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网络蛮喷VS开玩笑
正如我们所知,网络蛮喷既不是简单的挑衅,也不只是在开玩笑。笑话、幽默和其他具有反讽色彩的话语在人际交往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幽默地取笑对话者,可以获得卓越的说服效果,这个过程本身也是一种令人愉快的活动。自发的审美愉悦源于在取笑他人的同时,让他人也意识到自己被嘲笑并做出的回应,这种审美愉悦关乎人的控制欲。说服的乐趣在于意识到我们可以通过改变他者的思想来控制他者,反讽的乐趣则在于意识到可以通过改变他者的心态来控制他者,例如制造温和且无伤大雅的刺激来调侃朋友。在反讽的对话中,我可以开玩笑式地佯装坚持自己并非真正坚持的观点。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的对话者可能无法接受。因此,用开玩笑作为交际目的的实用性之一,便是测试玩笑式对话关系的极限。通过说出让我的对话者无法接受的事情,通过信号传递一些特殊的会话标记,如音调、面部表情,手势等,开玩笑式地说出事实上我并不相信的话,以此来研究认知,尤其是“严肃性”的双向交流的框架之外对话者的情绪反应。玩笑就如同一个体育馆,在这个体育馆中,两个竞争者训练、评估对方的力量,却没有真正与陌生的对手开展激烈的战斗。事实上,调侃本质上的审美愉悦,不仅在于意识到对话者情绪的可控性,还在于确保在沟通过程中,控制调侃的话语在被对话者尊重的极限范围内,只有如此,调侃才不会被视作语言暴力,甚至引发肢体暴力。
网络蛮喷在交流中也存在言语玩笑的成分,但喷子们不相信自己的所言所写。不同的是,成功的反讽对话要求信息的发送者和接收者都承认两者所说的话,而成功的网络蛮喷意味着只有信息发送者及喷子社群才会意识到,他们的表达中并不具有有价值的内容,而信息接收者则坚信内容和表达之间存在的某种关系。因此,网络蛮喷对接收者而言,不是出于交际性质的玩笑,其根本目的不是有趣地调侃他者,而是恶意嘲笑。
换言之,网络蛮喷的受害者已经被逼入低级的会话水平,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再是交际场景的极限测试者,而是变成了这一场景中的牺牲品。双方在对话中开玩笑,本来是为了进一步了解彼此尤其是对方的性格,但在网络蛮喷的对话中,信息的发送者却明确地享受这样一种结果:接收者不理解并且陷入“无限的玩笑”中,而这些玩笑又是发送者认为无足轻重的。在信息发送者和接收者玩笑式的调侃中,双方能够互相试探控制对方情绪的能力,然而在网络蛮喷那里,这种相互关系被破坏,受害者成了被网络蛮喷操纵的傀儡。因此,网络蛮喷目的不在于测试对话者关系的界限,而是为了让信息发送者知道,他们的无所不能是一种自恋错觉,并以此当作与喷子社群相联系的纽带。
事实上,网络蛮喷不仅是在明显地挑衅话题,而且这种不透明的玩笑,对接收者来说,需要在交往实践中具有两个更务实的元素:匿名性和掺和性(chor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