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福大命大
“主公你看,”一个劲装武士突然叫道,“那有个狍子!”
“哪里?!”一个雄浑的声音响起。
只见密林中,一辆飞驰的轻车上,有个非常魁梧的男子,锦衣玉带,发系金冠,一双虎目炯炯有神。正是鄟国的国君鄟至仁。
上次的烧烤,鄟至仁感觉还没过瘾。这次,他亲自带人来打猎。只见他左手执彤弓,右手扣了一支雕翎箭,手扶着车舆上的护栏,跪坐在轻车上,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
那辆轻车是专门打猎用的,车身轻巧,速度快。车舆上绑了双层织网,再铺上棉垫,避震效果不是一般的好。即使路面很颠簸,鄟至仁也不会觉得磨膝盖。
此刻,他正手握弓箭,密切注视着周围的环境。当听到有人示警,立刻循声望去。
鄟至仁的车右叫提骥。提骥哥哥的车技相当好,他和鄟至仁配合默契,见鄟至仁一转头,立刻猛拽马头,那个轻车一个猛龙甩尾,车身在光滑的草面上,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
我去,车神呀!
鄟至仁也不是盖的。虽然车很飘,但是很明显,他早有准备,尽管手里还有弓箭,两只手还是把护栏握得死死的,坐在车上纹丝未动。车头甫一转正,鄟至仁就发现了那只狍子。他大叫一声,“好!你别动。”张弓搭箭,“嗖”的一声,一箭射向了那个狍子。旁边的随从好笑,不说那狍子能不能听懂了。就算是能听懂,你拿箭去射人家,还让人家别动,真当人家是傻狍子了。不过,这个就是鄟至仁打猎时候的口头禅,他习惯了,所以脱口而出。
可惜,那狍子有灌木丛挡着,鄟至仁的箭虽然带着风声直扎了过去,最后只是“夺”的一下,射中了一棵小树。周围的人大叫可惜。狍子受了惊,撒丫子就跑。仆人、随从纷纷搭弓放箭。当然,没人敢真射中它,也就是把它朝大路上赶,好让主公射它。
“哎哟,差一点。”一个年轻的仆人轻轻的叫唤了一下。旁边的领队上来就给他脑门弹了个爆栗。
“你小子什么毛病,显你能是不?”
“不是呀,哥!”年轻人揉了揉生疼的脑袋,一脸的委屈,“我朝它一丈开外射的,没想到手一歪,偏太狠了,差点把它射死。”年轻人心有余悸。
“你昨晚干嘛去了,手脚软成这个样子?这还只是个狍子,如果是敌人来犯你怎么办?回去好好练练,再这样个样子,下次不带你来了。”
年轻人不住地唯唯诺诺,表示再也不敢了。
鄟至仁别看长得十分威猛,这箭术实在算不上高明。后面再射,是一箭不如一箭,不是歪了,就是被挡住了,眼看着,那狍子一溜烟地跑没影了。众人大叫可惜。可是,鄟至仁哈哈大笑,说道:“由它去吧!孤看它肚子鼓胀、行动迟缓,可能是肚里还有小崽子。上天有好生之德,寡人焉能下此狠手。”随从们虽然肚子里好笑,但是,没人敢乐出来。
“喔唷!”鄟至仁突然大叫起来,“这是哪里呀,怎么有这么多好东西!”旁边有人告诉他,前面不远处就快到云惑山了。
“云惑山?哦,那是神灵的地界,好吧,那咱们不再往前走了。提骥,你去,带人到前面把那些蒲(香蒲)给摘了,香妃最喜欢蒲包、蒲团了。啧啧,你看这叶子长得多好哦,这么大,香妃一定喜欢。”
“哎呀……!”鄟至仁突然又大呼小叫起来。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这里还有好多芄兰(萝藦),俗父,你赶紧带人把这些挖了。邑渠上次给香妃带回来好多楚国上好的衣服,宫里的芄兰不够用了。这些也要多挖一点。”
“俗父,你等等,那个小水沟旁边好像还有一大片蕑(泽兰),统统带走。哈哈,这么多,寡人要跟香妃洗个鸳鸯浴。”
“……”,旁边的人无语,装作没听见后半句。
“还有这些蓷(益母草)……,”鄟至仁扭头一看,身边的人已经指派光了。他只得咽了口吐沫,静等着下人们回来,再重新委派。
“呀,那里有一朵好漂亮的谖花!”鄟至仁眼睛一亮,脸现淫笑,“寡人给她摘一朵,看她怎么说……”。
鄟至仁从马车上爬了下来,扭着肥大的身躯,屁颠、屁颠的,一路小跑,往那朵谖花跑去,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份。一路上,各种卷耳、草刺沾了一身。
等他跑到近处一看,傻了眼。原来那朵谖花竟是长在了一个小山包的悬崖上。那花说高不高,刚好鄟至仁跳起来够不着。鄟至仁四下望了望,那些下人离自己好远,正好。因为这个谖花不仅是漂亮,在古时候,它也有求子的意思。鄟至仁是想着跟香妃腻歪的时候,逗弄香妃用的,所以,他也不愿意让下人去替他采摘,他会觉得膈应。
换做二十年前,鄟至仁年轻的时候,拉强弓,驾烈马,那一点不在话下。但现在,毕竟岁数大了,体重也上去了。人不服老不行。可能一个小侍卫来,身手稍微可以一点,一个助跑加蹬墙,就能把那多花摘了。可惜,鄟至仁跳了好多次也够不着。他有点不好意思,回头看了看,还好,没人看见。其实,他的那些下人,一个个都贼的很。哪有主公干什么去了,自己不知道的道理?但是,他们就是看见了,也装作没看见。没有人会说,“哎,主公,你够不着,我来吧!”
鄟至仁仔细观察了一下地形。这个小山包虽然不高,但是很陡。那朵谖花就贴在了几乎九十度的崖壁上,很不好摘。不过,谖花上面一点点高的地方,坡度就缓多了,还长了好多的树。这一小片悬崖可能有过泥石流,塌方过。如果能上到山上面,在大树上系一根绳子,手抓着绳子,应该就很好摘了。鄟至仁于是退后了几步,又看了看周围,有没有路可以上去。上倒是可以上,但是看样子,得绕好大一圈,鄟至仁心有不甘,但也没得办法。他宁可不摘了,也不会让下人去替他把这朵花给摘了。
忽然,鄟至仁眼前一亮。他注意到,悬崖上长了很多唐(菟丝子)和葛(葛藤)。菟丝子虽然吃不住力,但是,葛是用来织布的,非常结实。很多葛在山上绕树而生,爬满了整个崖壁。鄟至仁伸手拽了拽,还挺结实。于是,他准备冒个险,攀崖而上。
“一、二、三,起!”鄟至仁瞪起虎目,一咬牙,抓住了崖壁上的藤蔓,蹬壁而上。
“呀,使不得,主公!”远处的提骥和仆人领队仆俗父,一看装不下去了,双双急了眼。鄟至仁那么大块头,这要是从悬崖上摔了下来,那还得了。鄟国不管是几个人一桌,它可是东夷,而东夷可是有殉葬一说的,搞不好,今天所有人都得交代了。
鄟至仁老远就听到手下人在那里大喊大叫了。不过,他没理他们,心里暗暗好笑,反而爬得更欢了。人就是这样,有时候你不让他做什么,他越想去做。特别是鄟至仁这种身在高位的人。平时颐指气使,有一点点约束,他都受不了。现在,他一点不觉得危险,反而有一种偷偷使坏的快感。
“嘿、嘿……”,鄟至仁双手交错拽着藤蔓,用足尖攀崖,上得很快。你别看他体形庞大,爬起来,还真可以算作一个灵活的胖子,没两下,他就快够到那朵花了。鄟至仁瞅准了崖壁上的一个小凹槽,用脚尖踩实了,一手抓藤蔓,一手摘花。
“哈哈,到手了。香妃……!”鄟至仁脑海里浮想联翩。他转头冲着奔跑过来的手下人一乐,刚想说话,突然觉得手一松,身体就失去了平衡。
“哎,哎,哎……”,鄟至仁只觉得天旋地转,脸朝上,屁股朝下,就摔了下去。摔下去的时候,他手里还死死地攥着那朵谖花,两只胳膊象游泳一样,不停地在空中划拉。可惜,人不是鸟,再怎么划拉,也飞不起来。
提骥和仆俗父还有好远。他们紧赶慢赶,还是眼睁睁地看着鄟至仁从悬崖上掉了下来。
“主公!”所有人吓得魂飞魄散,撕心裂肺的叫喊。他们看到鄟至仁不仅是从悬崖上掉了下来,更可怕的是,可能因为鄟至仁的体重过大,或是那个悬崖曾经塌过方,他在攀崖的时候,那些被他抓住的藤蔓,竟然生生地撕扯下来了一棵大树。那树还挺粗,遮天蔽日的,顺着藤蔓的方向,直挺挺地就砸了下来。这一下,鄟至仁掉下来后,即使不摔死,也要被树砸死。
“哎呀,吾命休矣!”鄟至仁因为是脸朝上的,他也看到了那棵大树。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一片死亡的阴影,笼罩在了头上。
说时迟、那时快,因为鄟至仁本身爬得就不是很高,一转眼,“噗!”的一声,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咦,没事?还不是很疼。”鄟至仁屁股底下的泥土很松软,很有弹性,以至于他感觉自己正好掉到了一堆蒲团上。不过,眼前的灾难还没有解除。头顶的那棵大树,铺天盖地地朝他头上砸了下来。鄟至仁一转身,滚到了一边,样子很狼狈。然后就听“呼啦”一声,一棵很大的树,带着泥土、碎枝乱叶,“噼里啪啦”地砸落在了他的身边。
须臾功夫,提骥和俗父已经带着手下人,狼狈地跑了过来。他们的小心肝真是碎了一地。慌忙把鄟至仁搀扶起来,仔细检查。可是,鄟至仁除了身上脏了,模样看起来有点狼狈,似乎什么事也没有。他扭扭脖子,伸伸腿,真是奇了怪了,真是一点事没有!
“你们回去谁也不准乱说,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鄟至仁心情愉快,他转过身,扭转着肥大的屁股,得意地迈着小方步,走向了马车,手里那朵谖花,依然完好无损。留下一堆护卫跪在风中凌乱,不知道是起来,还是不起来。
“哎,是中霤!看样子,真是绕不过去。”
城中,一座高大豪华的大宅里,一个古铜色面庞的老者,眼神似鹰隼一样凌厉,语气中透着遗憾。
“不要急,”老者面前,坐着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相貌英俊,纯色的玄裳上,前黼后黻,身份想来不低,“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觉得我们还有机会,吃!哈哈,你又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