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旧式估值法：埃塞克斯的千年传统

科林·马修斯很是恼火。眼下，一群估价师正在他的机场里爬上爬下，四处查看——这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但是，在拖延了三年之后，这一切已经无法阻止了。

此时是2012年的夏天。三年来，马修斯一直在极力阻止英国竞争监管机构拆分他所运营的英国机场集团（BAA）；彼时，英国多数大型机场均归他的公司所有。在用尽了一切可能的法律手段之后，束手无策的马修斯只好选择放弃。

眼下，各类身穿西装、手捧表单、外套反光背心的人，在马修斯的各处机场巡回走动，评估着这些机场的价值。在位于伦敦东北方向、吞吐量居全英第四的斯坦斯特德机场，会计师、律师、测量员和工程师正在进行着测算和盘点，从而一点一点地计算出这座机场的价值。

评估人员已评估了停机坪、航站楼、行李设备。对于停车场、汽车站和机场酒店的价值，他们意见一致，但对地下燃油泵的价值仍有异议，但其所用计算方法并无不同：资产成本减去折旧，再根据通货膨胀情况对所得结果进行调整。果不其然，2013年，斯坦斯特德机场以15亿英镑的价格售出，这一数字同会计师们所估价值颇为接近。

某种意义上而言，斯坦斯特德机场的估值是21世纪所特有的图景。首先，机场本身就是全球化和现代化的最好象征；其次，这些会计师和律师也是现代化的代表，他们是金融资本主义下无处不在的服务者；最后，这一过程也蕴含着颇为现代化的经济逻辑：从最初私有化浪潮下英国机场集团进入民营领域，到后来竞争政策出台致其拆分，再到各路基础设施基金蜂拥而至、抢购资产。这一切都是极为现代化的图景。

但与此同时，斯坦斯特德机场的估值过程却依然沿用了几百年来都未改变的方法——通过盘点、评估实体资产确定物品价值；而这也是一项有着尊贵渊源的悠久传统。

时光回转到920多年前，此时的斯坦斯特德还只是一个偏远的村庄，在这里曾上演了相似的一幕：应英格兰君王“征服者”威廉之命，地区长官和信使前来评估此地的价值，以编制《土地赋役调查簿》（Domesday Book）。这些11世纪的资产评估师使用的工具当然不是笔记本电脑，而是计数筹。他们一边交谈，一边盘点财物。根据他们的记录，斯坦斯特德拥有一座磨坊、16只奶牛、60头猪和三名奴隶。经过一番盘点评估，他们计算得出了斯坦斯特德的价值——每年11英镑。

尽管这一价值无法同2013年斯坦斯特德机场15亿英镑的售价相提并论，但是中世纪地区长官和信使评估财产所用的方法同如今在机场估值的会计师们所用的方法就本质而言颇为相似。

多少世纪以来，人们在评估物品（庄园、农场、企业、国家等）价值的时候通常只会评估有形物品，特别是价值可长期存续的物品。会计师编制资产负债表时会将此类物品计入固定资产，而经济学家和国民经济统计师分析经济增长时则将其归为投资。

随着时代的发展，这些资产和投资的类型发生了变化：土地和牛已经变得不再重要，家畜逐步被机器、工厂、车辆和计算机所取代。在《土地赋役调查簿》的誊写官们眼里，资产主要是摸得着的财物，投资则是建造或购置有形物品；而20世纪的会计师和经济学家们现在依然秉持这些古老的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