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自由
“自，自由？”绕是习惯了青冥的跳脱，牙还是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一上来就问自由是什么毛病？
“难道不该这么问吗？”补考站直了身子，笑道：“所谓自由者，不就是以自由为目标，不断前进的人？”
“我想，对我们来说，自由是为数不多的共同话题吧？”
牙听懂了。
不是补考喜欢说这样的话，而是牙他们，他能说的只有这个。
“我总不能和你们讲关于造船还有魂阵的事情吧。”补考摇头笑道。
船，魂阵还有自由，这就是补考生命里仅有的东西。
“每次和别人聊天，都会很为难呢。”补考也知道自己的问题，但他改不了。
“毕竟对我来说，制造出更大更好的魂船，是比一切的一切都要重要的东西。”
这也就是补考要追求的‘自由’。
“所以，你们呢？你们想要的自由，是什么样的呢？”
“我们想要的自由，”牙突然有些恍惚。
“不说离开幽湖，就是在幽湖上狩猎，都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吧，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你们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补考一步步紧逼。
“这真是一个好问题啊。”牙苦笑道。
他本就是一个思虑深重的人，这样的问题他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
往昔的点点回忆飞快的掠过自己的眼前。
牙要给补考一个源自内心的，最真诚的答案——这个答案也是给他自己的。
“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其他人也在思考，但青冥却只是挠了挠头，就有了答案。
“牙哥说他想要到幽湖捕鱼，我就跟着来了，哦，捕鱼还是很好玩的，狩猎巨兽，也挺刺激。”青冥回忆起自己洞穿肥猪兽的一瞬间，胸口的小心脏忍不住蹦蹦直跳。
那是真的刺激啊。
“狩猎巨兽吗？那确实挺刺激的。”补考深有同感的笑道。
对于青冥给出的答案，他好像没有一丝的质疑。
“我的话，”酒咖好像也想明白了，“其实我也不知道。”
酒咖先是自嘲的笑了一声，而后叹气般说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心里总是隐约觉得，这样的生活，要比以前的舒服，快乐。”
“不过嘛，说不定哪天我又觉得有另外的生活更吸引我了，那时候，”酒咖顿了一下，才道：“我会离开也说不定。”
“离开？”青冥吓了一跳，“想不到啊想不到，酒咖你这浓眉大眼的居然也会叛变！”
“你才叛变呢。”酒咖给了青冥一个白眼，“之前李哥不是说了吗？自由者的本质是自我的成长，我想，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满足自我成长才是最重要的吧？”
酒咖一边说一边看向李斌，这都是他的猜测，是不是对的他也不敢肯定。
李斌注意到了酒咖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
自由者的进步确实源于自我的成长，在没有修炼功法的情况下，顺应自我就是最好的修炼方式。
“嘿，我觉得有点难哦。”补考神秘的笑道。
酒咖愣了一下，疑惑的看向补考，问道：“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的，”补考没有藏私的意识，“所谓自我，是像大树或者藤蔓一样不断成长的东西，虽然不能确定，但有很多蛛丝马迹表明，所有人的自我其实都有在遵循一套内在规则运行。”
“有人认为那就是人生的意义，也有人觉得这种说法纯粹是扯淡，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自我成长的过程中，是有一种类似标杆的东西的。”
如果没有外力的影响，那自我就会沿着这个标杆，成长为理想的模样。
“但自我和所有的生命一样，都是很脆弱的事情，在外力的影响下，它也会发生改变。”
其实自由者所谓的枷锁，也只是一种较为极端的改变。
“所以比起突破枷锁这样的说法，我更倾向于改变。”
不是要憋着一把劲，突破什么东西，而是水滴石穿，把自我慢慢修改回原来的模样。
“但并不是所有的改变都是错的，都是对自我的损害，事实上，枷锁只是很罕见的情况，绝大部分自由者都能够通过探索和尝试，找到一条适合自己的道路，最后成长的比那个预定的目标还要强壮。”
如果有人找到的道路具有普适性，别人也能借鉴，那他就创立了一门新的修炼功法。
“啊，不小心就说远了。”补考拍了拍脑袋。
“我其实是想说，一个人的自我很容易被周围的环境改变，一直探索着改变自我的自由者更是如此。”
酒咖要是一直生活在船队里，那船队就会不可避免的在他的自我上打下烙印。
很多被困在幽湖无法离开的强大自由者就是着了这个道。
他们已经和他们的船队，和巨兽坊，和幽湖连在了一起，无法离开。
“虽然我很少关注外面的事情，但我隐约也知道，普通人之于社会，也是这样的。”
房贷，车贷，身份证是第一层束缚，让社会里的普通人无法肆意妄为，连休个假找朋友玩玩都得精心计算。
家人，亲戚，朋友是第二层束缚，这些名叫感情的，好像很容易断裂的东西却往往能够在关键时刻发挥出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多少人匍匐在感情之下，动弹不得？
有多少作茧自缚的人在失去一切后绝望的失声痛哭？
最后一层是道德，是法律，高端一点叫意识形态，自由者都喜欢叫枷锁。
它不是它，不只是它。
那密密麻麻的铁链早就洞穿了我们，变做我们的血肉，我们的骨头。
它不是谁，它是‘我’。
它是最后一层束缚，也是几乎无法战胜的束缚。
因为如果硬生生的把它们从我们的身体里拔出去，我们最后就会撕裂，破碎的不成样子。
因为我们所赖以生存的我，不是自我成长的结果，而是社会观念加工制造出的合成人。
我们的本能里没有穿衣，刷牙和吃饭。
失去了这一切，我们甚至直到饿死都无法寻觅食物填补肚子——因为这一部分早就被外来的观念代替了。
三重束缚下，离开社会就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当然不是离开那面国旗。
所以我们看到，背井离乡的人挖开别人的草地种菜，五千年潜的陋习现在依然存在。
原因就在于我们从来未曾改变，就算鲜血一次又一次涂满阶梯，那个老虎般的社会也只是冷冷的俯瞰着，等待木偶把线重新交回自己手里。
“我的老师说，我们活在历史的延长线上，那些死去的人并没有真正死去，而是被撕开灵魂，重新拼凑，最后注入我们的身体里。”
“我不想这样，牙。”阿卉已经到了最后的弥留时刻，脸上的笑容坦然而安详。
“曾经，在我的心里，有一座钢铁铸就的坚不可摧的堡垒，它可以应付这个世界所有的狂风暴雨，就像经历过一次又回来开小号的老鸟。”
“我无惧任何挑战，因为它们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只是有一天，我突然发现，那不是我，肥胖低俗丑陋的我。”
“那个堡垒和别人把酒言欢，我却只能在没人注意到的冰棺里沉眠，直到死去。”
这是最正确的，作为一只老鸟，我无比清楚这件事情，就像我对那些萌新说：不要乱逛，不要浪费时间，快去过剧情，吃经验，然后混野队升级。
不要着急不要着急，等你满级了，等你有了装备，你就可以带着最好的武器，用着最好的技能去浪费时间了。
我没有错，我只是不在意萌新的感受，我只是把他们当成了我的小号。
但他们本该去好好欣赏这个美丽的世界的，去体会设计者在每个细节里深藏的暗示。
而不是让他们把等级和装备放在第一位，登顶后无所事事在街道上跳舞。
我错了；如果我只是做出攻略放到网站上，等那些被boss血虐的试图奋发图强回踩的菜鸡来学习，最后满足了自己的愿望，继续在这个世界里浪荡。
如果我是这么做，那我就是可以沾沾自喜的。
而不是强硬的以‘为你好’的名义灌输自己的观念——错的不是行为，而是观念。
因为萌新的自我就像微弱的火烛，刚扎根的秧苗，只要一点点外力，就可以把他熄灭，让他枯萎。
然后他就变成了我的复制品，成为我在这个世界的延续。
“我们可能会长成一致的模样，就像树木总是朝着光成长。”
“但这样的成长，无论如何，都应该是出自内心的，”阿卉指了指自己的头脑，“我相信我的灵魂不是一滩死水，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要怎么办，所以我选择相信他，释放冰棺里的猛兽，而不是去舔所谓完美捷径的后门。”
“为此，我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
“我自觉，”牙睁开眼，看向补考，“我所要的自由，就是补满自我，待到死去的那一天，我是我，而不是代代积累的亡魂。”
“为此，我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