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夜谈
夜晚，很是寂静。
陆雪薇睡在里面怎么也睡不着，心中凄苦再次袭来。
她出声道：“你睡了吗？”
外面谢玄的声音传来“睡不着？”
陆雪薇‘嗯’了一声
“我陪你说说话吧”谢玄的声音听了让人很是安心，所以即便在这深山老林居无定所的情况下，陆雪薇也没什么害怕的。
陆雪薇道：“外面有一棵芭蕉树，明日我摘几片芭蕉嫩叶与鱼一起熬汤给你喝”
谢玄道：“好，你做什么都很好吃”
陆雪薇笑道：“你是没吃过我做得不好吃的饭食，有一次，把爹爹都……”她顿住了，想到陆丰城，心下又是一阵酸涩。
谢玄知道她肯定又伤心了，他道：“我小时候便吃过很多难吃的食物，所以长大后对吃食也没什么要求了，能吃就行”
陆雪薇一听有些好奇“你都吃过些什么难吃的食物？”
谢玄面上现出一抹浅淡笑容道：“我娘厨艺不好，总是将饭菜烧糊，不是咸了就是淡了，总没个适宜的时候，可我偏生爱极了她做的饭菜”
陆雪薇此时对谢玄的娘很是好奇“你娘肯定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子”
她心中仅凭着谢玄那些只言片语的描述便勾勒出了一个娇俏的姑娘，不太会做饭，怕杀鸡杀鱼，逼着自己幼小的儿子去做这些事情，想想，那时的场面，肯定是有趣的。
谢玄道：“是啊，我爹很喜欢她，她本是官家小姐，却爱上了我爹那样一个整日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剑客，愿意陪他浪迹天涯”
陆雪薇很是惊讶，武林中没人知晓谢玄的身世，他从来都是独来独往，谁都不知他到底师出何门，生于何家，此刻听谢玄说起这些她心中满是惊诧。
陆雪薇道：“你为你娘惋惜？”
谢玄道：“她本可以过安稳日子，却跟了我爹，半生漂泊”
陆雪薇道“你爹自然是有让你娘喜欢的地方，既是喜欢上了，我想即便浪迹天涯她也是开心的”
谢玄反问她：“你觉得我娘值得？”
陆雪薇道：“自然值得，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所以寻到一个喜欢的人是很不容易的”
陆雪薇没想到谢玄会与她聊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她如此一想，便笑出了声
谢玄问道：“你笑什么？”
陆雪薇道：“我以前做梦都想不到有一日我会与谢大侠聊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
谢玄闻言也笑了，他自己也没想到。
二人又聊了些别的，聊着聊着里面便没了声音，谢玄听到了陆雪薇均匀的呼吸声从里面传出，她睡着了。
寂静的夜里，他听着她轻微的呼吸声，一下一下，只觉内心极为安定。
浮华之世，他孑然一身，独来独往，他不愿与世人虚与委蛇，更不愿杂事扰心，本是图个清静，却不免多了些许孤寂。今日，他听着里间少女均匀的呼吸声，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他突然就觉得圆满了，那种满足感是从未有过的。
时光掠影，岁月流觞，他于滚滚红尘中飘荡数年，却如浮萍，无根亦无依。
此时，他在这深山林中的小木屋中，他，有根了。
沈君则的身子好些后，沈定陵便要出去寻陆雪薇，哪知泠泠竟要与他一起。
沈定陵无奈道：“泠泠，我这次去寻雪薇实在不能带上你，你就在这里好好休养”
泠泠知道沈定陵怕自己跟了去又让陆雪薇闹心，她水光潋滟的眸瞬间黯淡下去“好嘛，不跟就不跟”
她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活泼任性的魔教小妖女了，她开始隐忍，开始学会委屈自己。
沈定陵去了药王庄，看到了药王庄内外已经干涸了的血迹以及四处躺着的早已发出臭味的尸体，沈定陵心中满是悲愤，他想雪薇肯定没有回来，他又庆幸陆雪薇没有回来，若她看到这幅景象，怕是会疯掉吧？
沈定陵在药王庄外面的林子里看到了陆丰城的尸体，即便没了头，他也认得出那时陆丰城，他缓缓的在陆丰城身边跪了下来，颤抖的声音唤了一声“爹”
想到那日还活生生的站在他前面，将雪薇的手交到他手上的岳父此刻变成了这样，他心里悲痛交加。
他花了两天时间把庄里的人全部埋了，将陆丰城埋在了药王庄内，他怕陆雪薇回来找不到陆丰城的墓。
他砍了木头做了一个简单的墓碑，写上了陆丰城的名字。
药王庄内空落落的，再也没有人了，他走过陆雪薇经常待着的药堂，脑中回忆起她坐在那里替人看诊的情形，那时他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那时想这么娴静美丽的姑娘最后会成为他的妻子，他每次一想起便满心的欢喜。
他缓缓走过厨房，陆雪薇经常在这里熬药，拿着扇子煽火，也不在乎浓烟呛鼻。
他似乎看到了阳光下，那个娴静美丽的少女在熬药，打开药罐子的盖子看了又看。
那般美好
他缓缓伸手想去够住她，却连衣衫都还没碰到就消失了。
沈定陵越来越失落，脚步也越来越沉重，他缓缓走到陆雪薇的院子，那棵大槐树，几十年如一日的立在陆雪薇的院子里，他很多次着实羡慕那棵槐树，因为它能够天天守着陆雪薇，亦能天天看到她。
走进陆雪薇的房间，姑娘家的闺房，所有的物件都静静地摆放着，整齐而有序。梳妆台上放着陆雪薇的梳子和头钗，他走过去那起那把雕着梅花的檀木梳，他似乎能看到每一日起床了陆雪薇都拿着她一下又一下的梳理自己的秀发，他缓缓抬起，放到鼻子前，上面沾染着陆雪薇的味道。
他的泪突然就滴落下来，他的陆雪薇怕是找不到了。
他青梅竹马的姑娘，他的妻
他将木梳放入怀中，躺在了陆雪薇的床上，就这么躺着，睡着她曾睡过的被单，枕着她曾枕过的枕头，盖上了她曾盖过的被子。
他沉浸在了陆雪薇的味道中，那股清淡的药香味，他缓缓闭上眼睛，仿佛一切都说是还能回到从前，回到他与她亲密无间的过去。
他沉入梦乡，梦中有他丢掉了的姑娘。
沈定陵一觉睡到天明，自从出事后，他便再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昨夜果真睡得踏实。只是醒来，便发现一切成空。
他起来，在床上坐了好久好久，手轻轻的抚过床单，轻声道“若寻到你，你可否原谅我？”
沈定陵走出药王庄，又去了陆雪薇经常采药的地方，一路奔波劳累，也未进食，却丝毫不知饥饿，他要找遍每一个山林，他要寻到她。
山林中，他燃了一堆火，静静地看着火苗跳跃，他靠着也一棵树，想着以前雪薇去山林采药是否也是这样度过的？
他拿了一坛酒，打开盖子，仰头便喝。他以前是不喝酒的，现下倒好兴致沾染上了酒瘾。
大口大口的灌酒，他一直没吃什么东西，喝多了，胃便不舒服。
迷迷糊糊的将酒甩开，靠着树睡着了，口里呢喃着“雪薇、雪薇……你在哪里？”
半梦半醒中有一只手抚上了他的额头，又抚上了他的脸颊，偶有女子的声音传入耳中，却又听不清说些什么。
他一把抓住那人的手唤道“雪薇……”
待第二日清晨醒过来，发现身上竟是盖了一条小毯子，已经燃尽的火堆旁放着两个烤红薯，酒坛子却不见了。
他愣了愣，见了那烤红薯确实感觉到饿了，于是将那两个烤红薯全部吃了。
沈定陵在林中漫无目的寻着，这座山寻完了就去寻下一座，他想雪薇此刻要躲避陌青阳的搜寻，而她又经常在山林采药，习惯了山林，又能够采到一些药草医治谢玄，在这深山里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他没日没夜的寻找着，只有实在累得不行了才坐下来休息，燃一堆火，坐在火边睡觉。每次醒来都能看到火堆旁的吃食。
又是清晨，天还未透亮，霞光若隐若现中，一个娇俏的身影缓缓靠近沈定陵，她将手上的吃食放到了沈定陵旁边，又细细的端详了沈定陵半响，轻轻叹了口气，转身便走。
沈定陵的声音响起“不是不让你跟着吗？”
泠泠一惊，回身一看，沈定陵已经睁开了眼睛
她有些局促，面上一副委屈模样，她确实一直跟着他，看着他疯了似的寻找陆雪薇，看着他不停的折磨自己。
沈定陵看着她道：“你应该好好歇着，陪我在这深山老林乱跑做什么？”
泠泠红了眼圈，哽咽道：“我担心你，不跟着你我整日都放心不下来，跟着你见你这么折腾自己，我更加不能安心了”
沈定陵见她要哭了，心下一软，道：“过来”
泠泠走过去坐在了他身边，沈定陵苦笑“认识你这么久还没见你哭过，可别被我惹哭了”
泠泠擦了擦快要滴下的眼泪道：“就是被你惹哭的，我只为你哭”
沈定陵无可奈何的笑了笑，问道：“泠泠，你到底喜欢什么呀？天下比我的好的男子多了去了”
泠泠道：“天下那么多男子，可我就是喜欢你，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泠泠又问“那你喜欢陆雪薇什么？”
沈定陵将头靠在树上，看着天空霞光透出，怅然道：“我啊喜欢她很多地方，自小就喜欢，她温柔体贴又善解人意，与她在一起很是舒心”
泠泠道：“那我以后也做一个善良温柔又体贴的好姑娘”
沈定陵看了她一眼，无奈道：“你这小脑袋瓜成天想些什么呢？你若变成那样还是你吗？泠泠你是活泼可爱娇蛮任性的，若少了这些就不是你了”
泠泠道：“我不在乎，你喜欢就好”
沈定陵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突然有些心疼这个小姑娘，她喜欢他，喜欢到能够放弃所有，他想说什么却又着实不知道说什么。
泠泠认真的看着他道“沈定陵，你之前不是说要答应我一件事吗？我现在就要你履行承诺”
沈定陵一顿，心中拿捏不准泠泠想要求他做些什么，他很怕泠泠提出要他喜欢她或者娶她之类的要求，他涩声道：“好，但是不能左右我的感情”
泠泠一听，心下苦涩，她压下心头苦涩看着沈定陵认真说道：“沈定陵，我要你从现在开始，往后余生，每一时每一刻，都要对自己好，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要对自己好，不能伤害自己”
沈定陵怔愣的看着泠泠，良久良久……
他，应下了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姑娘爱他如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