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冬令藏雪
“刀口钝，心上闷儿；刀口快，步儿迈。除夕鬼伏，磨刀啰！”
一个背着三尺磨刀石，戴着斗笠的瘦狭小厮踏在青石板路上，扯着嗓子呦呵。
巷子很深，小厮也不急，唱歌般吆喝个不停：“刀口钝，心上闷儿；刀口快，步儿迈。除夕鬼伏，磨刀啰！”
这小厮一直吆喝到了巷子尽头，看见两三株梅树，花开正盛。
叫了半天没人应，这小厮有些乏力，折了几片梅花，用这花瓣在地上裹了些雪渣子，扔进嘴里。
一扭头，这小厮抹了把嘴，看见一个木门。木门上贴着一红一蓝的门神。小厮见那门神张牙舞爪的样子，嘿嘿一笑，指着那门神就发恼骚，“你看看你们俩，虽说是神仙，却要帮这老百姓看门，实在不自在了些。哪像我，悠哉悠哉，好不快活。”
摇了摇头发，这小厮走累了，口也喊干了，干脆就着门下石阶，一屁股坐了上去。
这户人家应该也是个勤快的，门口石阶上一粒雪都没有。
这小厮取下背上几百斤的磨刀石，松了口气。
巷子内很安静，这小厮看着眼前高墙，自顾自嘀咕，‘可惜今早忘带水壶了。现在口渴了，也没啥法子。’
又在地上抠了一块雪渣子扔进嘴里，这小厮转头看了眼门神，笑道，“两位老兄啊，小弟在这里坐会儿，歇歇气，你们别见怪。”
这木门上的门神阴沉着脸，面无表情。
小厮一愣，自顾自嘲道，“你与这死物说甚！废了口舌。”
想到此，这小厮也就不再说话，静静坐着，等着自己恢复力气。
……
“睡着了？”
一个男子开了木门，嘎吱一声。来到这磨刀小厮身旁蹲下，戳了戳小厮脑袋。
这小厮挣了眼，眨了眨，一扭头，就看见一张儒雅的脸。
猛地一惊，这小厮弹了起来，打量一番男子，又看见木门开了，心中了然。
挠了挠头，这小厮习惯般笑道，“那个，我没挡到先生吧？”
这男子一笑，将拢在袖子里的菜刀举起来晃了晃，“我是请你帮我磨刀嘞。”
这小厮见了菜刀，明了，接过菜刀，笑道，“磨刀啊，好说好说！啥请不请的呀，一文钱磨一把！”
这小厮动作麻溜，请男子端了碗水来，就就着门外台阶，撸起袖子，磨了起来。
这男子蹲下身，细心看着小厮磨刀。
“这磨刀也有讲究？”
小厮眼睛死死盯着刀刃，头埋着，答道，“也没啥讲究，就是要磨细些，不然刀不快。”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着。
没过一会儿，这芙蓉城内鞭炮齐鸣，响了整整一炷香时间！
男子抬头看了眼。
身边小厮笑道，“这炮仗，响亮是响亮，就是得花多少钱儿啊！就这些官老爷放的炮钱儿，都够我一年吃喝了。”
雪地上冷，小厮屁股没挨地，蹲着。男子看了眼小厮手里的刀。刀刃寒光闪闪。
“还要多久？”
“快了快了！”
这小厮嘴里说着，手上却没加快。感觉差不多了，这小厮说了句好嘞，用大拇指摸了摸刀刃，贼快！
将刀还给男子，这小厮从怀里掏出一张干布，将这三尺磨刀石擦得干干净净。
一屁股站起身，将磨刀石反手背在背上，这小厮笑容满面，看着男子笑道，“好勒先生！”
这男子了然，从怀里摸出一两银子，递给小厮。
这小厮看了眼男子手里的一两银子，眼睛一愣。自己只收一文钱，这先生怎给自己一两银子？
男子好像看出了小厮心思，笑容和煦，“过年图个高兴，给！”
这小厮闻言，脸上立刻堆起笑，眼睛成了一条缝。也不客气，说了几句吉祥话，这小厮就背着三尺磨刀石快活离去。
日头正上中午，这小厮戴着斗笠远去，脚步离地。若是细细看去，竟看不见这小厮的影子！
至于这男子，最终没将刀带回屋内。等到小厮走后，这男子转身就将这菜刀插在门边脚地上。
细细看了眼菜刀，这男子拍了拍紫袍大袖，回了屋内。
……
这缥缈大陆之上，但凡除夕这天，那位于天下西边的九百里酆都，就大开鬼门！
除夕天，但凡魑魅魍魉，大都爱变成凡人模样，或男或女，混迹在人间。凡间对于这等魑魅魍魉，大都辨识不出，没有办法。只是大家听闻这鬼怪之物，最烦火药味，故而在除夕这天，不惜鞭炮齐鸣，既图个热闹，也图把这些鬼怪吓跑。
只是这鬼怪每年都要出来一趟，久而久之，竟连火药味儿也不怕了。到了最后，凡间实在没了办法。又因这鬼怪一般不伤人，故而对于此等事，也是放之任之。
故而除夕这天，天下常多俊男靓女。
……
你问这酆都内的鬼怪为何就在除夕这天出来？
这酆都之内，黄泉三百里，妖花百万株；下不见绝地，上可见星辰，自成一体。
其间鬼物，土生土长，样貌有丑有美。只因这酆都之内阴气极重，故而被世人称为“鬼”。
凡间除夕，酆都天门便开，鬼物便可出去。除夕一过，天门便关，鬼物便会回去。
至于问为何有这‘天门’，相当于是在问为何有这‘天地’一般。无解。
……
这芙蓉城内烟火纷纷红妆艳，城外却是天地一色尽雪霜。
这南宫鄙从京城一路赶回，潇洒快意。见了芙蓉城，这青衫道士眼睛一喜，也不管天地风霜，一个俯冲下了地，抬了抬陷雪的脚，看着城门笑意熏熏，“到了！”
这城门之上，张灯结彩。官道上没啥人，这青衫道士一深一浅地踩着雪，往城门处走。
突然，这青衫道士站定，定定看着城门上空惨淡苍白的天空，啧啧称奇，“这是哪只大鬼？如此嚣张？！”
按住腰间铮铮长鸣的斩鬼刀，这南宫鄙突然没了走路的力气，长吐一口气，“你大爷的宋楚，急着叫我回来，竟然是让我给你当打手！”
愁眉哭脸抬起头，这青衫道士扇了扇眼前大雪，嘀咕一句，“最好是个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