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从皇帝变成阶下囚，这巨大的反差让李煜承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尤其是亡国之责，更让李煜背上了沉重的历史包袱。这一点，在他之后的所有词人，包括苏轼、秦观、李清照等等，他们所经受的劫难都无法与他相比。难能可贵的是，李煜并没有为了苟活而有意掩饰、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更没有为了讨好宋朝皇帝而写出有违本心、有辱尊严的马屁文章。

刚到汴梁时，李煜的心在滴血，经常一个人在庭院里踱步，望着月亮发呆。离别故土的思念之情，像杂草一样在心里疯长，在他那首《相见欢》词中，你会深深体会到那“剪不断，理还乱”苦闷无比的纠结心情：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历史上，还有一位皇帝与李煜有类似的遭遇，那就是三国时期的蜀国后主刘禅。据史载，晋文帝司马昭宴请刘禅时，故意安排表演蜀国的节目，旁边的人看了均面露悲伤之色，而刘禅却嬉笑如旧，无动于衷。司马昭问刘禅：“你看了节目之后，是不是怀念你的故国？”刘禅回答说：“我在这里很快乐，不思念蜀国。”这就是成语“乐不思蜀”的由来。在我看来，这刘禅要么是装傻，要么是真傻，但十有八九是装傻。为了活命，贵为皇帝的刘禅，可以不要自尊，不要人格，不要大义，就像一头猪被人圈养起来，这样的苟活还有什么意义！写到这里，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叶挺将军在狱中写的一首诗——《囚歌》：

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

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

一个声音高叫着：

——爬出来吧，给你自由！

我渴望自由，

但我深深地知道——

人的身躯怎能从狗洞子里爬出！

我希望有一天，

地下的烈火，

将我连这活棺材一齐烧掉，

我应该在烈火与热血中得到永生！

李煜当然不愿像刘禅一样，如狗般活着；也不能像叶挺将军一样，做到在烈火中永生。对李煜而言，既然做不到如武士般决斗，也要做到像个人似的呐喊。赵匡胤可以囚住他的躯体，却囚不住他的意识，李煜要用手中的笔，为后人留下一篇篇词中瑰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