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卫八处士[1]

杜甫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2]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3]

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4]。

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5]

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6]

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7]。

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8]

问答未及已，儿女罗酒浆。[9]

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10]

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11]。

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12]。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13]

注释

[1] 卫八处士：姓名不详。八，指排行第八。处士，隐居不仕之人。

[2] 参与商：星座名。参星在西，商星在东，一个上升则另一个下沉，故永不相见。比喻人相会之难。

[3] 今天是怎样的好日子啊，竟能与你秉烛共叙？《诗经·绸缪》：“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4] 苍：灰白。

[5] 访旧：访问打听亲朋故旧。半为鬼：一半已经故去。热中肠：即肠中热，内心激动不平静。

[6] 哪里知道分别二十年后，能再次登门拜访。

[7] 忽成行：形容儿女众多。忽，表示时间的快和情况改变的迅速。

[8] 这两句的主语是卫八处士的儿女。他们和悦地敬重父亲的挚友，亲切地问我来自哪个地方。

[9] 对方还没有问候自己几句，儿女就张罗酒饭了。

[10] 形容友人所备菜食的新鲜可口。雨夜割下来的春韭翠嫩可口，刚刚煮熟的米饭里间杂着黄粱，喷喷清香。新，刚刚。间，掺杂。

[11] 累十觞：形容友人劝酒殷勤。累，连接。觞，酒杯。

[12] 子：您，指友人。故意长：故交的情意深长。

[13] 明天你我又要分别，从此山岳阻隔，人世间的事，你我都将渺茫而难以预料啊！

评析

《唐诗三百首》中这首诗第一次出现排行。因唐诗的诗题中存在大量直呼人的排行的情况，故此处略作说明。中国士子自春秋以来每人都有一名一字。长辈呼小辈的名，平辈不可直呼其名，只能称其字。唐代人有趣，熟人往往连字也不称，直呼其家中排行。这个排行是基于祖父一辈来算而非父辈。如卫八，是其祖父第八个孙子，而非其父亲第八子。崔九，是其祖父第九个孙子，而非其父亲第九子。这一问题可见史家岑仲勉《唐人行第录》。

此诗作于杜甫被贬华州司功参军之后。诗人非常难得地偶遇少年故交，友人殷勤好客，二人相聚甚欢。短暂相聚之后，又将再次山岳相隔，内含人生聚散不定、人命危浅的无限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