商文明》,第69页注释,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3年版。纣王宠爱妲己,让一个名叫涓的乐师专门为她制造淫乱之声,然后他们一起,沉浸在“北里之舞,靡靡之乐”中。当然他最重要的发明,是他招来大批戏乐,聚集在沙丘,然后“以酒为池,以肉为林,使男女裸相逐其间,为长夜之饮”〔西汉〕司马迁:《史记》,第79页,北京:中华书局,2000年版。

在纣王充满快感的叫声中,周武王率领着他的军队从西北高原上俯冲下来,沿着黄河一路高歌,杀进了殷都。直到这时,纣王才意识到自己的末日来临了,于是仓皇登上鹿台,穿上他的宝玉衣,纵身跳进火里,自焚而死。周武王到达后,手起刀落,砍下他的头,挂在太白旗杆上,任那颗曾经不可一世的头颅,在风中摇来荡去。

纷乱的大火中,华美的殷都碎成一堆闪烁不定的光,又变成一股黑色的烟尘,升到天空中,就不见了踪影,剩下一堆黑乎乎的焦炭,夹杂着变色的青铜器,在漫长的岁月中被尘沙所掩盖,仿佛一只巨大的沉船,在河岸边的淤泥里越陷越深,成为一座地下废墟。自20世纪20年代开始,考古学家们一点一点把它挖出来,后来的中学历史课本上于是有了一个耳熟能详的名字——殷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