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墓地

砍柴火的人劈出了一条林带，不知为什么没有把柴火全运走，这样在砍伐地留下了一个柴垛，有些地方完全隐没在长满浅绿色大叶子的小杨树林中或稠密的云杉林中。谁了解树林的生活，就会知道，没有什么比这样的砍伐迹地更有趣的了，因为树林——这是一本秘而不宣的书，而砍伐迹地则是翻开的书页。松树林砍伐以后太阳闯进来，因而长出了肥硕的草，都不让枳树和云杉籽长出来，然而小小的山杨树枝繁叶密，甚至战胜了草，不顾一切地蓬勃生长着。当山杨树林压制住草长时，喜阴的云杉就开始在山杨树林里生长，长满，因此云杉通常换下了松树。但是在这块砍伐迹地上是一片混合林，最主要的是，这里有一块块变成沼泽的长满苔藓的小地，它们充满活力，从树木被砍伐那时起，很让人赏心悦目。

就在这块砍伐迹地上现在可以了解树林的全部生活，看到它的多姿多彩：这里有长着淡蓝色和红色浆果的苔藓、红的和绿的苔藓、小星星状和大星星状的苔藓、罕见的白色地衣的斑块、附带着红色越橘、矮树丛……到处可见在老树墩旁，在它们的黑背景上，阳光中的小松树、云杉树、白桦树鲜翠发亮，旺盛的生命交替，令人感到乐观的希望。黑色的树墩，这些过去高大的树木留下的光秃秃的坟墓，根本没有因自己的模样而令人不快，而在人的墓地上却往往会这样。

树木有各种各样死法。就拿白桦来说，它是从里面腐烂的，因此你会很长时间把它那白色的树干当作是树，可是那里面全是腐屑，这木头海绵吸了许多水，相当重，如果推一下这样的树而未加防备的话，那么树的上部可能会倒下来砸伤甚至砸死人。你常常能看到白桦树墩像花束一般矗立着：光有桦树皮像白衣领一样，它有树脂，不腐烂，而从里面，在腐屑上，却长出了鲜花，新的树苗。云杉和松树死了后首先掉树皮，像脱衣服似的，一块一块往下掉，在树下积了一大堆，然后树梢、树枝倒下来，最后树墩也散塌。

如果仔细观察地表的细处，那么某个树墩的遗迹不见得不如宫殿或塔楼的生活值得描绘，许多鲜花、蘑菇、蕨急于弥补曾经伟岸的树木的瓦解，但是首先是树木本身就在树墩旁长出了小树苗延续自己的生命。苔藓，鲜绿的，大星形的，带有密密麻麻褐色小锤状的苔藓急于覆盖光秃的朽木，而从前这些朽木曾把整棵树支撑起来，现在却一截截横陈在地下；在这片苔藓上常常有红色的盘子大的红菇。浅绿的蕨、红色的草莓、越橘、浅蓝的黑果越橘包围了树墩遗迹。爬藤的红莓苔子不知为什么要爬过树墩，你瞧，它那长着小叶的藤茎上挂着血红的浆果，把树墩的遗迹点缀得异常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