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八三年

感受

心理研究

那天是新年。我走进前厅。

那儿除看门人外，还站着我们衙门里的几个人：伊凡·伊凡内奇、彼得·库兹米奇、叶果尔·西多雷奇。……大家到这儿来，都是要在庄严地铺在桌子上的一张纸上签名（不过那张纸是价钱便宜的八号纸）。

我把那张纸看了一眼。签署的姓名已经多极了，而且显出……啊，一派的假正经！啊，阴一套，阳一套！你们，花体字啦，名字下面的横线啦，花笔的小钩啦，小尾巴啦，都到哪儿去了？所有的字母都是圆滚滚，一般大小，端端正正，活像粉红色的小脸蛋。我看见那些熟悉的姓名，都认不得了。莫非这些先生都改了笔法？

我小心地拿起钢笔，蘸一蘸墨水，不知什么缘故心里发窘，屏住呼吸，小心地描出我的姓名。平素我签名，从来也不写最后一个字母Ъ，可是现在我写上了，而且写得一丝不苟。

“你要我断送你的前程吗？”我听见耳朵旁边彼得·库兹米奇的说话声和呼吸声。

“您打算怎么办？”

“我一下子就能办到。是啊。你要不要？嘻嘻嘻。”

“在这儿不能嘻嘻哈哈，彼得·库兹米奇。您不要忘了您是在什么地方。就连微笑都是极不恰当的。请您原谅我这么说，不过我认为是这样。……这就是所谓的冒渎，不恭敬。……”

“你要我断送你的前程吗？”

“用什么办法？”我问。

“我自有办法。……五年前我就用过这种办法把冯·克俩乌旬的前程断送了。……嘻嘻嘻。那很简单。……我拿起笔来，一下子在你的姓名旁边画上一个小钩。我再描上一道花笔。嘻嘻嘻。我会弄得你的签名不恭敬。你要吗？”

我顿时脸色煞白。确实，我这条命就攥在这个鼻子发紫的人的手心里。我瞧着他险恶的眼睛，心里战战兢兢，又有点尊敬。……

要推倒一个人，那是多么轻而易举啊！

“要不然我就在你的签名旁边滴上点墨水。我给你弄上一个墨点。……你要吗？”

接着是沉默。……他感到他的力量，威严而高傲，手里掌握着害人的毒药。我呢，感到自己无能为力，悲悲惨惨，眼看就要完蛋。两个人都沉默不语。……他瞪起眼珠瞧着我苍白的脸，我避开他的目光。

“我这是开玩笑，”他终于说，“你不用害怕。”

“啊，谢谢您！”我说，满心感激，握了握他的手。

“我是开玩笑。……不过我还是能够做到的。……你要记住。……你走吧。……目前我是开玩笑。……不过以后，那就求上帝保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