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桑丘·潘萨跟他的主人堂吉诃德的对话以及其他值得一书的事情
蔫头耷脑、半死不活地追上主人的时候,桑丘连吆喝毛驴的力气都没有了。看到他那副模样,堂吉诃德说道:
“好桑丘啊,我现在算是相信那座城堡或者说客栈真的中了邪祟,那些疯狂地拿你取乐的家伙,不是幽灵、鬼怪又能是什么呢?我这么说是因为,当我从墙头上看到你被折腾的惨状时,既上不了墙头也下不了马,一定是被他们施了魔法。”
“我以自己的身份起誓,即使明明知道不合骑士道的规矩,正像我一再跟你说过的那样,除非是遇到了性命交关的紧急而必要的情况,骑士一般不能跟不是骑士的人交手,若是我上了墙头或者下了马,肯定还是会为你报仇的,要让那帮坏蛋和恶棍永世也忘不了他们的恶行。”
“若是能行的话,我自个儿就那么干了,管他是不是正式的骑士呢,只是没那个本事罢了。我还觉得,那些拿我取乐的家伙不像是您说的幽灵和有魔法的人,而是跟咱们一样有血有肉,每个人也都有名有姓,我听见他们在折腾我的时候相互叫过,其中的一个是佩德罗·马尔蒂内斯,另一个是特诺里奥·埃尔南德斯,还听到店主叫左撇子胡安·帕洛梅凯。”
“所以,老爷啊,上不了墙头和下不了马另有缘由,不是中了魔法。通过这一件件事情,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咱们到处惹起的这些事端,遭遭回回都是使咱们落得个吃苦受难的下场,连咱们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图的是什么。依我短浅的见识,这会儿正是秋收活多的时候,咱们最好还是回家,这才是正路,别再这么四处颠簸啦,像人们常说的那样,出了狼窝又钻进虎口。”
“桑丘啊,对骑士道的事儿,”堂吉诃德说道,“你太不在行啦!住嘴吧,要有点儿耐心,总有一天你会亲眼看到干这一行该有多么光彩。否则的话,你告诉我,世界上还有什么更能让人振奋的事情,或者说,还有什么能比赢得战斗、打败对手更让人高兴?绝对没有,我敢肯定。”
“应该是吧,”桑丘回答,“我说不清楚。我只知道,自从咱们当了游侠骑士,确切地说,是您当了游侠骑士(我没有必要把自己算到那么了不起的人物堆里去),除了跟比斯开人那回,咱们就没有赢过一场战斗,就连那一次,您还丢了半只耳朵和半拉头盔呢。打那以后,一直都是除了挨棍子还是挨棍子、除了挨拳头还是挨拳头,我呢,还得外加让人用毯子兜着抛上抛下,而且还是由有魔法的人干的,想报复都不能,这就是您所说的打败对手的乐趣喽。”
“那是我的悲哀,也应该是你的悲哀,桑丘,”堂吉诃德说道,“不过,从今以后,我要想方设法弄到一把特别加工的宝剑,拿上它就能破解任何魔法。说不定我还可能交上阿马迪斯自称‘烈剑骑士’时代的好运,他当时的那把宝剑堪称古今骑士见到过的最好的兵器之一,除了有前面讲的那种法力之外,还锋利得跟剃刀似的,不管多么结实和有什么魔力的盾牌也都抵挡不住。”
“我知道自己有多大的福分,”桑丘说,“等到那时候,尽管您得到了一把那样的宝剑,恐怕还得跟那药汤似的,只对受封骑士有用,至于侍从们呢,继续倒霉去吧。”
“你不必为那个担心,桑丘,”堂吉诃德回答道,“老天会照应你的。”
主仆二人正这么说着,堂吉诃德看到前面的路上有一大团浓重的尘雾滚滚而来,于是就对桑丘说道:
“桑丘啊,今天就该是我时来运转的日子啦。我要说的是,今天我要让臂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充分地显示出自己的威力,今天我要创造出将会载入万世流芳的光辉史册的业绩。桑丘,你看见那边扬起的尘雾了吗?那说明正有一支人马无数的浩荡大军在朝这边挺进。”
“这么说来,应该是两支大军喽,”桑丘说,“因为,相反的方向也飞起一片差不多的灰尘。”
堂吉诃德转身一看,果然如此。他立刻无比兴奋起来,无疑是以为两队人马到这块空旷的田野里来一决雌雄,因为他的脑袋里面无时无刻不装满了骑士书中讲的那种种厮杀、魔法、奇遇、落寞、热恋、决斗,他的所说、所想、所做无不联系到那类事情上去。他见到的其实是同一条路上来自不同方向的两大群绵羊,因为裹在尘雾之中,一直等到到了跟前才被看清。由于堂吉诃德非说那是两支大军不可,到头来桑丘竟然也信以为真,于是,问道:
“老爷,那么,咱们该这么办?”
“怎么办?”堂吉诃德答道,“扶助弱小。告诉你吧,桑丘,咱们对面的是统治辽阔的特拉波瓦纳岛的伟大皇帝阿利凡法隆统帅的大军;我背后的是阿利凡法隆的对头加拉曼塔人的国君‘裸臂王’彭塔波林的部队,这位国王得了那么一个诨号,是因为他总是光着右膀子上阵打仗。”
“可是,这两位老爷为什么不和?”桑丘问道。
“他们不和,”堂吉诃德说,“因为,阿利凡法隆是个死硬的异教徒,他爱上了彭塔波林的女儿。这是个非常漂亮而又可爱的女人,而且笃信基督。她的父亲不愿意将她嫁给异教的国王,除非他首先背弃其伪先知穆罕默德的教条并皈依基督。”
“彭塔波林做得对极了,我可以以自己的胡子起誓!”桑丘说道,“我一定尽力帮他。”
“那你就尽自己的责任吧,桑丘,”堂吉诃德说,“参加这种战斗不必是受封骑士。”
“这我清楚,”桑丘回答道,“不过,咱们把这头毛驴放在什么地方才能确保打完仗又能找回来呢?因为,骑着这种牲口打仗,我想现在还不时兴吧。”
“这倒是真的,”堂吉诃德说,“你能做的就是由它去吧,丢了也无所谓,等咱们打了胜仗,有的是好马,说不定我都会把若昔难得换掉呢。不过,你仔细听着,看那边,我要给你介绍一下参战双方的主要骑士。为了让你能够看得清楚,咱们退到那边那块高岗上去。从那儿,应该能够看得见交战的双方。”
主仆二人果然退到了一个小山包上,如果不是尘雾遮蔽了他们的视线,本来是完全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被堂吉诃德当成了军队的羊群的。然而,尽管这样,堂吉诃德还是凭着想象望着根本没有看见、实际上也并不存在的战场开始大声说道:
“你看,那边那个黄盔黄甲的骑士,盾牌上有一头戴着王冠的狮子匍匐在一位少女脚边的那个,他是骁勇的银桥帮主劳尔卡尔科;另一位,披戴金花盔甲、盾牌的蓝底上镶有三个银冠的那个,他是令人生畏的基罗西亚大公爵米科科伦勃;他右边的那位长胳膊长腿的是从不怯阵的阿拉伯三郡的领主勃兰达巴尔巴兰·德·博利切,他身披蛇皮甲,用门板当盾牌。据说,那块门板还是参孙[84]在与敌人同归于尽时倾覆的神殿的遗物呢。”
“不过,你转过脸去看那边,你朝前面看,为那支军队打头阵的是常胜不败的新比斯开省亲王蒂莫内尔·德·卡尔卡豪纳,他的铠甲分成了蓝、绿、白、黄四大块,棕黄色的盾牌上有一只金猫,上面还写着一个‘喵’字,那是他的意中人名字的第一个字,据说,那女人就是阿尔费尼根·德尔·阿尔加尔维公爵的女儿、举世无双的喵利娜。那个胯下为剽悍的高头大马、盔甲雪亮、白色盾牌没有任何徽记的是一位初出茅庐的骑士,法国人,聿特里凯男爵封地的领主,名字叫作皮埃尔·帕潘。那个用马刺频蹬坐下矫捷斑骏、盔甲上面绘有蓝色对钟的是威名显赫的内尔维亚公爵埃斯帕尔塔菲拉尔多·德尔·博斯凯,他的盾牌上的标志是一棵芦笋,外加一句卡斯蒂利亚文铭文:‘我的运气匍地而行’。”
堂吉诃德就这样列数着完全是自己臆造出来的这一方和那一方的骑士们的名字,而且,还凭着从未见过的疯劲儿激发出来的想象,顺口为他们每一个人杜撰出了甲胄、颜色、标志和诨号。然而,到此并未结束,他继续说道:
“正面这支队伍里面汇聚有不同国度的人马:有惯饮著名的桑托斯河甘甜流水的、有生长于马西利奥山野的、有在富饶的阿拉伯淘金的、有被清澈的特尔莫顿特河秀美宜人的岸边滋养起来的、有在通向金色的帕克托洛的道路上洒下血汗的,有轻诺难信的努米底亚人、有名弓利箭的波斯人、有边战边逃的安息人和米底人、有带着房子迁徙的阿拉伯人、有皮肤白皙却又凶残的西徐亚人、有嘴唇穿洞的埃塞俄比亚人,还有不计其数的其他民族的人,我认得而且也看到了他们的面孔,只是记不起了名字。”
“另外一边的队伍里有饮用纵贯橄榄园的贝蒂斯河清澈流水的、有用一向丰沛的金色塔霍河的琼浆润肤洗面的、有受到神奇的赫尼尔河的波涛滋养的、有在牧草丰茂的塔尔特索斯田野长大的、有在乐土般的赫雷斯草原自在逍遥的、有出生于翻着金色麦浪的拉曼查沃土的、有披挂着古代哥特民族留下的金盔铁甲的、有惯于在以波轻流缓著称的皮苏埃尔加河中沐浴的、有在蜿蜒曲折并以暗流出名的瓜迪亚纳河畔辽阔草场放牧牛羊的、有在狂飙呼啸的比利牛斯山顶和白雪皑皑的高耸亚平宁峰峦上忍受风寒的,总之,包括了整个欧洲的所有民族。”
天啊,他列举了多少地方、历数了多少民族,而且还脱口而出赋予每一个地方和民族以应有的特色,真是全身心地陷在了读过的那些胡说八道的书籍里面了!桑丘·潘萨一声未吭地听着东家的滔滔陈词,时不时地还转过头去寻找主人提及的骑士和巨人,由于一个也没有看到,于是说道:
“老爷啊,真是见鬼了,您提到的那些凡人、巨人、骑士都没在这儿露面,至少是我没见到:也许,跟昨天夜里的幽灵似的,又是魔法在作怪了。”
“怎么能这么说呢?”堂吉诃德回答说,“你就没有听见马嘶、号响、鼓隆?”
“我没听到别的,”桑丘说道,“只有公羊、母羊不停的咩咩声。”
他说的是实话,因为两群羊已经离得很近了。
“桑丘啊,你是被吓的,”堂吉诃德说,“眼睛、耳朵全都不灵了。恐惧的后果之一就是感官的错乱,使事物不像其本来的样子。你既然这么害怕,那就躲到一边去吧,让我一个人前去。我一个人就足够了,我帮哪边,那边就必胜无疑。”
他说着就一蹬马刺,平端着长矛,闪电般地冲下了山包。桑丘冲着他大声喊道:
“您快回来,堂吉诃德老爷,我发誓,您面前的只是公羊和母羊!快回来吧,生我养我的亲爹居然让我受这份罪!这发的是什么疯啊?您看清楚点儿,没有巨人,没有骑士,没有金猫,没有铠甲,没有劈成块块也没有囫囵个儿的盾牌,没有蓝色的也没有别的什么鬼对钟!您这是在干什么呀?真不知道,我是怎么得罪了上帝。”
堂吉诃德并没有因此而掉头,相反,却大声喝道:
“喂,骑士们,效命于骁勇的皇帝‘裸臂王’彭塔波林麾下的骑士们,跟着我冲啊,你们等着瞧吧,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替他制服怨敌特拉波瓦纳岛的阿利凡法隆。”
他边喊边冲到了羊群中间并开始狂扎乱刺起来,那果敢、威猛的劲头,还真像是在跟不共戴天的死敌拼杀一般。跟着羊群的牧工和牧主们一个劲儿地高喊,要他不要乱来,可是毫无效果,于是他们就从腰间解下弹弓,开始用拳头大的石子医治他耳聋的毛病。堂吉诃德并没有因为挨了打而就清醒,反而左躲右闪地吼道:
“狂傲的阿利凡法隆,你在哪儿?你给我出来,我只是个单枪匹马的骑士,想跟你一对一地较量,为洗雪你使英勇的加拉曼塔国君彭塔波林所蒙受的屈辱而来取你的性命。”
恰在这时,一颗河卵石击中他的体侧,两根肋条顿时陷了下去。
重重地挨了那么一下子之后,他确信自己快要死了或者是受了重伤,于是想起了那药水,立即掏出油壶举到嘴边往肚子里灌了起来,可是还没等他喝到自己觉得足够了的剂量,又一颗杏仁大的石子打在了他的手上并正中油壶,将那油壶打得粉碎[85],还捎带着打掉了嘴里的三四颗牙齿、重伤了两个手指。头一下子那么狠,这第二下子也不轻,可怜的骑士不由自主地从马背上栽了下来。牧工跑到跟前一看,还以为他被打死了呢。于是,他们匆匆忙忙地聚拢了羊群,扛起死羊(竟有七只之多),头都没回就走掉了。
在这期间,桑丘一直站在山包上看着东家发疯胡闹,急得抓耳挠腮,直怪命运让自己在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地点结识了那么一个人。看到堂吉诃德倒在地上、牧工们也已经走了,他便跑下山包冲到了主人身边,发现他虽然没有失去知觉,但确实伤得很重,于是说道:
“堂吉诃德老爷,我不是一个劲儿地叫您回去、一个劲儿地跟您说您面前的不是军队而是羊群吗?”
“那个跟我作对的贼头魔法师能够将有化无、弄真似假,告诉你吧,桑丘,那些魔法师轻而易举地就能想让咱们看见什么就看见什么,这个找我别扭的恶棍看到我一定会通过这场战斗名声大振而心生妒忌,所以就把对阵的两支大军变成了羊群。”
“如果不信,你就试试,桑丘,我敢拿命打赌,你肯定会明白真相、认证我的话是对的。你骑上毛驴,悄悄地跟着他们,你会看到,他们走不了多远就会现出原形,不再是羊群,而是实实在在的大活人,跟我刚开始的时候对你说的一模一样。不过,你现在不能走,我需要你帮忙做点儿事情。你过来点儿,看看我少了几颗牙齿,我觉得嘴里好像一颗都不剩了似的。”
桑丘凑得那么近,简直连眼珠子都快掉进他的嘴里了。恰在这工夫,堂吉诃德喝下去的药汤已经起了作用,桑丘正要看他的嘴的时候,他肚子里的东西像枪弹出膛一般猛地喷了出来,一股脑儿地喷到了好心的侍从的脸上。
“圣母马利亚啊!”桑丘叫道,“我这是碰上了什么事啊?这个可怜人一定是伤到了致命的地方,都口吐鲜血了嘛。”
不过,他仔细一看,从颜色、气味上发现,那不是血而是自己眼看着他嘴对着油壶喝下去的药汤,于是立刻恶心起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接着就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呕到了主人的身上,结果,两个人的模样也就可想而知了。
桑丘奔到毛驴跟前,想到褡裢里找点儿什么擦擦自己身上的秽物和为主人治治伤痛,发现褡裢不见了之后,差点儿气晕过去。他重又自责了一番并暗下决心离开主人回家去,宁可不要工钱和放弃得到东家答应给他的海岛的希望。
这时候,堂吉诃德从地上爬了起来,左手为怕牙齿掉光而捂着嘴巴,右手拉着一直没有离开主人身边的若昔难得(真够忠诚和温顺的了)的缰绳,朝着手托腮颊趴在驴背上做沉思状的侍从走了过去,看到他满脸愁容的样子,就对他说道:
“你应该知道,桑丘,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咱们碰上的这些倒霉事儿预示着即将雨过天晴,好事就快要来了,因为,没有千年的祸福,苦尽自然甘来。所以,你不必为我的背时而难过,反正你也没有受到牵连。”
“怎么没有?”桑丘反驳道,“昨天被人家用毯子兜着抛来抛去的,难道是别人而不是我?今天不见了装有我的全部家当的褡裢,难道那褡裢是别人的而不是我的?”
“桑丘,你的褡裢不见了?”堂吉诃德问道。
“是啊,不见了。”桑丘回答。
“这么说,今天咱们就没有东西可吃喽。”堂吉诃德说。
“那要看这片草甸子上有没有野菜了,”桑丘答道,“您说过您认识,还说,那些跟您一样倒霉的游侠骑士经常都是用野菜充饥的。”
“说归说呀,”堂吉诃德说,“我这会儿马上想吃的是一大块面包,或者一块黑面包外加两条鲱鱼,而不是那些迪奥斯克里斯[86]讲过的野菜,尽管拉古纳[87]大夫作了图示。”
“不过,说归说呀,骑上你的毛驴吧,好桑丘,跟在我的后面,造出了万物的上帝连空中的飞蠓、地下的蛆虫、水里的蝌蚪都没有亏待过,更不会亏待咱们的,咱们完全是为他在奔波呀,他是那么仁厚,让太阳普照好人和坏人、将甘霖洒向君子与恶棍。”
“您倒是更适合当传道士,而不是游侠骑士。”桑丘说道。
“桑丘啊,游侠骑士什么都懂也该懂,”堂吉诃德答道,“因为古时候就曾经有过能够面对大庭广众讲经布道的游侠骑士,就跟巴黎大学出身的学究似的。由此可见,武功埋没不了文才,文才也不会掩盖武功。”
“但愿就像您说的那样,不过,”桑丘说,“咱们得赶快离开这儿,想法儿找个过夜的地方,上帝保佑,得是个没有毯子、没有拿毯子作弄人的坏蛋、没有妖魔鬼怪、没有能施魔法的摩尔人的去处,再碰上这些玩意儿,我可就全交代了。”
“那你就求上帝保佑吧,孩子,”堂吉诃德说道,“你来带路,这一回由你决定住宿的地方。不过,你把手伸过来,用指头摸一摸,看看我这右上边一共没了几颗牙齿,我觉得那儿疼得很。”
桑丘把指头伸到了他的嘴里,边摸边问:
“您这边原来有几颗啊?”
“四颗,”堂吉诃德答道,“除了智齿,全都好好的,没一点儿毛病。”
“您想好了再说嘛,老爷。”桑丘说道。
“我说四颗,不然的话,就是五颗,”堂吉诃德答道,“我这辈子还没拔过任何一颗牙呢,也没掉过、蛀过、疼过。”
“跟您说吧,”桑丘说,“您这一侧的下边,至多还有两颗半;上边别说一颗了,连半颗都没有,光溜溜的,就跟手掌心似的。”
“我真倒霉!”堂吉诃德听到侍从报告的悲惨消息之后说道,“我倒宁愿掉了一只胳膊,当然不是握刀仗剑的那一只喽。跟你说吧,桑丘,没有牙齿的嘴巴好比是没有磨石的磨坊,必须把牙齿看成比钻石还要珍贵。不过,对我们这些从事骑士行当的人来说,这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上驴吧,朋友,前边带路,我紧跟着你就是了。”
桑丘爬上了驴背,接着就朝认定会找到住处而又不离开脚下那条大路的方向走去。他们走得很慢,桑丘被堂吉诃德的牙疼搅得心烦意乱,顾不上赶路,一心想着说点儿什么为他消烦解闷。
他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下一章里再来叙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