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京剧脸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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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我生长在一个京剧演员的家庭,父母都是京剧演员。父亲张艺能1956年考入贵州省艺术学校,京剧科,工架子花脸和武花脸,师系天津稽古社科班的郭宏华,郭宏华老师的脸谱勾得非常好,笔锋细腻,用色均匀,勾出来的脸干净、传神,在西南颇有威望。父亲常说他们在学戏期间,每演一个角色,第一次演出都是老师给学生勾全脸,第二次老师给学生勾白套灰,其余由学生勾完,第三次老师给学生勾左半边脸,让学生自己勾右半边脸,自己勾脸右边容易左边难,再演出就是自己勾了,20世纪五六十年代,父亲他们这一辈几乎天天演出,周六和周日还演两场,长期的实践使父亲勾脸技巧逐步娴熟。在校期间,父亲演出的《失街亭·空城计·斩马谡》的马谡、全本《楚汉争》的项羽、《夜战马超》的张飞、《白水滩》的青面虎徐士英等角色都是自己勾脸,有时还给师弟们勾脸。1960年父亲考上中国戏曲学校(今中国戏曲学院)青年演员进修班,得到著名老艺术家侯喜瑞、骆连翔、韩盛信、孙盛云、赵荣欣、耿庆武等先生的亲授,学了《取洛阳》《芦花荡》《通天犀》《黄一刀》《艳阳楼》《双投唐断密涧》《打瓜园》等戏,在京两年的学习演出及观摩,使父亲大开眼界,勾脸的格式、技巧、布局、用色等方面也有了质的飞越。

20世纪70年代末,传统戏曲恢复演出,看惯了八个样板戏的观众疯狂地拥进剧场,去欣赏多年禁演的传统艺术,于是京剧传统戏有了一个短暂的高潮。那时才几岁的我跟着父母下后台,去看那些绣着龙凤花鸟的漂亮戏服,最使我心动的是那些五颜六色的花脸脸谱。父亲是高度近视,在自己脸上勾脸时,左手拿着的镜子几乎贴在脸上,而他勾出来的高登、张飞、焦赞仍然那么漂亮干净,在给同行和学生勾脸时,他戴着眼镜,一时间运笔流畅,得心应手,每次勾脸都有很多人看,不时发出赞叹的声音。高潮过后,京剧观众面越来越窄,一是因为多种艺术形式的冲击,二是电视普遍进入家庭,这给京剧市场带来了严峻的考验。

1986年我考进重庆艺术学校,习武生。每次演出,我都对勾脸特别感兴趣,每逢老师给学生勾脸我都要去看,从白笔勾眉子、眼线、鼻窝和印堂图案的勾画位置,到套灰套粉的用笔技巧,再到辅色以及最后填主色的手法运用,整个勾脸的过程是最值得欣赏的。脸谱勾完,简直就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除净、丑两行外,唱武生也要学会勾脸,我在演出《大闹天宫》的孙悟空时就学会了自己勾脸。

1996年、1997年、2002年,为了弘扬民族艺术,重庆市文化局连续三年举办了“重庆市专业艺术表演团体舞台艺术之星会演”,我分别以《魂断巴丘》《秦琼观阵》《洗浮山》参赛,荣获一等奖一个,二等奖两个。三次参赛父亲都赶到重庆观看,在后台父亲看到参赛的花脸演员基本都是请老师勾脸,父亲问我:“这些青年演员为什么不自己勾脸呢?”我说:“他们演出机会不多,实践少,自己勾不好,比赛这么重要,肯定是请老师勾了。”父亲听后无语。

2001年我以《一箭仇》一剧到北京参加中国文化部全国青年京剧演员比赛,2008年又以《长坂坡》到上海参加中央电视台全国青年演员大赛。京沪两次比赛父亲又都跟着去了,自然少不了给青年演员勾脸,父亲目睹了全国参赛的青年演员鲜有自己勾脸的,大都由老师代笔,父亲对此极为忧虑。

上海参完赛,我随父亲回贵阳小休,正赶上父亲的徒弟马良演出《钟馗嫁妹》,这出戏是父亲亲自传授给马良的。三伏天马良“扎膀子”苦练了三个月,演出时马良开车来接父亲去给他勾脸,下到后台,饰演《钟馗嫁妹》五个小鬼的青年演员竟没有一个会勾脸的,父亲用了半个多小时就把大鬼、驴夫鬼、担子鬼、伞鬼、灯笼鬼画完,个个干净漂亮,活灵活现,然后静下心来给马良勾钟馗,脸谱勾完大家争先恐后地照相留影,父亲跟马良说: “勾脸是唱花脸本行应工的技法,你们应该很好地学习和继承。”马良说: “师父,我们一年难上一次台,好容易演出一次,自己勾个脸还挺脏,让人笑话,还是劳累一下您吧!”

这些事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父亲跟我说,他给川剧、黔剧等地方戏教戏、排戏,演出时从扮戏开始,到穿服装、勒绦子大带、扎靠、勒头全包,至于勾脸肯定是父亲全部负责。我深深地感觉到,唱花脸的青年演员不能自己勾脸已经是全国多数剧团的普遍现象,传统文化的继承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程度了。

京剧是我们的国粹,京剧脸谱的勾画技巧是我们中华民族独具特色的化妆艺术,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重要内容。凡是民族的就是世界的,弘扬和传承中华民族传统文化需要我们这一代人担负起责任,继承老一辈艺术家的技艺必须付诸行动。本书选收了我父亲绘制的一百多幅京剧脸谱,其中有给学生脸上勾画的,有画在石膏人头上的,有扇面脸谱、匾额脸谱、葫芦脸谱以及戴盔头和髯口的京剧人物脸谱,还选用了部分父亲绘制京剧脸谱的照片。我由衷地希望这本着重于京剧脸谱知识的专著能为传承我们优秀的民族文化做出一些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