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乱终弃

提到张生和崔莺莺，很多人都会想到元代戏剧大师王实甫的《西厢记》，正是这部伟大的杂剧作品使张生和崔莺莺的爱情故事广为流传。可事实上，早在《西厢记》之前，莺莺与张生的故事就已经存在好几百年了。也就是说，《西厢记》不是原创作品，而是改编作品。那么这个爱情故事的原创作者究竟是谁呢？他叫元稹，是与白居易齐名的唐代诗人。而《西厢记》最初的版本就是元稹的《莺莺传》，也叫《会真记》。

在《西厢记》中，张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好男儿，他和莺莺历经波折之后最终幸福地走在了一起。可在元稹的《莺莺传》中，张生却是个薄情寡义的男人，他在骗取了莺莺的感情之后，无耻地将她抛弃。我们今天指责那些玩弄女性的男人“始乱终弃”，这个成语就是从元稹版的张生和莺莺的故事而来。

根据《莺莺传》的描述，英俊才子张生在普救寺救了遭遇兵灾的崔莺莺母女。第一眼见到莺莺，张生就惊为天人，害上了相思病。他贿赂了丫鬟红娘，给莺莺递了张小纸条，上面写了两首情诗。莺莺不久就回了四句诗：“待月西厢下，近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翻译成白话文就是：今天晚上翻墙过来约会，我给你留门。张生一看乐了，就去了。没想到莺莺居然义正词严地把他训了一通，张生好不沮丧。几天后，张生还失魂落魄着呢，莺莺居然在深夜翩然而至，跟他两相欢好了。两人好了没多久，张生就进京赶考了。崔莺莺自然是等着他来求婚，可这张生从此不提此事。有熟人问起，他还振振有词，说像崔莺莺这样的女人跟妲己、褒姒那些红颜祸水差不多，是“尤物”，是害人害己的妖孽，为了保全德行，自己必须跟她断绝关系。这种男人简直无耻至极，我每次读到张生的分手声明就有扇他耳光的冲动。

我们今天熟知的《西厢记》有个美满团圆的结局，那完全是为了迎合观众的心理需要，“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个美好的理想，但现实却很残酷。元稹的《莺莺传》并不是一篇虚构小说，而是他个人的爱情回忆录。崔莺莺是元稹的远亲，也是他的初恋。两人曾经轰轰烈烈地爱过一场，可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元稹势利地选择了对自己的仕途有所帮助的名门闺秀，抛弃了初恋的爱人。当爱已成往事的时候，这个薄情的男人还写了一篇回忆录，给自己换了个身份叫张生，把这段情事曝了光。当张生和崔莺莺最后分别的时候，莺莺发出了对昔日爱人最强有力的控诉：“始乱之，终弃之。”

在一份感情里究竟是爱多还是欲望多，一开始的时候其实就能看出来。当张生拜托红娘递纸条的时候，红娘就很不理解：你有恩于崔家，为什么不求婚呢？张生的回答让人非常失望。他说自己一见到莺莺就不能自持，吃不下，睡不香。如果明媒正娶，又要找媒人，又得走流程，那他早饥渴而死了。（“昨日一席间，几不自持。数日来，行忘止，食忘饱，恐不能逾旦暮。若因媒氏而娶，纳采问名，则三数月间，索我于枯鱼之肆矣。”）一听这混账话就知道张生对莺莺只有赤裸裸的欲望，没有尊重，没有珍惜，更谈不上什么真情。“我需要你，所以我爱你”和“我爱你，所以我需要你”是两种全然不同的境界。如果“需要”走在了“爱”的前头，这恋爱也就变得只恋不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