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归家
墨文生下得火车，赶紧找了个阶梯坐下小憩，他确实如火车上那人所言，一站到底。想着那不依不饶，任他怎么讲理也闷声不起的妇女，他就哭笑不得，当然也就委屈了自己。
随后墨文生又一路风尘仆仆，乘车辗转到了县城，又在县城找了辆摩托车，搭车回到镇上。
“就不能再送我一程？”墨文生不想下车，可师傅已经熄了火。
“就五十块钱，跑了几十公里的山路！不划算呐，要不你再多给点，我把你送家里去，嘿嘿…”
“得了吧，五十不少了，你走吧，我还是走回去得了。”墨文生也想在镇里走上一遍，回味当年的生活。
阔别两三年，镇里的变化微乎其微，任外面的世界如何翻天覆地，它依旧淡漠安然，与世无争。
曾经工作的地方如今有所修缮，还能依稀认得出几张老面孔来，不过更多的是些生面孔。暗自走过，墨文生悄声问自己“可曾后悔？”
他决然地摇头又说“没什么可后悔的。”
当初离开是为了看世界，是为了出人头地，如今三年过去了，虽然挣了些小钱，可离初衷相差甚远，不过也好过待在这一成不变的地儿。
米粉店还在，老板陈大坤依旧弓腰驼背，乐呵呵地侍候每一桌客人。见到又有客人进来，他笑眯眯直起腰打招呼“小伙子，要吃点什么？咦，这不是墨文生吗，来来，坐。”
“嗯，老板还记得我，呵呵，给我来碗米粉吧，微辣就行。”
“好勒，来碗微辣的，多加点肉”那人高声朝着厨房喊去，随后回过身问墨文生“你这走了好几年了吧，现在在干些什么呢？”
“呵呵，在外面当厨师！”
陈大坤蓦然抬眸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笑道“呵呵，不可能，你这好好的政府单位不待，怎么可能学我们在厨房里瞎转悠！”
“我觉得厨房挺好，为这嘴忙活，也是件幸福的事。”墨文生不以为然。
老板尴尬地笑了笑不置可否，转身忙去了。
填饱肚子，墨文生抬脚又有劲了，背上行囊直奔家里而去。
一路人烟稀少，唯有空旷的田地在同蓝天对望，墨文生走走停停，欣赏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色，熟悉这个地方的风貌，却又陌生这变换的四季景象。
转过离家不远的竹林，这才看到一个人影，正面朝黄土给地里的蔬菜除草，墨文生一路望着一路走近，待到那人闻声抬头才知是二伯。
“二伯，这么晚了还在忙活？”
“文生呀，啥时候回来的？”二伯停下手中的活直起腰。
“这不刚刚回来还没到家么！”墨文生一边说着，一边放慢脚步继续前进。
“现在在外面做什么呢？”
“干厨师呢！”
“哦，是吗！赶紧回去吧，有空过来坐坐。”二伯目送墨文生离开，独自站在地里小憩。
没想到刚刚转过二伯的房子，迎面就撞上了老爹。老爹是闻声走过来的，刚刚墨文生同二伯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这会正恨着盯了眼墨文生，随后他巴望着墨文生身后，见空无一人，不由鼻子哼哼出气，随后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在前面。
“老爹，你这是怎么了？”
“回去再说。”
刚到家门口大姐就迎了出来，帮着墨文生搁放行李。“大姐没上班？”
“知道你今天回来，特意请了个假！进去吧，看看妈去。”大姐比墨文生大个几岁，正值风华正茂的年纪，做起事情来却雷厉风行，颇有几分男儿气。
墨文生走进那狭窄而昏暗的老屋，见母亲正躺在床上眯眼休息，便悄声走近坐于床边，母亲闻声睁开眼来，喜出望外。
“文生，回来了？”母亲激动地起身，墨文生扶起，将枕头枕在母亲身后，让她坐得安稳。
“老妈，你又瘦了。”
“呵呵，”母亲摸了摸自己那张瘦弱的脸叹到“能怎么办呢，弟弟妹妹们还得读书，好在你们两个大的争气，给他们交上了学费。”
“妈，趁现在这个机会，好好休息，调养身体好不好？你就不要担心那几亩地了，今年不种那地还在，若人没了就全没了！”墨文生抓起母亲瘦骨嶙峋的手，不由在心底感慨母亲的瘦弱。
“你从小就道理一大堆，可日子也得过啊，不去地里劳作哪有饭吃。刚回来也累了吧，去吃点饭吧！我再躺会！”
墨文生出门，见父亲闷头坐在饭桌上，便跟着坐下。
“医生怎么说？”
“严重贫血，无法根治。”
“那得好好养养，平时就不要让她吃剩饭剩菜了，多吃点新鲜瓜果调理调理。”墨文生眉头打结，想起了小时候的母亲，永远舍不得将剩饭剩菜丢掉，即使发霉发臭了也要处理下再吃。他曾多次劝说母亲可她就是不听，没想到劳累了大半辈子就这样病倒了。或许这也是好事，起码能让她停下来好好养养身体。
“你呢？”老爹突然转移话题“你到外面两三年就学了个厨师？”
“厨师怎么了？”听老爹的口气不悦墨文生惊讶着问。
“哼，好好的户记不干，跑去当个厨师，真是，下次你还是不要跟别人讲你在外面干厨师的好。”老爹咬着牙说得切齿。
墨文生闷头怎么想也想不通，他当厨师很丢脸吗？
在十里八乡，厨师确实远远不如一个书记，一个被看作是劳碌命，一个却是智商活，天差地别，前者让人唾弃，后者则人人追捧，尤其在好面子的乡村之中。
不过墨文生自有自己的一套人生哲学，在他看来，吃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堪比睡觉。怎么吃更是一种学问，要吃饱，吃好，又要吃得健康吃得美味。这要吃得好，还要吃得有品味，那就得精通厨艺，厨艺，厨艺，顾名思义，不仅是门手艺更是一种艺术，吃的艺术。
墨文生颇以此自豪，虽然倍受老爹冷眼，可有其父必有其子，两人都一样的倔，一样地抱残守缺，谁也不服谁。
“那你女朋友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女朋友？老爹，你是不是想多了！”
老爹听罢愤然跳脚，在墨文生面前走来走去，眼睛死死地盯着他那莫名其妙的脸。
“我想多了？你看看周围的人，像你这么大都成家立业了，你呢？能教我不多想？哼！再说我亲耳听到那个女孩子承认的，怎么你还想忽悠你老子吗？”
老爹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借着女朋友这条导火线爆炸开来。墨文生红着脸，极力隐忍。忍一时果然风平浪静，父子俩因此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