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厨子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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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一双鞋

老二和周兰彻底过不下去,回去离婚了。

他俩儿咋想的不知道,但是他们两家老人可定得难受,谁也不希望自己孩子离婚,离婚在农村不是啥好事。

老二家也不富裕,他还有个哥哥,成家另过了。在农村给孩子娶个媳妇不容易,就算是家庭条件好的,家里有钱,那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都是父母面朝黄土背朝天,汗珠子掉地砸八瓣换来的。给孩子娶个媳妇几乎给父母扒层皮,家里所有积蓄都得拿出来,不够的还得朝亲戚朋友借。

媳妇娶到家,爹妈头发花。

可怜天下父母心。

水案剩我自己了,也能忙过来。

快过年了,每天都有车间组会餐,还有各个科室会餐。

科室会餐都是领导,安排进包房;车间会餐是工人,安排在大厅。这样省的领导和工人碰到一起,出现不必要的尴尬。

会餐大部分都是套餐,提前准备好的,有老大和老四帮忙也不忙不乱,觉得比平时散点轻快一些。

前台人员有点紧张,周兰和老二回去,李海娜也跟着回去了,还有一个外地的小服务员想家想的直掉眼泪,也提前回去了。冯哥找了三个家在酒店附近的下岗女工当服务员,也忙的过来。

腊月二十三,小年。

中午的时候有会餐订单,晚上没有。小年都回家过去,没几个人到饭店吃饭。

中午下班去了商场,看看给母亲买的鞋到了没有。给母亲买的是软面的棉皮鞋,她老人家还从来没穿过皮鞋呢。

还好到了。

把鞋买完逛了一会儿商场,过年了,得给赵姐买点什么。人家对我很好,给我买衣服买鞋,买床单被罩,还把家里的枕头拿给我,像家姐一样照顾我,很感激。人家对咱们这么好,咱们不能像没事人似的,怎么说也得给人家买点什么。

什么都是礼尚往来。

第一次给女人买东西,不会买,不知道买什么。想想自己真是完蛋,连女人喜欢什么都不知道,一点不懂女人,做人失败。

在商场里慢慢的逛着、看着,后悔出来的时候没叫上张玲,要是她在这就好了,她是女人,知道女人喜欢什么,并且和赵姐长得差不多,就是纤瘦一些,赵姐略微比她胖点,丰满一些。

逛到卖围巾的摊位,被那里的围巾吸引了。

围巾的样式很多,什么颜色都有。

吸引我的是卖围巾的女老板,和赵姐相似的面容,个头、身材和赵姐几乎一样。披着一条大围巾,西双版纳风格,很长很宽的那种,浅红色,搭在脖子上,两边垂在下衣襟那,长长的飘穗随着身子来回摆动,非常大气,有格调。

这条围巾围在赵姐的脖子上,那还说啥了,气质立时上来。

女老板正在向几个女顾客介绍自己的围巾。

“这是今年新款,最流行的,这是在我这,要是在奉城春天最少八百多,还不讲价,我这是最低价了,姐们儿。”

“这还贵?一分钱一分货,你看看这啥质量?纯正品,不是正品你拿回来,我陪你一万块钱!”

几个女的看看了,有想买的意思,看了一会儿走了,说逛逛,一会儿回来买。

等几个女的走后女老板刚要说两句不好听的,看到我马上笑着问:“小伙儿,买围巾呀?”

我说:“嗯,买围巾。”

“给自己买还是给女朋友买?”她问。

“给我姐买。”我说。

女老板楞了一下,马上热情的问:“给你姐买?你姐多大岁数?”

“三十二。”

“哎呀,和我同岁。”

她准备拿围巾让我挑。

“你脖子上的这条挺好,我相中了。”我说。

“这条?你相中这条了?”她指着脖子上的围巾问。

“是,就这条,相中了。”我肯定道。

“呵呵,我也相中了,看样你姐和我一样高,要是不高围不起来它。”

“是,就看你围着挺好才买的。”

“可这款红色的就这一条了,其他颜色的行吗?”她问。

“不行,就这个红的。”我直接道。

“我也喜欢红的,这条准备自己留着过年围的。”看样她有点舍不得,看看我,看出我要是买不到她围着的这条围巾就不买了,对我说:“看你对你姐挺够意思,还头一回看弟弟给姐买东西的,就卖给你吧。”

“那谢谢了。”我也挺高兴。

于是就愉快的买下了这条围巾,还买了一条同款橘黄色的,准备送给张玲。

给赵姐和张玲一人买了一条围巾,心想给在外面认识的姐姐买了,家里还有五个亲姐姐呢。摸摸口袋只能在心里为自己默哀三分钟,没钱了。挣的钱还是少呀,不禁花,围巾真的挺贵。

在心里说努力挣钱,一定要给五个姐姐买最好的。

晚上客人不多,早早就完事了。

老大和老四早走了,小年也是年,回家和家里人过年去了。想母亲今天自己在家过小年,肯定很想我,跟自己说过年的时候回去,陪母亲好好过大年。

从厨房出来,大厅还有一小桌客人,看样子马上也完事了。

冯哥在吧台那站着,看到我跟我说:“老大和老四都走了,就剩下你一个人了。”

我说:“是呀,就我老哥一个了。”

张玲在吧台里说:“前台也就剩我一个了。”

没看到孙梅,我问冯哥:“我孙姐呢,回家了?”

“没有,和她朋友去市里唱歌了。”冯哥道。

“冯哥,你也跟着去呀。”我打趣道。

“都是一些老娘们儿。”冯哥道,“孩子有点感冒,我得回去看孩子。”

我没说话,想也是的,孩子感冒当妈的出去唱歌,当爹的在家管孩子,也不是不行,就是有点不合情理。

我问冯哥:“用煮点饺子带回去吧?”

“也行,老三你煮点饺子。”冯哥道。然后想起了什么,对我说:“对了,多煮点,你也带回去点,再整个菜,切点酱牛肉。”

我说:“我不用,吃完饭了。”

“今儿不是小年吗,就你一个人,回去自己喝点,喝完了睡觉香。”他说

“也给我带一份,你们过年我不过年呀,我也喝点。”张玲道。

“你能喝酒吗?会餐的时候没见你喝酒,就喝饮料了。”冯哥说。

“那是人多,我没好意思。”张玲道。

“那就这样的,老三你去煮点饺子,切点酱牛肉,你看还有啥现成的整点,给我带点饺子就行,你和张玲你俩儿回去喝点儿,就你们俩人,也热闹热闹,过年了嘛。”

我答应着,问张玲:“姐,你真想喝点?”

“喝,咋不喝呢,谁过年不喝酒。”

回厨房煮饺子切牛肉。

最后一桌客人走了,和张玲回到寝室,因为到谁的寝室吃饺子发生争执,我说到男寝,她说不去,不习惯,叫我到女寝,我说女寝太干净,我不习惯。最后她说:“听姐的,就算陪姐吃。”

“好吧,你先回去,我收拾收拾再过去。”我妥协道。

“你收拾啥,不成天这样吗,也不是相亲,还假装的收拾收拾。”她笑道。

“那也得收拾一下,洗把脸,全是油。”

进屋洗了脸,把工作服裤子换了,拿着给她买的围巾过去。

女寝和男寝不一样,人家的屋干净,还有香味。打酒店重新开业这是第二次进女寝,第一次是张玲把手划伤的那回。

她已经把饺子、酱牛肉、花生米摆在桌子上了,看我进来找了两个喝水的杯子把酒倒上。

“来吧,开吃开喝!”她显得很开心。

把围巾给她,说:“姐,给你买条围巾。”

她惊喜道:“哎呀,还给我买条围巾!”

说完拿在手里看。

“还是我喜欢的橘黄色,真好。”

她把围巾围上走到镜子前左右看看,高兴的对我说:“谢谢小弟,我围着正合适。”

“合适就好。”

“你还挺会买东西的,我喜欢。”

“喜欢就行,还怕你不喜欢呢。”

“我弟给我买的东西能不喜欢吗?”她高兴的说。

看到她高兴的样子想到了五个姐姐,如果给五个姐姐每人买一条围巾回去她们也会和她一样高兴,一样开心。能给在外面认识的姐姐买,却不家里的亲姐姐买,有点说不过去,明天跟冯哥说一声,预支部分工资,给五个姐姐一人买一条。

“姐,先吃饺子吧,一会儿凉了。”我说。

她把围巾拿下来放到床上,我俩儿坐下来吃饺子。

“周兰和李海娜走的时候没说过完年还回来不?”我问。

“李海娜应该回来,周兰没说,看样是够呛。”她回道。

“应该是回不来了,就是回来也不可能在这干,老二在厨房她在前台,多尴尬。”我说。

“也不一定,我看周兰根本不在乎,海娜也不怎么在乎,好像离不离婚没关系似的。”

“搞不明白,谁知道咋想的。”

“爱咋想就咋想,跟咱们没关系,小弟,来,喝一口。”

她张罗着喝酒,喝了一口放下酒杯,夹个饺子蘸了一下蒜酱放进嘴里。

“你还挺心细的,知道带点蒜酱回来。”她边吃边说。

“吃饺子没蒜酱不好吃,我吃饺子必须有蒜酱。”

“我也是,在家吃饺子就得蘸蒜酱,还得加点陈醋。”

“咱们东北人都这样,喜欢吃饺子蘸蒜酱,还得喝点小酒。”

“饺子就酒,越喝越有,吃饺子不喝酒,不如喂狗。”

她说完咯咯的笑起来,脸开始红了,女人喝酒都爱脸红。

喝着酒聊着天,一杯酒很快就喝完了,她还要再倒一杯。

我说:“你还能行吗,不行就别喝了。”

她说:“你看我喝多了吗,一点事没有。”

“喝多的人从来不说自己喝多。”

“没事,再来半杯吧,喝完了躺床上就睡,也不出屋,啥事没有。”

给她倒了半杯。

小年,在农村很热闹,是灶王爷升天的日子。每年今天早上母亲都会把灶王爷请下来,拿到灶膛烧了,烧的时候母亲嘴里叨咕着:“灶王爷,升天了,多说好事,过年回来还供你,给你好吃好喝的,你是一家之主。”

我问母亲:“他咋还成一家之主了?”

母亲说:“这不是老辈子留下的吗,就那个令道儿,图个吉利,心里安稳。”

母亲什么都不信,什么长仙、狐仙、马仙、牛仙的我家从来不供,母亲常说信那些东西没用,还不如信老天爷呢,人心好,心善,不做啥坏事啥都有了。人这辈子不管穷过富过,别昧了良心,对得起良心比啥都好。

母亲这一辈子,行的正走的端,虽然日子穷点,但没人敢说名声不好的,营子里人都佩服母亲。一个女人从四十七开始守寡,拉扯着六个孩子,还欠不少饥荒,过到今天不容易。

母亲的坚强不是外表的,是扎根在骨子里的坚强。

和张玲把第二杯酒喝下之后,她问我:“你说给你妈买鞋,我差点忘了,那鞋来了吗?”

“来了,今天买的。”我说。

“今天买的,你咋没喊我?”她问。

“看你怪累的就没喊你,”我说,然后道:“去年给我妈买过一双鞋,知道大小,能买。”

“你们男的买不好,买的啥样的?”她问。

“软皮的,棉鞋。”我说:“去年买的是布面的,今年买双皮的,也不知道她爱穿不爱穿,我妈没穿过皮鞋。”

“爱穿,保证爱穿,老儿子买的能不爱穿吗。”

“应该是。”

“去年给你妈买的鞋,今年咋又买鞋?也不换换样,买件衣服啥的。”她有点怪我不会买东西。

“不知道,就是想给我妈买双鞋。”

说完喝了一口酒,掏出烟点上一支。

“姐,你没过过苦日子你不知道,我记得小时候,我小,大夏天的,和营子里的孩子玩。那时候家里穷,脚上也不穿鞋,就光着脚丫子跑。我家前边有条河,水不大,刚没过脚面子。夏天我们都在那玩水。到晌午头儿的时候家家孩子都回家吃饭,我在那等我妈从生产队回来一起回家,也饿了,回家我妈好给我们做饭吃。”

“记得那天我妈走着回来的,我打远儿就喊,我妈走到我跟前儿,用手摸摸我的头,我说妈我饿了,我妈说回家,妈做饭。”

“我站在那说妈你背我。我妈看着我说妈累了,不背了,自己趟河过去吧。我妈说着就往前走,直接把脚踩到了河里,就在她把脚往河里踩的时候,我看到了她脚上的那只布鞋,前面已经破了,脚指头露在外面------”

“我记得非常清楚,我妈那露在外面的脚趾头在阳光下特别扎眼------”

“我妈就那样把脚踩进河里,河水很快把她的脚和鞋没过去了,她就那样过了河,两只脚,那双布鞋全湿了------”

我跟在我妈身后,眼泪一个劲儿的往下掉------”

“打那以后我再也没到河边玩过。”

“我就想要给我妈买双鞋,一年一个样------”

我的眼睛湿了。

张玲满脸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