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年（上）

在浩瀚宇宙中，距离太阳系几百亿光年的地方，有一颗荒芜的星球。

它遍地黄沙，绵延千里，荒漠广袤无垠。

它满目疮痍，半零不落，四处都是断壁残垣。

它曾经见证了高等文明的兴起个衰落，也曾有过无数荣耀的历史。

但现在，只有亘古不变的寂寥……

在这不毛之地，一处废墟尤为醒目。

从高空成像上观察，这里的建筑排列成一个半径数千米的圆。

残缺的立柱，破百的屋脊，被风沙打磨光滑的石壁。

周围的一切无不昭示着，文明昔日的绚烂辉煌。

这片废墟中央，是一座高近百米的金字塔形外星遗迹，在遮天蔽日的沙尘暴中巍峨伫立。

瑰丽繁缛的花纹遍布遍布表面，使其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一切就这么静静的，静静的……

这副绝景本该就这么定格在岁月长河之中。

但是所有的沉寂从此刻开始不复存在。包括，静谧下的威胁。

遗迹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空间突然扭曲了一下。

紧接着，一道微光凭空出现，就像在空气中开了一道门似的。

一个微型侦察机从那道光门里窜出来，激光扫描仪快速扫描周围的区域，一连串数据源源不断地向终端输出。

过了一会，一个身着空间作战服的身影出现在光门内。是一名精干的男性。

他稳稳地端着手里的大口径突击步枪，一刻也不敢放松，右手食指一直搭在扳机上。

在确认没有危险后，他缓步走出光门。

在他经过光门的一刹那，光门剧烈地“抖动”了一下，连带着他的身体一起！

但是下一刻，一道淡蓝色的光晕笼罩他的全身，稳定了周围的空间。

平安地走出光门后，他长长地舒了口气。

由于穿着密闭的太空作战服，所以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迅速调整好状态，用通讯器反馈情况。

『“信标”运转正常，没有危险。地表引力略大于地球，与演算数据相同。可以行动。』

另一边很快做出回复，从声音中可以听出难以掩饰的激动。

『收到！授权行动！』

『是！』

一个个与第一个人穿着相仿的战斗人员接踵而至。

先出来的人迅速在光门周围摆出掩护阵型，后面的人一出来就加入其中。

这些人行动井然有序，全程没有一个人发言，甚至连手势交流都没有。

显然这些人合作已久，同伴间的默契已经达到了相当的程度。

阵型腾挪变换，因为人员的扩充变得越发复杂。但是始终保证没有死角。

很快，所有人都已就位，一个完美的防守阵型也构筑完成，整个过程只用了不到一分钟。

清点完人数后，最先出来的男子向另一端汇报。他是这支小队的队长，算上他，小队一共17人。

『戏命师报告，突击小组全员就位，请求指示。』

『收到，授权行动，一有发现立刻向指挥部汇报。』

『是。』

正当他准备挂断通讯的时候，那边再次传来声音。

『让老夫说两句……啊，您请。』

是熟悉的年迈嗓音，从小到大这个声音一直鞭策着他成长。

不仅是他，整个小队的大部分成员都是如此。

小队通讯是相连的，因此其他人也可以听到这段对话。

『老头……』

在任务中这样称呼上级可是重罪。但是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那边的人深吸一口气，好像没听见这句“老头”似的。

『老夫不说多的，记住，小心谨慎，量力而行。开始吧！』

『是！』

通讯切断的一刹那，原本如磐石般一动不动守在周围的战士们同时动了！

他们的动作干净利落，有条不紊，快而不乱。

自称“戏命师”的队长只说了六个字。

『向目标点移动！』

所有士兵就像是精密零件一样，每一个步调，每一次移动都有章可循。

17名队员俨然组成了一台机动性超高的战争机械！

他们两人或三人一组，采取背靠背的形式移动掩护，相互照应。

在保证侧翼和后方不暴露的同时，每一个人的行动轨迹竟豪无规律可循！

这样做可以预防原处的狙击手进行预判射击。

只有经历过无数次演练的队伍才能做到这般天衣无缝。

17人飞速前进，阵型的不断变换丝毫不影响他们的前进速度。

仔细看会发现，在这黄沙遍地的荒原中，他们的移动速度却异常之快，如履平地！

不到一分钟的功夫，跑在最前面的队长就已经进入圆形废墟的范围了。

在他们的头顶上空，星球同步轨道上，悬停着一艘深空远洋航母。

舰桥内，许多身影在快速走动，一声声汇报和交流让人应接不暇。

主屏幕上正显示着突击小队的路径，旁边的分屏上则是散落周围的微型侦查机拍摄的影像。

控制台上，一位老将正伫立在那里，锐利的双眸死死地盯着荧幕，一刻也不敢放松。

这位老将身着玄黑色军装，苍白色的扣子、袖章、领夹、绸带点缀其中，朱红色的军徽更添英气，给人一种老当益壮的感觉。

他宽厚的肩上，扛着灿金色肩章，上面赫然雕琢着象征元帅身份的四颗将星和星辉标！

岁月在这位将军坚毅的脸庞上刻下了深刻的痕迹，但是没有抹去他战士的气质。

这时，另一名看起来年轻许多的军官向他走来。他的穿着与老将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肩章上只有一颗将星，是一位少将。

少将开口道：“前辈，一路上您就没有休息过，要不我来替您站着，您坐一会吧？”

他没有称呼对方为“长官”或者“元帅”，而是“前辈”，说明两人关系不一般。

元帅没有看他，说：“你是舰长，你爱在哪在哪，管老夫做甚？”

少将知道自己说不动这位老前辈，就索性陪着他一起看。

过了一会，少将说：“看来‘信标’确实可以保护信息量子不受紊乱概率云的影响，这样的话量子传送技术总算有突破了。”

元帅道：“但是‘信标’的数量有限，还是不能量化。”

“确实，不过说不定哪天我们就能仿制‘信标’了呢？到那时……”

“到那时说不准人类都死绝了！”元帅突然拔高音量打断少将，整个舰桥都安静了那么一会。

“都没事干吗？”元帅一发话，所有人又赶紧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可是我认为科技发展与当下的战争投入并不冲突，您是不是也应该……”

元帅终于转过身来，他没有生气，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

他伸出食指点在少将的胸口上，低声说：“现在如果这次行动成功了，你随便怎样老夫都没意见。但要是失败了，就好好祈祷自己不要死吧。”

少将沉默了半晌，最终轻轻地说：“是。”

二人不再交谈，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图像上面。

此时突击小组已经全部抵达金字塔脚下。

一扇高二十余米，宽十米的石门矗立眼前，其结构的复杂程度已经达到人类无法理解的程度。

队长一招手，六名队员迅速上前，其他人则分散警戒。

其中一男一女以惊人的速度，三下两下就攀上了金子塔顶端！

要知道，这座金字塔高达百米，表面相当光滑，除了神秘的图案和纹路外几乎没有落脚点！

而且两人的负重相当大。男的大包小拎，不知道的以为他在搬家；而女的背着一把恐怕比她身高还长的狙击枪！

包括队长在内的七个人在大门上摸索了一会，很快，通讯频道里传来讯息。

『在这里！』

戏命师左右张望，找到刚才说话的队员。对方正在朝他招收。

他马上凑过去，在那名队员的指示下抬头看去。

在大门约莫5米处，奇异花纹最密集的地方，有几个规整的凹槽。从下面还可以看见其它复杂的机械结构。

看到这一幕，戏命师立刻下达指令。

『三只手、磨刀匠，抓紧时间开锁，其他人保持警惕。』

『是！』

得到指令后，两个身影脱离队伍。

其中一个借着门上的纹路迅速登上凹槽处，随后拿出粘黏型手脚架固定在合适的位置——这种手脚架应用的胶水粘性极高，而且遇热就会脱落，方便回收。

做好准备后，他把腰带内的救援索扯出来，向下抛去。

另一人接住绳索轻拽两下，示意已经准备就绪。

上面的人一拍回收按钮，救援索迅速收缩，把下面的人带了上来。两人就位后立刻开始作业。

『比想象中的还要复杂，需要更多时间。』

『具体多久？』

『至少三十分钟。』

『嗯，尽快。』

『是！』

两人埋头作业，其他人负责警戒。

不一会有人无聊得聊起天来。

『嘿，杰克，听说最近有个小妞对你很有意思啊，你俩到哪一步了？』

说话的是一个高大的男队员，而他口中的“杰克”则是一个比他矮半个头，偏瘦的男队员。

杰克的背似乎有些驼，身形不怎么好看，甚至可以说有些畏畏缩缩的感觉。

『嘁！你小子别酸，你到现在还单着只能说明你没有魅力。』

『喔哟！要说撩妹手法我自愧不如，但要说这气质——』

高大队员故意拖长了尾音，而且没有说下半句，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虽然这玩笑更像是人生攻击，但是这些人一点也不在意。

比这更难听的话他们平时都挂在嘴边，这样的互损根本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

『哈哈哈！』

『笑屁！都是少说三十几的人了，你们有几个有经验的？嗯？还好意思笑！』

『诶，要说有经验的话，老大的经验那才叫丰富啊！你们说是不是？』

此话一出，众人立马起哄。

『那是啊，上学那会儿嫂子可是出了名的美人！不知道有多少男人追求过，怎么就看上老大了呢？』

『就是，人家可是贵族千金，老大只是孤儿院的穷小子，这门不当户不对啊！』

被损得“一钱不值”的队长找到一块相对干净的石板，背靠墙壁坐了下来。

膝盖弯曲，手撑着下巴，手肘抵在膝关节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没有接话。

『这天底下怕是只有你们敢这样和老大说话了。』

开口的是刚才攀上金字塔的男队员。

他正在摆弄各种精巧的全自动武器，微型榴弹炮、粒子发射器、微型放空核导弹等等。

『嘿嘿，听说老大女儿已经上小学了，是不是该带过来给我看看啊？』

『是啊！嫂子那么漂亮，女儿肯定差不到哪去。』

『就是就是！』

一直没说话的队长终于开口了。

『我看你们是欠锤，一个个在想屁吃！我可不会让宝贝女儿接触可疑人物。』

『什么叫可疑人物啊？我们可是军部正规编制！』

『就你？心里没点数，要不是上面那位，你现在还在海王星一号啃人骨头呢！』

『切！』

『……』

众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地互怼。队长则不再说话。

呵，好久没有像这样清闲过了。

快二十年了，转眼间昔日的好友俨然变成了上下级的关系。

大伙都有自己的工作，每天都把脑袋别在脖子上走。能像这样聚在一起拌嘴的情况真的少之又少。

呼——什么时候找机会一起回去吃饭吧，嗯嗯。

话说这几年一直在东奔西走，上次回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事情了。

决定了！这次结束了回家看看吧！嗯，再请个长假跟我我可爱的妻儿到处玩玩……

想到这里，队长浑身充满了干劲。

话虽如此，他们都知道这次任务的重要性和凶险程度，一刻也不敢放松。

即使像刚才那样嬉闹，也没有一个人离开岗位或者放下手里的枪。

『喂！还没好吗？我快无聊死了。』

先前的高大队员冲在门上操作的两人喊话。

『才刚过去十分钟好吗！老实等着！』

『那你们得赶紧了，我们，可能有麻烦了！天上有东西！』

最后一句是金字塔顶的女队员说的。

她仅用一只手拎就起那把高射炮般的狙击枪！

110cm管长和57.6mm口径的枪管显示它骇人的破坏力和超远的射程。

她的语气透露着紧张，面罩下的俏脸表情严肃。

此话一出，众人立刻分散开来。早在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把周围的地形摸了个遍，哪里适合阻击，哪里适合埋伏，哪里适合防守，怎样安排有限的人数发挥最大的效力……

在所有队员心中，这些问题早已有了答案。

队长飞快地下达一道道指令。

队员们立刻动身前往最合适的掩体。他们每个人每个人的兵种和职能都有所不同，所以选择的掩体也有所区别。

比如说队长，直到最后他都保持着刚才的坐姿呆在原地，没有动一下的意思。

开放，宽阔，视野广袤……这里，就是他的阵地！

『你们俩继续开锁，这里有我们。』

『第一小队前往C区掩体待命，第二小队A区……』

『上面尽可能提供支援，一旦有危险立刻舍弃阵地！』

众人仰头望向飞沙走石的天空，航母舰桥的指挥室里，众人也紧张地盯着荧幕。

那是许多正在高速飞行的生物！一大群，不，应该说半边天空都是！

那景象就像满天飞窜的蝗虫一般，只是这“蝗虫”比人还大！

『是小型飞翼种！』

少将咬牙道：“嘁！还是没躲过恐鳞的侦查吗？”

元帅没有说话，神情严肃地盯着荧幕。

所有人，此时此刻都屏住呼吸，不少人手心已经出汗了。

被称为“恐鳞”的怪物群正在飞速下降，飞在最前面的已经进入射程。这时，队长下达了指令。

『作战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