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喜事儿
彭辛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本能反应使他慌忙想要修饰和弥补,生怕一时的口舌之快错失一段难能可贵的缘分。
然而他还在想着接下来的言语,添戈已经开口:“所以你想要樱桃小丸子的玩偶?”她问。
“……啊……嗯。”彭辛低下头,嘴舌有些僵硬。
添戈从桌边的架子上拿出一只白色的皮面本,头微微低垂下,露出温柔美好的侧脸。
彭辛忍不住失了神……她的下颌线真好看,像奶奶还在时为他洗干净的咸鸭蛋在阳光下被照射的样子——“材质、尺寸,相关的信息报给我一下吧。”
彭辛看得安定入神,不曾想添戈忽然抬头,笔直的目光如一记重锤,把彭辛的陡然击退。
少年瞬间红透了脸,像心事败露,偷窥被抓了现行,要是此刻手里有杯水,怕是已洒出大半:“大、大一点!你看着做就好了……”
添戈低声说:“好。”态度清清淡淡,像咸菜过了水,咂咂嘴,感觉没什么不同,又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虽然添戈的改变几乎微不可见,但她显然已不能够完美掩饰此时此刻内心深处的波折与烦燥,彭辛默了默,忍不住问:“你生气了?”
添戈侧过头来,片刻,面无表情的笑笑:“没有啊。”然后低头喝水。
彭辛:“……”然而有心张口,又怕自恋打脸,纠结顿时化成千头万绪的线条,拉拽着他四肢四面八方的跑。
添戈忽然哦一声,乌亮的眼睛又投过来:“对了,小丸子什么时候要?”
彭辛骚骚脑袋,正为自己不争气的退缩感到伤感,声音便闷闷的:“还早,你慢慢做吧。”
添戈奇怪道:“女朋友生日还有多久?”
“……差不多一星期吧。”
添戈眼神凉凉,顿几秒,笔直的盯着他:“你不知道是几月几号?”
森然寒意扑面而来,彭辛头皮发麻:“九月十一!”
“嗯。”添戈转回头去,认认真真在本上记下相关信息,乳白的软面本啪嗒合上,又嘱咐:“十号来拿吧……”末了,低声又说一句:“能准时送上礼物的话,女孩子会更开心。”
彭辛尴尬挠头,想到刚才敷衍了事的态度。她不会因此觉得自己是个渣男吧?突的,天灵盖像被人泼了花露水一片清凉。他瞪大眼睛,内心哀嚎: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啊!小姐姐!
月亮升起又落下,公鸡开始打鸣,农人在还没暖起的空气里升起炊烟。
一切都是寻常的样子,除了莫名开启复读机模式的彭辛,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格外关注起日期来。
伤害首当其冲,必属一个裤衩长大的肖自强。
早上第一遍被问时肖自强正儿八经的回:“七号了。”
中午第二遍被问时肖自强皱起莫名的眉:“七号了啊。”
等晚自习前被问到第三遍,肖自强扭头就走,走两步觉得这丫是他妈有病吧,蹬蹬蹬又走回来,大庭广众之下恨铁不成钢的照头就给彭辛一个暴利:“七号七号你他妈的,知不知道老子最烦傻叉智障二百五——”熬完一嗓子突然醍醐灌顶:“你丫是不是干坏事了?”他怀疑。
彭辛被问得一个激灵,慌得甚至连巴掌都忘了还:“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坏事儿——”
咳,其实也不是怂,就是肖自强这个崽吧——正直。
“你结巴了!?”肖自强震惊的差点破音。
我的天哪要知道彭辛上一次结巴还是偷看邻村小红洗澡澡被跑来约他打弹珠的自己抓了个现行的时候!
彭辛被逼的没辙,惹不起躲得起,我走还不行吗!
肖自强吼:“你回来!”
于是整四层的学生就扒在栏杆上看楼底下两个校园扛把子追追停停,叫叫怒怒,一会儿温柔诱哄侧耳倾听,一会儿凶狠严肃威逼利诱。熟一点的男生嗷嗷叫:“彭哥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儿啊?怎么也不跟哥儿几个分享分享!”
其他人起哄:“怕不是嫂子有喜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顿时一栋楼都跟跑了狼似的开始嗷嗷直嚎。
肖自强回击似的往楼上呸呸呸,回头继续逼问:“你真没事儿瞒我?”
“没有。”彭辛义正言辞的反战:“我身上有几根毛你还不清楚?你不信我!”
“你丫正常点我有什么不信你的。”肖自强无语,接着用仍然怀疑不已的眼神紧盯彭辛数秒,后者始终屹然不动,这才终于犹豫着动摇:“你真没事儿瞒我?”他又问一遍。
“没有!”一听有所松动,彭辛赶紧抓住机会表现出一副你再问我就发火了啊的假象,企图瞒天过海。
结果居然成功了。
......
单纯的肖自强缓缓卸下防备,伸出一只拳头,在晚风徐徐的吹拂下浑身放松:“今晚不想上自习了哎。”他说。
彭辛默默伸出拳头碰一下,危机解除,小心脏却开始砰砰砰,偷偷侥幸:得亏这货对自己的信任。哦№,请主看在我尚还青春的面子上原谅我,哎门!
黄昏接近尾声,肖自强冲彭辛坏笑,想到一个好去处:“网吧开黑啊!去不去?”
开黑?彭辛立马打响指,往前路开,一个废字都没有:“走起。”
两小时后:“我日你不玩游戏搁这干嘛呢?”
“彭子彭子彭子——卧槽我没了呀!我日!你到底上不上?”
“这他妈正紧张你看什么呢!虎皮交易?你丫秀逗了吧?”
“救我救我救我——卧槽!玩个熊!不玩了!”
彭辛一喜,迅速关闭游戏界面,动作迅速到让肖自强惯常以“德芙般光滑”自嘲的大脑飘出了一句“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诗句来。
气急反笑的人燥的想撕衣裸奔,塑料椅子里颓废又暴躁的窝了会儿,侧头再一看,莫名开始关注野生动物的某人却研究的一脸认真,那个火呀,简直像在喷井上擦了颗小火星。
眼球滚动,彭辛眼底的肃越来越浓:“……是人吗。”他忽然说。
肖自强立马喷他:“还人?日了狗了。”气的又在键盘上锤一把,耿耿于怀被明显抛弃导致的三连跪。
彭辛却丝毫没被干扰,顾自说:“你瞧这些穿山甲:世界上遭受非法贸易最严重的哺乳动物,已在世界上存在4000万年……居然快被吃没了?妈这些人长得什么嘴?有种活着生吃啊,咬不死他!”
浏览着一张张民警缴获的穿山甲照片,除了触目惊心,彭辛再找不出别的词语能够形容。不自觉又想起刚才看见的虎皮交易——猛兽纵有獠牙,也抵不过人性犯恶的万分之一。
添戈提起三寅时陡然熄灭的光变成火星,把彭辛柔软的心脏烙出颗颗焦黑尖锐的疼。
肖自强皱起眉头,忍不住倾身来看:“你这半天都看什么呢?”结果没拿鼠标滚一会儿,周身的刺湿哒哒的软下去,再开口,声音已塌的不像样子:“说归说我们也做不了什么,你看这些干嘛?看了糟心,别看了别看了!怎么突然看起这些东西来了!”说完吧的关网。彭辛没拦,有气无力的倒进椅子,两条长腿颓唐的伸着,他仰起头,伸手揉眉。刺眼的白炽灯光打在脸上,一具具惨白的尸体魂魄般在他脑子里飘。
“你怎么了?”
“……我想起来前两天看见的几只狗。”
“什么狗啊?”
“小土狗,刚生下来就被房东扔到田坎下去了。”
农村总是不缺猫猫狗狗,俗话说猫三狗四,一窝窝的小猫小狗生下来,却往往因为老猫老狗还年轻或者没人要而被主人扔去垃圾堆或者田边的水沟。常常九死一生。
“……说这些干什么。”肖自强闷声到:“你又不能改变什么,捡回来养着?得了吧,自个儿都没活明白呢。”
彭辛睁开眼,简单粉刷的房顶少被打扫,悬挂着不少不知名的昆虫尸体。他忽然说:“以后有条件了,我就开个流浪猫狗收容所,然后一个个的给它们找主人,一个都不让它们死。”
肖自强眨眨眼,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哥们儿你到底怎么回事儿?我怎么觉得你跟鬼上身了似的,一天到晚神神叨叨人五人六的呢?”
彭辛仍然望着房顶,灯光晃得眼睛疼,他却不想眨眼:“老虎我保护不了,小猫小狗,也都是命……”声音又小又轻,大概,也只为说给自己听。
肖自强不愧是好兄弟,见彭辛心情不佳,也没再计较游戏被坑,反而还想点子宽慰他:“救救救,以后谁再扔小猫小狗咱就报警制裁他。不过咱也别庸人自扰,咱得相信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哎……”念念叨叨一番,肖自强眼睛一亮,兴冲冲在搜索引擎上输入一个人名:“咱看点其他的,看看八卦怎么样?就看你女神吧,看看咱诗爷最近怎么样了!”
彭辛蹬腿坐回来,面无表情的说:“结婚生子,其他无。”
肖自强:“……那再看看贤贤!”
“这么多年你都能知道她消息了,人民群众早就口口相传说到开,还用得着搜索引擎?”
肖自强:“……”
默了会儿,彭辛摘掉耳机站起来,突然觉得游戏人生是如此的无趣。
肖自强眼睁睁瞧着他往外走,步履流畅没有丝毫眷念,强忍着强忍着,到底在他居然真的仙人一样寡淡的踏出门外半只脚时嚷:“你去哪儿啊!”
彭辛单薄的身影在网吧飘渺的烟雾中朦胧,肖自强只来得及看见一只挥舞的手臂,随即便不见人影。
后知后觉的朋友们这才关心:“彭哥怎么了?”
肖自强耸肩,一脸无奈:“不知道啊……也许找嫂子去了?”说完又往门口望,然而除了辆一闪而过的摩托,再没等到任何。肖自强莫名的舔舔牙龈:这丫还是不对劲啊。想了想,果断起身去找。心里突的堵了口气:长大了啊,居然有小秘密了!看我这回不把你抖擞的釜底无薪!
结果出门还没来及的迈腿,就看见某人在不远处的树底下站的笔直挺立,身前停了辆小小的电瓶车。
“彭辛?”他狐疑的走过去。
结果被喊的人身子一抖,刷一下回过头来,楞两秒,又搜一下转回去,肖自强心里咯噔一声,立马拔腿往前跑。
果然!不过两秒,小电瓶就突突突跑走了,背影放在有心人眼里就是赤裸裸的落荒而逃。
女人!肖自强龇牙咧嘴的拔腿狂奔:绝对是女人!
可惜长腿的跑不过开外挂的,与神秘女郎失之交臂的肖自强冲上去一把勒住彭辛脖子,气急败坏的大吼:“金屋藏娇还欺兄瞒弟?你他妈能耐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