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赵宿卫高平震两国 王招讨秦陇定四州（上）
长拳打开乾坤地，杆棒平定四十州；高平唤得南风转，方知太祖世无俦！
——第四十回诗引
开篇诗道罢，书接前文。却说北汉主刘旻趁周太祖新丧，世宗柴荣初立为帝，朝中不稳，诸侯心怀狐疑，便引发新仇旧恨，再次上书契丹，自称侄皇帝，请其发兵相助。汉使奉命来至辽东上京，免不得将辽国之事先打听备细，列位看官亦趁其便，旁听一番可也。话说辽太宗于大同元年率军南下中原，在开封登基改汗称帝，并改国号为大辽。太宗因于归师途中死于杀胡林，耶律吼等部将便拥立耶律阮为帝，是为辽世宗也。当时太后述律平驾坐上京，欲立其子耶律李胡，便不同意耶律阮称帝。耶律阮急带兵回归辽东，在南京北部泰德泉与耶律李胡交战，耶律阮终得全胜，兵入上京。经大臣耶律屋质等力谏，太后只得认同耶律阮继承帝位。辽世宗在位期间，多次对中原用兵，且好酒色，喜爱打猎。更是任用奸佞，大兴封赏降杀，导致朝政不修，政治腐败。北汉初建之时，辽世宗协助北汉主刘旻攻打后周，行军至归化祥古山，驻扎于火神淀。其间喝酒杀人打猎，众将不满，终被耶律察割杀于梦乡。
耶律察割乃发动政变，杀辽世宗自立称帝，复被辽太宗耶律德光长子耶律璟及大臣耶律屋质率兵杀死。耶律璟于是被立为帝，即辽穆宗是也。穆宗讨厌女色，而无所出，常酗酒到天亮才睡，中午方醒，因此不理朝政，被国人称之为“睡王”。于是朝廷不稳，内部离心离德，大臣经常叛乱或是南奔中原。萧眉古得欲叛辽南奔后周，阴谋败露被杀；政事令耶律娄国、林牙耶律敌烈等谋乱伏诛。其后复有耶律李胡之子耶律宛谋反，事泄被捕；政事令耶律寿远、太保楚阿不等人谋反，事败伏诛。耶律李胡之子耶律喜隐复又谋反事败被捕，因供词牵涉其父，太后终究保不得亲子性命，最终耶律李胡入狱而死，此乃后话，于此表过。
且说北汉国使来至上京，打听明白，遂以晚辈外臣之礼拜见辽主穆宗，呈递国书，请发援兵。耶律璟览奏大喜，乃遣大将杨衮率领骑兵万余及步兵五六万人，号称十万兵马，约同后汉国主一同进兵，来夺中原江山。二月春来，河水冰解，雁门关内桃花始开，杨衮带引大军前至晋阳，约会汉主。北汉主刘旻大喜，遂以大将张元徽为先锋领兵三万，联合契丹军进逼泽、潞二州。泽潞节度使乃是后周名将李筠，以两千步骑抵御汉胡联军，因寡不敌众，在太平驿被打败。汉胡联军乘胜而进，以小部军围困潞州，大部南下泽州。
周世宗柴荣时为三十三岁，正当年富力强，即任后雄心勃勃，决心遵照养父遗愿，干出一番大业。此日闲坐宫中，便问左谏议大夫、枢密使王朴道：“闻卿精通数术，可为朕掐算，当得几年帝位？”王朴固知其只余五年阳寿，不敢实说，遂混吞答道：“臣固陋，辄以所学推之，三十年后非所知也。”书中暗表，其所说三十年者，是谓世宗子孙奉其祭祀年限也，柴荣此时哪里知道？史说这个王朴，也算得五代时期一个奇人，故此说话人在此叙其平生，以免列位看官疑惑。王朴字文伯，东平人也，后汉乾祐三年状元，为校书郎。因见隐帝刘承佑少弱，朝中将相交恶，研课之下知其必乱，故而辞官归乡。广顺元年后周代汉，太祖郭威养子柴荣为澶州节度使，便请王朴出山，为帐下掌书记，便是魏晋时所谓主薄之职，得掌军机要务。其后柴荣为开封府尹，王朴为推官；柴荣继位，王朴由比部郎中累进至枢密使，便居宰相高位。乃撰《平边策》，主张“攻取之道，从易者始”，建议先取江淮，再逐一消灭南方割据势力，最后平定北汉。王朴此一建议便如当年诸葛亮与先主刘备之《隆中对》，后便成为世宗及北宋统一天下战略部署。又奉诏考正历法，岁余撰成《钦天历》十五卷，世宗亲为序，诏命来年行用全国。不久又以王朴知开封事，扩大京城，开广街道，均由其一手策划。其后世宗两次攻打淮南，王朴便为东京副留守。显德六年正月，王朴奉诏考正雅乐，得八十一调，并造“律准”，诏有司依调制曲。三月奉诏树斗门于汴口，归朝而卒。
闲话休提，且说柴荣听罢王朴之奏大悦，说道：“若如贤卿所言，朕当以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足矣。彼时不过六十三岁，亦可安享晚年耶。”乃励精图治，锐意统一天下。次日设朝，文武两班俱齐，闻奏北汉主勾结契丹南犯，柴荣便议欲亲征。宰相冯道极力谏止，说陛下初立，国中不稳，不宜轻出。世宗闻言不悦道：“唐初之时，天下草寇蜂起，并是太宗亲亲自出兵平之。彼乃人也，朕亦人也，有何不可？”那冯道却是个不识趣的，丝毫不让奏道：“陛下自忖得如太宗否？”柴荣怒道：“此老儿焉敢轻视于我耶？以我兵力之强，破刘崇如以山压卵耳！”乃罢冯道相位，亲率周军北上太行，迎击契丹与北汉联军。三月十日，周世宗兵出京师汴梁，令李重进、白重赞为左翼，樊爱能、何徽为右翼，向训、史彦超领精骑居中，张永德领禁兵紧随世宗。复使驰诏邺城，命符彦卿为河东行营都部署、知太原行府事，统领步、骑军两万，前来合兵御敌。不则一日，探马来报，前军已至泽州高平城。胡汉联军以北汉主刘旻居中军，驻渠头村；大将张元徽领左军，东居高都镇；契丹大帅杨衮领右军，将台西居巴公镇宫庄村。阵容严整，已摆出决战架势。
听罢探马报说，周世宗柴荣颇惊，命令再探，乃回首问王朴道：“贤卿再为我占算一课，此番可败敌军否？”王朴果然在袖中占了一课，然后喜形于色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今番用兵，必能大克敌师以还，并使契丹不敢正觑我中原也。”柴荣闻听精神大振，乃命于高平之南安下五个大寨，使前军四营与敌军对峙，自位于中营，并命于泽州府城设立三军管理院，以保证军需供给。待一切准备停当，周世宗率军进入泽州，守城将士及军民见皇帝亲征，无不热烈欢迎，以至车辇被围不行。士兵欲求一睹皇帝风采，柴荣便从车辇走下，步行数百步与士兵见面，尔后上车而行。此会见士兵之地，后被封称为下辇村、上辇村，直到如今亦有其名。三月十八日，周世宗在临泽检阅军队，激励士气，便率军北上，经上村及大车渠，与北汉、契丹联军在巴公原相遇。当夜扎营屯兵，次日双方发生激战。
翌日清晨，双方用罢战饭出营，列开阵势，射住阵角。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说不得各擂三通催战之鼓，两边诸将撒缰绳抖嚼环，士兵呐喊，拼力死战。经由三个回合，后周旗开得胜，北汉兵受挫，略略后退。但周后续部队皆未按时到达，只周世宗柴荣亲率前锋以少击多，再经三五个回合冲锋，便即处于劣势，有些支撑不住。北汉主刘旻见周兵不多，便免不得有些骄矜轻敌，便欲挥令冲击。那契丹主帅杨衮倒是个积年带兵老将，先登高观望周军阵势，后对刘旻说道：“其后军皆乃强敌也，陛下未可轻动。”刘旻不以为然，愤愤然说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请公勿言！”杨衮见其如此刚愎自用，不由大怒，自引军离开战场而去。刘旻见无人在耳边啰唣，愈加得意，遂命张元徽进攻后周右军。果然交战未几，后周右军指挥樊爱能、何徽便败下阵来，仓皇逃跑。周军由此阵脚大乱，千余兵将阵前降汉。
周世宗眼见兵势危急，遂亲冒矢石，引兵督战。宿卫将赵匡胤立马高坡，谓左右同列诸将道：“主危臣死！今皇上如此危急，我等安得不用命？”众将见汉兵势大，皆默然不答。赵匡胤又谓禁兵将张永德道：“以某观之，汉贼气骄性暴如此，绝不能久持，我等只需力战，便可破也。公可引兵乘高西出为左翼，我为右翼，两下夹攻，国家安危在此一举耶！”张永德从之，于是各率精兵二千出战，直杀入汉军阵中。赵匡胤将一根六十斤混铁杆棒抡开，便如风车相仿，兼之身先士卒，部下两千兵无不一当十，竟有数万兵之威。当时东北风狂吹，周军冒风而进，颇感吃力，攻之不入。赵匡胤大呼道：“老天！你也欲与我为敌耶？”话音落时，那风向忽然吹转，竟又转为南风。周军大喜，便如有人力推脊背一般，奋力向前。当时北汉主引一班文臣立马高处，副枢密使王延嗣派司天监李义向北汉主进言，说吉时已到，劝令全军出击。枢密直学士王得中急道：“时辰虽吉，奈风势不利，不宜出击！”北汉主不听，命全军加紧进攻。汉军闻命迎风而进，不料大风卷起满地沙尘，打在脸上如同刀割，且尘土迷目，一时对面不能见人。此时赵匡胤挥军入阵，杆棒落处，便如敲瓜裂帛，汉军成片倒下，支吾不得。周军复又顺风放箭，不一时便将汉军撕开一个缺口。
此时汉兵阵势渐渐混乱，契丹主帅杨衮在远处列阵观战，见到赵匡胤人马声势惊人，亦不敢于此时冒然入阵救援。张永德带左翼之军亦以死拼杀，顿挫敌锋，又兼天子世宗亲临督战，周军士气大振，人人奋勇争先，局面转危为安。内殿直马仁禹激励同伴进击，自己跃马猛射，连毙数十敌军；殿前右番行首马全义也率部下数百骑兵向前猛攻。周世宗柴荣只望着汉主刘旻杏黄牙旗杀至，刘旻大慌，急令张元徽策马迎敌。张元徽领命前来邀截柴荣，口中喝道：“柴荣休伤我主，某张元徽在此！”呼声未止，突然听得左侧弓弦响处，胯下战马中箭卧倒，将其掀倒在地，复被马腹压住左腿，动弹不得。后周兵一齐涌上，刀矛并举，当即将其斩杀。北汉兵见主将阵亡，阵脚大乱，四处奔散。刘旻急命中军挥旗吹号收兵，但阻止溃兵不住，于是全线大败。契丹杨衮怒其不听劝告，一直按兵不动，于是全军而还。
且说樊爱能、何徽率军从战场上溃败，一路抢劫辎重，散布谣言，并企图阻止后军刘词前进。刘词不听，率军前进，在黄昏时与前军会合。当时北汉兵尚有万余人，隔山涧布阵，企图抵抗。后周军得到增援，又发起猛攻，北汉军崩溃，王延嗣被乱军所杀。此时周军后队逶迤而至，四面包抄过来，直杀得汉兵尸满山谷，委弃御用之物及辎重器械之类遍野，其数不可胜计，另有数千投降。周军一路追杀到高平城，北汉主刘旻此时后悔不迭，急收败兵北走，仅得百余骑生入晋阳。世宗全胜收兵，是夕宿于山坡，命将阵前降敌者尽皆杀之。樊爱能等闻周兵大获全胜，乃与本部士卒悄悄复还，自与何徽来见世宗请罪。柴荣欲肃将令，即命将二人及其部将七十余人拿下，厉声责道：“尔等皆是累朝宿将，非不能战，今望风奔逃，是欲以朕卖与刘旻请功耳！”诸将默然不答，周世宗喝令武士推出，尽皆斩之。自是骄将惰卒始知所惧，领兵之将亦再不行姑息之政。北汉主刘旻逃回太原，自此忧愤成疾。
后周军高平大胜，晋、绛二州之围自解。柴荣乃引兵入泽州，大赏三军，叙论战功。张永德盛称赵匡胤智勇无敌，周主大喜，遂擢其为殿前都虞侯，领严州刺史，赵匡胤由此一步登天，成为军中上将。因在泽州巴公原新龙山设宴庆功，将山脚下村庄命名为下元庆，并将周围三村分别称为上元庆、东元庆、西元庆。世宗又在巴公原西涧村讲治军“四义”，谓“爱护百姓讲礼义，扶危济贫重道义，军民互助讲仁义，一言九鼎重信义”是也。后人便将西涧村改称四义村，因其分东西村，便分称东四义、西四义。自高平一战，周世宗洞悉禁军弊端虚弱，于是着手整顿，拣选精锐，淘汰老弱，招募天下壮士充实禁军。经过整顿，禁军战斗力在为提升，乃为天下精锐，勇不可当。世宗即位前久在藩镇，又多务韬晦之计，及即位后经此高平一战，乃举国军民皆服其英武。临出兵之时，禁军控鹤都指挥使赵晁派人向周世宗进言，劝阻亲征。周世宗大怒，将赵晁囚禁在怀州，此番得胜，乃命释之，赵晁大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