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届百花文学奖·小说奖获奖作品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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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候鸟的勇敢(六)

管护站成立几年来,一到夏候鸟飞回的时节,候鸟人回来了,周铁牙就得伺机逮上几只野鸭,带回城里,打点该打点的。

而他逮野鸭的前夜,必定犒劳张黑脸,用午餐肉和野菜做馅,蒸一锅香喷喷的包子给他吃。当然烧酒是必不可少的,烧酒里要兑上安眠药,这样才能保证张黑脸不会起夜,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的时辰。周铁牙趁他昏睡,将捕猎工具备好,下到金瓮河畔。

飞回金瓮河的夏候鸟,以各类野鸭居多。除了绿头鸭,还有斑背鸭、青头鸭、花脸鸭、凤头鸭等,这些鸭子一来就是一群。它们清晨和傍晚时,喜欢来河里找吃的。它们的巢穴,不像东方白鹳坐在高处的树杈,而是在草滩或灌木丛。瓦城林业局按照上级指示,停止采伐后,林地植被迅速恢复,野生动物也多了起来。所以野鸭的巢穴,常遭到动物们的破坏,尤其是产卵时节,对野生动物来说,找到一窝野鸭蛋,就是得到了最甜美的点心。因而野鸭孵化期间,雌鸭和雄鸭轮流守巢,生怕有闪失。

野鸭生性机敏,它们在河上嬉戏,总有一只野鸭,游弋在靠近岸边的一侧,为同伴放哨。任何风吹草动,都会令其紧张。只要负责警卫的野鸭发出预警信号,它们就扑棱棱飞起。所以逮野鸭对周铁牙来说,也是个智力活儿。林业局为管护站特别配备了一杆砂枪,以防野兽的袭击,周铁牙的枪法也不错,但他只在头两年用砂枪打过野鸭,此后改用它法。一则砂枪动静大,会惊扰其他候鸟,它们会把金瓮河视为危险之地,不再回来。没了候鸟,他的管护站也就不复存在了。还有就是对岸有了娘娘庙,对周铁牙也是无言的威慑。砂枪声传过去的话,等于告诉列位菩萨,他杀生了,周铁牙怕遭报应,所以捕鸭改用自制的铁丝网笼了。

这个网笼与捕鸟的粘网不同,不是悬挂在树间,而是放置地上——离野鸭巢穴较近之处。其形态类似捕鱼的须笼,葫芦形。他在笼子入口处投放的诱饵是野鸭爱吃的玉米子,当然如果运气好,能打上一些杂鱼做饵,那就再好不过了。野鸭闻到腥味,会热情洋溢地靠拢过来。周铁牙设计的笼子也参照了捕鸟的滚笼,野鸭奔着食物进来后,网笼受到震动,悬着的门会自动弹下来,将它们关在里面。他做了六只这样的网笼,张黑脸问他这是干啥用的,他说是捕鱼的,可它们一次也没下过水。周铁牙对野鸭下手,通常在夜深时分,将网笼分别放在不同的地方,凌晨起来,一出木屋,听见野鸭在哪儿叫得冤屈,那就是它们在哪儿入牢笼了。寻声而去,就能看见网笼里怨女似的它们了。

周铁牙随缘,只要逮着不少于两只,对他来说就够用了。当然有时他运气差,一只也逮不着,这时张黑脸就惨了,还得再被烧酒和安眠药折磨一回,直至野鸭“入瓮”。

今年周铁牙运气不错,逮着四只野鸭,全都活着,毫发无损。而他有一年逮的野鸭,被野猪给吃掉两只,落了一草丛的鸭毛,把他心疼坏了。野猪的獠牙很厉害,能把铁丝笼撕裂。周铁牙想着野鸭被野猪生吞活剥了,心也抽搐,他想野鸭若有魂灵,一定恨死下网笼的他了。从那以后,他再下网笼,会彻夜守候着,以防野兽捷足先登,掠人美味。

像以往一样,周铁牙把野鸭从笼中取出,用黑胶带粘住它们哨子似的扁平嘴,再用麻绳把腿绑住,这样汽车在经过瓦城森林检查站时,不会发出任何声息而引起检查人员的怀疑。事实是,检查站的人看见管护站的车,看都不看,拉杆放行。周铁牙把野鸭分装在两个麻袋中,扔在货箱中。怕它们窒息成了死鸭,于是敞着口,这样它们能抻出脖颈。放好野鸭,他把网笼清理干净,放进储物间,看了一眼睡得四仰八叉的张黑脸,暗笑一声,关上门驾车而去。

周铁牙在林间驾车,只要不是冬天,总把车窗敞开,更真切地感受花香鸟语,微风阳光,在他眼里,这是大自然赐给人类的糖果,分享时无比愉悦。天空晴朗,看着充满生机的森林,想着此次捕获甚丰,可匀出一只野鸭,去福泰饭庄卖个好价,他忍不住哼起小曲。瓦城森林检查站设在城外十公里处,那里一共四个人,分两班轮流执勤。检查站不像候鸟管护站,到了冬天就关了,它常年有人值守。他们主要查猎捕野生动物的、偷伐林木的、防火期进山带火种的,以及像今年这样疯狂盗采达子香的。周铁牙认得每个人,他们知道他有来头,也当他是同行,对管护站的车辆,从不检查。

然而今天周铁牙的车出现时,横在检查站前的红白杠木杆,并未像往常那样拉起。站在检查站岗楼前的两个人,一个是他认识的手持手机的老葛,另一个是个陌生人,穿公安制服的小青年。

周铁牙只得刹车,满脸堆笑,掏出香烟,对着一脸痦子的老葛说:“兄弟,还没吃早饭吧?来,先抽支烟开开胃!”

老葛双手一挡,给周铁牙使着眼色,说:“老周客气啦,空腹抽烟我就没胃口吃早饭啦!咋的,进城给候鸟上货?”

“我这是进城报喜去,今年飞来了十来只仙鹤呢!”周铁牙夸大着来到金瓮河管护站的东方白鹳的数量。

“仙鹤?”老葛龇着牙说,“骗谁呢,我只在年画里瞅见过。”

“学名叫东方白鹳。”周铁牙说,“跟仙鹤长得一个样。”

“那你们在管护站就是过着神仙日子了?”老葛说。

周铁牙说:“哪如你们检查站好呀,离城近,手机有信号能联络人,还能收听广播。我在管护站拿着手机,跟搂着个木头美人一样。再干两年,我就得跟张黑脸一样成呆子了!”

“你们对面不是娘娘庙吗?”老葛挤眉弄眼地说,“晚上找她们唠嗑去呀。”

“跟吃素的姑子住邻居,我都快成和尚了!她们把心里话都变成经,念给菩萨听了,跟我们臭男人哪还有话说呢。”周铁牙示意老葛把木杆抬起,放他过去。

老葛便对那个年轻人说:“小刘警官,这一大清早的,你查了不少辆车了,歇歇吧,这次我上车检查,你准备拉杆放行。这是管护站的车,跟咱们算是一行的,肯定没问题,不过按照规定,也不能放过它。”说完笑笑,跟周铁牙介绍小刘,说他是公安局森保科派来的警官,政法大学毕业的高才生,去年公安系统招录干警,考到瓦城的。

周铁牙知道,大学毕业生很难考上大城市的公务员,所以有些人选择报考边远地区一些系统内招,为的是先有一份工作,解决吃饭问题。这类人中,通常是家庭拮据而无背景的青年才俊。周铁牙见老葛执意检查,想他就是看到野鸭,也不敢刁难他,于是大大方方地跳下驾驶室,将后厢门打开,对老葛说:“上去查吧,查不到东西,可别哭啊!”

老葛说:“瞧您说的。”

周铁牙表面装得坦荡满不在乎的,内心还是有点胆怯。老葛上车后,他生怕小刘跟上去,主动靠近他,递上香烟套近乎,说:“来支烟?”

小刘一脸严肃地说:“这是禁烟区。”

“嗨,瞧我这臭记性,把规章都忘了!”周铁牙讪讪地把香烟揣回裤兜,说,“一进管护站忙起来,我这脑袋就昏了!”他故意拍着小刘的肩头说,“这么帅的小伙子,一定有一群女孩子追你吧?”

小刘到底年轻,不知这是周铁牙在恭维他,他实心实意地说:“哪里,原来有女友的,都处了三年了,这不看我考到边远山区了,就跟我吹了。”

“现在的女孩子咋这么势利眼?!”周铁牙故意大声说,“瓦城怎么了?瓦城就不能活人了?我跟你说,这两年名贵的候鸟,都往这里奔呢,说明啥?说明这里是人间天堂!你要是能在瓦城扎根的话,就凭你这小伙儿,女孩子都得疯抢!”

与人说漂亮话,永远是遇卡时最好的通行证。不等老葛下车,小刘已乖乖拉起木杆,准备放行。

周铁牙见小刘不构成威胁了,赶紧吆喝老葛:“老伙计,我说你咋还没查完?货箱是空的,难道你在里面遛弯?”

老葛应着“就来——”一分钟后,他握着手机跳下车,故意抽着鼻子,摇着脑袋,做出一无所获的沮丧样。

周铁牙连忙把后厢门“嘭——”的一声关上,说:“咋样?”

“刚上去明明看见一只小狐狸。”老葛装着哭腔说,“可是一眨眼它就不见了。”

“它变成花姑娘溜走了。”周铁牙笑着说,“晚上等着吧,她就来陪你守夜了。”

老葛和小刘都笑了。

周铁牙表面也笑着,可心里笑不起来。他登驾驶室的脚踏板时,腿软得踏了两次才上去。老葛看出他内心的慌张,找话跟他说:“你这小货车也用了好几年了,换一台吧,现在新出产的,后箱都装了液压托板,能托起两三吨的货物呢,你们装货卸货就不用那么挨累了。”

周铁牙说:“只要轱辘还能转,能给公家省点就省点吧,凑合着用,反正张黑脸喜欢卸货。”

周铁牙驾车过了检查站后,心先是轻松了一刻,即之沉重。老葛看到野鸭而没刁难他,这等于欠下一个大人情,得还。还什么呢?周铁牙想到了烟酒,但一想烟酒挥霍后,老葛会忘记他还了人情,不如买件能常伴他的东西送他,电动刮胡刀,或是一件抗风的夹克衫,他见老葛终年穿着的蓝夹克,袖口已磨破了。老葛家境不好,一直过着爬坡的日子,总是一副疲态。他所在的检查站隶属林业公安局,编制上属于协警,他比正式警察,每月少开一千多块钱,医疗待遇也低。老葛的老婆没正式工作,在家政公司做计时工。他们节衣缩食所赚的钱,都贴补到儿女身上了。老葛的儿子在长春一所大学读大二,正是用钱的时候;女儿大学毕业后,应届研究生和公务员都没考上,心灰意冷回到瓦城,目前在一家私人幼儿园当幼教。

周铁牙觉得自己比起老葛,日子好过多了,他和老婆的双方父母,只有岳父还在,跟他小舅子过,无老人的拖累。他的独子在天津读军校,是个优等生。老婆虽没工作,却很温顺,身体健康,操持家务是把好手,常去他那做了副局长的外甥女家,帮着干点活儿。周铁牙清楚,老婆这么快成了外甥女家的义务仆人,也是为了他。只是有次他在她家,见到老婆跪在地上擦地板,外甥女却偎在沙发上吃燕窝红枣羹,心被刺痛,再见外甥女时,有股说不出的嫌恶。

周铁牙与往年春天偷着带回野鸭一样,进城后先给领导进贡。他用麻袋拎着两只野鸭,先去了林业局邱德明局长家。局长的父亲邱老,刚从三亚回来,保姆打开门,他正咳嗽着,一见着周铁牙,立刻两眼放光,边咳边说:“我估摸着、你、该来了,半年、没见,咋、咋瘦了?”

周铁牙笑着说:“肉吃得少,就瘦了。”

“咋了?你在管护站、还亏着、嘴上了?等德明、回来,我告诉他、多给你、拨点经费。也不能、让候鸟吃香的喝辣的,素着你吧?”邱老越说,咳嗽得越厉害。

周铁牙问他,这是咋了?邱老说在三亚一待半年,虽说在瓦城生活了大半辈子,直接从那儿飞回,还真有点不适应这儿的气候了呢。以后要学候鸟,一路迁回,边走边歇,就不会出现不适了。明年他会在中途停留一周,选择那些能游玩的城市,比如洛阳、天津、青岛。

周铁牙一边跟邱老说着话,一边按保姆指引,把野鸭搁在厨房。他敞开麻袋口,见野鸭还都活着,松了口气。它们抻着脖颈,看着这个陌生之地。也许因为愤怒吧,周铁牙觉得野鸭的眼珠是血红色的。

“嗬,两只鸭,看上去、都挺肥呢。”邱老跟到厨房,看着野鸭,心花怒放的。

“是您老有口福哇。”周铁牙撒谎说,“我把逮着的,都给您老带来了!您可以先宰一只,过两天再宰另一只。不宰的那只放在阳台,给点杂鱼,养一个礼拜都没问题!”

邱老夸他的主意不错,他指挥保姆,先宰杀那只斑嘴鸭。说是开河的野鸭,天下第一美味,他晚上要好好喝壶酒。他说在海南岛过了一冬,让海鲜把胃给整寡淡了,他要让一锅浓油赤酱的野鸭,给他的胃弄高兴了,把病赶跑!

周铁牙出了邱局长家,又驾车到城南的外甥女家。他从后箱取出一只花脸鸭,塞进一只黑胶塑料袋,提着叩门。

不出所料,是周铁牙的姐姐周如琴开的门。她今年六十七了,矮个儿,枯瘦,头发稀疏灰白,目光黯淡,气色倒是不错。周如琴丈夫死得早,他们育有一儿一女。怕儿女受欺负,她没有再嫁。如今儿子在深圳做生意,女儿在瓦城林业局当副局长,儿女都出息,她的晚年生活也就人见人羡。依据候鸟的习性,她暑来寒去,半年跟着儿子在深圳,半年跟着女儿在瓦城。

女儿女婿上班了,外孙上学去了,只周如琴一人在家。虽然姐姐去深圳这半年,周铁牙给她打了几个问候电话,但姐弟俩毕竟半年未见了,少不了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他们说话时,周如琴始终抱着心爱的泰迪犬。它每年跟着主人,南来北往的。周如琴乘坐飞机,就把它放进宠物箱中托运。所以一到春天,候鸟人迁回时,瓦城机场的行李传送带上,常传来猫狗的叫声。若是主人喊它们的名字,它们叫得就格外起劲。

周如琴对弟弟说,现在不比从前,做官要处处谨慎了。她告诫弟弟在外不可仗着外甥女做官,任意妄为。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不要说大话,为人低调些。以后野鸭也不要送了,不能因贪口腹之欲,铤而走险。话虽这么说,她对野鸭还是表示出热情。周铁牙知道,尝鲜加之特权享受带来的优越感,是姐姐钟爱野鸭的原因。周如琴吃野鸭从来都是清煮,不加调料,慢火宽汤,炖两三个小时,然后把鸭肉捞出,只留两三碗的浓汤,加少许的盐喝汤,说这才是真正地尝鲜。而捞出的鸭肉,她会为女儿罗玫做干锅鸭肉。这位瓦城林业局最年轻的副局长重口味,喜欢水煮鱼、麻辣小龙虾、香辣蟹、火爆鸡丁、熘肥肠,所以干锅鸭肉里要放足麻椒和辣椒,才称她意。这也是罗玫每年开春,最盼望出现在餐桌的一道菜。

周铁牙想像往年一样,帮姐姐把鸭子宰了,收拾干净再走。因为周如琴小心谨慎,不信任外人帮忙。可周如琴却对弟弟说,女婿和罗局长今晚各有聚会,不回家吃,外孙放学后会去吃他喜欢的麻辣烫,然后去家教家补课,所以鸭子要等到明天再杀。听到姐姐管外甥女叫“罗局长”,而不是“玫玫”,周铁牙心里很不舒服,起身告辞。走前周如琴送他一样东西,说是从深圳带回的,香港造的电动按摩棒。但凡腰颈不适,通上电后用它按压,舒经通络效果极好。周铁牙嘴上说着还是有姐好,心里却想自己半年时间在管护站,那里没电,送这个礼物给他,只能冬天使,看来姐姐并未真正把他放在心上。

周铁牙怅惘地出了姐姐家,去了福泰饭庄,顺利地以四百元的价格,卖掉了最后那只野鸭。处理掉野鸭,等于排除了所有地雷,周铁牙不怕上路了,他去了自己的单位营林局,让局长看他拍到的金瓮河上的东方白鹳照片。

局长蒋进发五十八了,正处于退休前的工作懈怠期,上班晚,下班早,每天喝茶看报,棘手的事情一概往后推。他为迎接自己的退休生活,选择了一门爱好——风光摄影。他置办了一套高级摄影器材,随身携带,常在清晨、傍晚,驱车去林中拍日出日落。拍得多了,他总结了一套人生哲学,说是人生就是两步棋,日出和日落。走完了日出,就得下日落这步棋。以前他对在文联工作的人嗤之以鼻,说那儿的人半疯,现在却乐得加入疯人的行列,参加他们组织的瓦城风光摄影大赛,作品还拿过金奖呢。

蒋进发看到金瓮河上东方白鹳的照片,不由得啧啧赞叹:“美哉,美哉!”他当即喊来办公室主任,让他写个追加管护经费的情况说明,他要多批给管护站一万五千块钱,周铁牙自是喜出望外。蒋进发还喊来常务副局长,说是上头有精神,领导该多下基层,他明天早晨要去管护站做实地调研,待个三两天。周铁牙知道,他是奔着摄影去的。以往蒋进发去,只是打个转,这次去说要住下,周铁牙又喜又忧。喜的是伺候好了领导,经费还会增加;忧的是万一东方白鹳挪窝了,飞出保护区,蒋局长会失落。领导一失落,他失落的就可能是银子。

周铁牙表示,等他给候鸟买了粮食后,立刻返回管护站,做好接待准备。蒋局长说不必了,他这次不坐专车,就乘坐他的厢式小货车,明早出发。周铁牙说,他还从没让张黑脸一个人在管护站过夜,这呆子万一惹出麻烦就惨了。

蒋局长说:“他还能把房子点着咋的?”他拎起平素签字的金笔,豪迈地说:“他要真是烧毁了房子,你也不用担心,我给你批钱,咱再盖新的!”

周铁牙只能听命了。他想在城里住一夜也挺好的,中午回家让老婆给他做手擀面,下午去粮站给候鸟买粮食,空闲时间可以喝个茶,捏捏脚,泡泡妞。当然,还得去趟服装市场,给老葛买件便宜点的夹克衫,堵他的嘴。由夹克衫,他突然想到蒋局长要住在管护站,闲置的那套被褥不干净了,得给他买床新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