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对意大利的制裁
阿杜瓦战役的前仇旧恨——和平投票——霍尔爵士在日内瓦会议上的演说和英国海军的调动——墨索里尼进犯埃塞俄比亚——兰斯伯里先生辞去议会工党领袖职务——虚假制裁——鲍德温先生的和平协定——保守党大会——墨索里尼征服埃塞俄比亚对欧洲的影响
世界和平现在又受到了第二次严重打击。第一次打击是英国丧失了空中均势,第二次打击便是意大利紧接着转向投靠了德国阵营。这两件事加起来让希特勒得以继续实行他既定的罪恶方针。过去,我们看到墨索里尼为维护奥地利独立而尽心尽力,这对中欧和东南欧都有重大意义。然而现在他却投靠了相反的阵营,这样,纳粹德国便不再是孤家寡人。意大利这个一战的主要协约国很快就要和德国携手合作,和平的天平开始失去平衡,这的确令我不安。
墨索里尼妄图侵吞埃塞俄比亚,这是违反20世纪伦理道德的行为。这种行为本该只属于欧洲的黑暗时代,那时候的白种人认为他们有权征服黄种人、棕种人、黑种人和红种人,他们可以用强大的武力和武器让这些有色人种屈服。墨索里尼犯下的这种滔天罪行和野蛮行径,就连以前的野蛮人都不敢这么做,至少他们也没有能力这么做。对于我们今天的文明社会来说,这种野蛮的行为无疑应该受到谴责。更何况,埃塞俄比亚还是国际联盟的成员。说来奇怪,1923年强烈支持埃塞俄比亚加入国际联盟的正是意大利,而当时我们反而大力反对。英国之所以会反对是因为我们认为埃塞俄比亚政府的性质以及社会状况不符合国际联盟的要求。那里盛行君主专制和奴隶制,部落战争时有发生。但是,意大利不顾这些情况一意孤行,因此埃塞俄比亚得以加入国际联盟,从此享有国际联盟提供的一切权利和保障。全世界渴望和平的人们都寄希望于国际联盟,对这个世界性机构来说,埃塞俄比亚问题确实是一场考验。
这位意大利独裁者之所以想吞并埃塞俄比亚并非只是为了领土扩张。他想以此获取更多的威望来巩固统治,维护自己的地位。就在四十年前,意大利在阿杜瓦之战中铩羽而归,装备精良的意军被原始落后的埃塞俄比亚军队打得溃不成军,或被歼灭或被俘虏,成了全世界的笑柄。意大利人对这次耻辱一直耿耿于怀。当他们看到英国经过若干年后如何洗刷当年喀土穆和马祖巴战败的耻辱时,他们就誓要报阿杜瓦之仇,以此重振他们的民族士气。对意大利来说,报阿杜瓦之仇堪比法国收复阿尔萨斯—洛林,意义同样重大。在墨索里尼看来,洗刷几十年前的耻辱,将埃塞俄比亚并入新建立的意大利帝国版图,似乎是实现自己野心的最简单的办法。只有这样才能以最低的风险和代价巩固自己的统治,并能提升意大利在欧洲的威望。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这些想法无疑都是错误卑劣的,但了解别国的观点总不失为一件明智的事,因此我在此把这些想法记录下来以飨读者。
反抗纳粹德国的扩军备战已经迫在眉睫,我极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看到意大利和我们疏远,甚至投奔到敌人的阵营中去。毫无疑问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国际联盟任由一个成员国进攻另一个成员国,对这种行为不加以谴责,那么国际联盟最终将会丧失其所具有的凝聚力;只有各成员国同心同德才能对抗复兴的德国势力,应对希特勒的可怕威胁。如果国际联盟的权威得到了维护,每个成员国从中得到的好处也许要比意大利所能给予的、保留的或转让的要多得多。因此,如果国际联盟准备联合全体成员国的力量一致抵制墨索里尼的政策,那么我们英国也应坦诚相待,有责任贡献出一分力量。但是从各方面的情况来看,英国似乎不能带这个头。因为面对德国的扩军备战,一方面英国要在丧失空中均势之后想办法弥补自己的弱点,另一方面还要小心平衡法国的军事地位,避免其一家独大。不过有一点可以明确肯定的是:如果英国打定主意要扛起这面大旗的话,就一定不能半途而废,因为一旦半途而废,不仅对国际联盟毫无好处,而且会让英国深受其害。如果我们认定为了维护欧洲和平保障法律尊严,有必要同墨索里尼治理下的意大利决裂,那么我们就必须要将其彻底打倒。一旦打倒了这个小独裁者,我们或许就可以把所有力量凝聚在一起——这些力量现在仍然具有压倒性优势——一起去对抗那个大独裁者,阻止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
这番感想便是本章叙述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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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斯特雷扎会议以来,墨索里尼侵吞埃塞俄比亚的企图日趋明显。对于意大利的这种侵略行为,英国舆论显然会反对声四起。我们很多人都认为德国的扩军备战不仅危害世界和平也威胁到人类生存,并且对意大利从我方倒向敌方倍感忧虑,要知道意大利可是一等强国。我记得有一次宴会,当时在座的有罗伯特·范西塔特爵士和达夫·库珀先生,那时库珀先生还只是一位次官。在这次宴会上,人们都已明显地预见到欧洲平衡的局势已经发生了转变,正在朝一个不好的方向发展。大家提出一个计划,派我们当中的几位去见墨索里尼陈说利害,告诉他如果轻举妄动,英国势必会有所行动。结果这个计划不了了之了,当然即便去了也不一定有什么用处。墨索里尼和希特勒一样,都以为英国已是惊弓之鸟、软弱老妇,充其量只会吓唬人而已,无论如何都不会发动战争。跟墨索里尼要好的劳埃德勋爵注意到,1933年很多牛津大学的学生发表了“乔德决议”,坚决表示“绝不再为国王和国家而战”,当时深深地震惊了墨索里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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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1日,我在议会里表达了我的担忧:
我们现在给外界造成一种印象,好像我们是领头羊或者排头兵,正带领着欧洲舆论一路向前,声讨意大利侵吞埃塞俄比亚的野心,甚至有人建议我们应该单独采取行动。还好我听外交大臣说以上纯属无稽之谈,我才放下心来。我们当然必须尽我们的责任,但是这样做的前提是我们所尽的责任应在其他国家认可的范围内,并且必须同其他国家步调一致。我们还没有强大到可以去做全世界的立法者和发言人。我们会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但不能要求我们做超出职责范围的事情。
英国和意大利是老朋友了,但是毫无疑问现在两国关系蒙上了一层阴云。虽然很多人都在期待着这层阴云能尽快消散,但在我看来,这层阴云一时半会应该消散不了。其实我们和意大利的交情由来已久,别忘了19世纪,当意大利加入三国同盟的时候,它还在条约上特别规定任何时候它都会遵守同盟国义务,但永远不和英国发生武装冲突,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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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间,外交大臣分别邀我和反对党领袖去外交部商议一些事情。这次磋商的细节事后政府都对外公布了。在这次磋商的过程中,外交大臣霍尔爵士对我说,他越来越担心意大利会出兵埃塞俄比亚,并问我该如何应对。我说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多了解一下两位领导的外交部内部对这个问题的看法以及两位的个人观点,不如把艾登先生也请过来吧。霍尔爵士说:“我去叫他来。”于是几分钟后,艾登先生也笑容可掬地来了,态度十分和气。我们愉快地攀谈起来。我说,我认为外交大臣可以像联合法国那样,联合整个国际联盟反对意大利的侵略行为。不过我又补充道,在联合法国的时候不应该对其施加压力,因为法国本身和意大利订有军事条约,并且法国还要防备德国的扩军备战。所以在这种形势下,我并不指望法国会走得很远。然后我又谈到了驻扎在勃伦纳山口的意大利军队,还谈到了没有设防的法国南部防线以及其他一些军事形势。
总之,我强烈建议两位大臣不要让英国在这件事上起带头作用,也不要过于锋芒毕露。我之所以这样说,主要是考虑德国现在正虎视眈眈,而英国却已裁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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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935年前几个月里,为了拥护国际联盟所倡导的集体安全政策,支持国际联盟盟约,有人组织了一次群众性的和平投票。这次投票活动受到了国际联盟的赞许,但是发起者却是一个独立组织,这个组织基本上处在工党和自由党的控制下。投票的问题如下:
和平投票
1.英国是否应该继续参加国际联盟?
2.你是否赞成按照国际协定实行全面裁军?
3.你是否赞成按照国际协定全面废除各国陆军和海军航空兵部队?
4.是否应该按照国际协定禁止任何为谋私利而制造和贩卖军火的行为?
5.如果有一个国家坚持要进攻另一个国家,那么你认为其他国家是否应该联合采取以下手段来阻止侵略行为?(1)经济及其他非军事手段;(2)必要时采取军事手段。
6月27日宣布投票结果,最终超过一千一百万人进行实名投票,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起初,各部大臣对和平投票似乎有些误会,因为它的名称掩盖了它的目的,将裁减军备和抵抗意大利侵略混在一起,而这两个命题本应是相互矛盾的。许多人认为这个投票是和平运动的一部分,然而恰恰相反,第五个问题就肯定了要以一种积极勇敢的策略来应对意大利侵略问题。如果在这个时候加以实行,一定可以获得全国大多数人的热烈拥护。对于第五个问题,塞西尔勋爵和国际联盟协会的其他领袖都表示,如果国际联盟也倡导必要时采取武力行动,他们愿意并决心为正义而战。不久之后的事实也印证了这一点。在随后的几个月里,他们对现实的看法发生了很大变化。的确,在这整整的一年里,我极力劝说他们向我的政策靠拢,我将我的政策称为“先礼后兵”,即先按照国际联盟盟约采取非军事手段,若没有效果,必要时再采取武力手段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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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夏季,意大利的运兵船都源源不断地通过苏伊士运河。他们在埃塞俄比亚东部边境一带集结了重兵和大量军用物资。在我去外交部谈话之后,突然发生了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情,让我始料未及。8月24日,内阁做出决定,宣布英国将会遵守各项条约和国际联盟盟约,履行其应尽的责任,反对意大利的侵略行为。这立刻在地中海地区引起了轩然大波。鉴于外交大臣最近才征询过我的意见,我觉得应该向他问清楚我国海军的部署情况以打消我的疑虑。
丘吉尔致霍尔爵士:
我相信你一定会谨慎对待这个问题,不要让外交工作超前于海军部署,避免犯下重大错误。1914年我们也是如此小心谨慎。
我们的各支舰队都在什么地方?它们是否保持良好的状态?它们的作战能力是否足够强大?一旦开战,它们是否能快速响应?它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否安全?它们是否已经事先收到警告要加强戒备?别忘了,你们这样做无疑是对这位独裁者施加了极大的压力,这样会把他逼入绝境从而铤而走险。他很可能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英国内阁居心不良,在打什么坏主意,其严重程度远远超过了内阁现在的真实想法。当你们还在小心谨慎地探讨各种应对方案时,他可能会在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随时采取武力行动,因此最好不要去试探他的底线。
我在报纸上看到地中海舰队正在离开马耳他驶往勒旺岛。(为舰队着想)离开马耳他当然是个明智的决定,因为我知道马耳他那里完全没有防空设施。按照现在的统计(我们现在只能依据这个),以亚历山大港等处为基地的地中海舰队比意大利海军要弱得多。今天我花了一天时间查了一下一战以来两国巡洋舰和驱逐舰的建造情况。在现代化的巡洋舰和驱逐舰方面,我们的实力似乎还不及意大利的一半,现代化潜艇方面实力就更悬殊了。因此,我们现在必须向海军部问清楚停驻在勒旺岛的地中海舰队的情况。一旦战事发生,它很有可能遭受重创。它有足够的实力来自卫吗?如果派大西洋舰队和本土舰队前去支援,它们还需要行驶三千英里才能抵达。要知道战局瞬息万变,若是等它们与地中海舰队会合,恐怕到那时为时已晚。我自然毫不怀疑,的确也不敢怀疑,海军部已经用心研究了现在的部署,做好了万全准备。如果你向他们咨询以上问题,我希望他们的回答能让你满意。
早些时候,我听人谈到这样一个计划:一旦与意大利开战,就会将现在的舰队撤出地中海,只扼守住直布罗陀海峡和红海地区。这样看来,现在让地中海舰队驶往勒旺岛,好像就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如果真是这样,我希望这个计划已经经过周密考虑。要知道,如果与意大利处于战争或者准战争状态,一旦我们放弃了地中海,那我们就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墨索里尼了,他们便可以畅行无阻地在埃及大举登陆,进而控制苏伊士运河,到那时只能依靠法国了。但是万一发生这种情况,海军部能否保证法国一定会挺身而出呢?
乔治·劳埃德和我想的一样,考虑到现在的危急形势,他认为我应该立刻把这封信送交给你。我并不要求你给予详细答复,我只希望海军部的部署确实能使你感到满意。
1935年8月25日
外交大臣在8月27日的答复如下:
请放心,对于你在信中提到的所有问题,我们已经开始并且正在进行认真的讨论。对于你信中所提到的种种危险,我已经全都注意到了,我会尽我所能确保万无一失。你和其他人一样,都知道现在形势危急,你也和其他人、至少和非政府人士一样,都知道我国目前的防务令人担忧。如果你认为有必要向我提一些建议或警告,不要有任何犹豫,请立即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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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登先生是国际联盟事务大臣,几乎和外交大臣地位平等。他在日内瓦已经待了几个星期了,在此期间他召集了一次国联大会商讨一项政策,即如果意大利胆敢进犯埃塞俄比亚,就对其采取“制裁”措施。由于这个特殊职位赋予了他特殊的使命,所以艾登先生将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解决埃塞俄比亚问题上,对其他问题则较少关注。所谓“制裁”,指的是断绝一切对意大利的经济援助和供应,并将这些援助转而用以支持埃塞俄比亚。对于像意大利这样的国家来说,一旦开战,许多必要物资都依赖于国外进口,因此这种“制裁”措施的确可以对意大利形成有力的威慑。艾登先生热情洋溢的演说和他提出的几项原则,完全主导了这次大会。9月11日,外交大臣霍尔爵士到达日内瓦,在大会上发表了如下演说:
首先,我要重申一下我所代表的政府对国际联盟的支持以及英国人民对集体安全的关切……国际联盟盟约中所包含的思想,特别是希望推进国际事务的法治化进程这一观念,已是我国民心所向。因此,英国在处理国际事务过程中一直都恪守国联的各项原则,从不搞特殊化。如果有人觉得事实并非如此,那无疑是对我们的不信任和恶意诋毁,辜负了我们的一片赤诚之心。国际联盟向来遵守其鲜明的义务准则,一贯支持集体维护盟约的完整,特别是对于集体反抗一切挑衅的侵略行为,更是坚决支持。在这一点上,我们英国始终和国际联盟站在一起。
尽管我对德国的事态感到十分焦虑,对我国处理事务的方法感到很不满意,但我却记得,当我在里维埃拉的阳光下读到这篇演说时深受感动。这篇演说激发了每一个人的斗志,并在全美引起了强烈反响。它也使英国那些大胆提倡正义与实力并重的各派力量都联合起来。这至少是一种策略。如果演说者当时知道自己手里掌握的力量一旦释放出来会是多么巨大,恐怕他当时就会领导整个世界了。
这个声明之所以能发挥如此大的效果,是因为它有英国海军做后盾;同理,过去许多事业之所以能对人类的进步和自由发挥重大作用,也是因为它们背后有一个坚实的后盾。国际联盟似乎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手中掌握了一种世俗的武器——国际警察的力量,这样便可以依靠其最高权威对各项事务施加外交上和经济上的压力,或者晓之以理进行规劝。9月12日,也就是发表这篇演说的第二天,“胡德”号和“声威”号两艘战列巡洋舰,以及第二巡洋舰队和一支驱逐舰队,一起开赴直布罗陀海峡。各方都认为英国这是要采取实际行动以印证自己的言论。这种政策和行动立即获得了国内的有力支持。因为人们有理由认为,对于在地中海究竟需要多少军舰才能顺利完成任务的问题,英国海军部一定经过了深思熟虑精心筹划,否则就不会发表这个声明,也不会调动舰队了。
9月底,我在卡尔顿俱乐部发表演说。这个俱乐部是一个有影响力的正统派组织。在演说中,我想给墨索里尼一个警告,我相信他会读到这篇演说:
墨索里尼为什么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在没有制海权的情况下,将二十五万意大利精锐部队千里迢迢从意大利运到两千里之外的荒滩上呢?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场恶战,意大利人注定会失败的。况且,四千年以来从未有一位征服者瞧得上那里,那里根本不值得去征服。综上所述,这次侵略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置国家前途命运于不顾的轻率之举,请尽快收手吧。
奥斯汀·张伯伦爵士写信给我,对我的演说表示赞同。我在给他的回信中写道:
我很高兴你能赞同我在埃塞俄比亚问题上的立场和看法。但是这个问题本身并不令我开心。因为打垮意大利是一个很可怕的举动,我们可能会为此付出巨大代价。前些年我们一直请求法国和意大利和解,而现在我们却迫使法国在我国和意大利之间做出选择。这事也太奇怪了!我认为我们不应该以这种激进的方式带头声讨意大利。如果我们当初真的强烈反对意大利侵略埃塞尔比亚,那么我们早在两个月前就应该对墨索里尼发出警告。明智的做法应该是在初夏就逐步增强地中海舰队的实力,让他知道问题的严重性。话说回来,现在他会怎么做呢?如果埃塞尔比亚战争爆发,我预计紧张气氛肯定会陡然升级。
1935年10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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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英国海军的迟缓调动,因此并没有对墨索里尼造成威胁。10月间,他悍然发兵,进犯埃塞俄比亚。10日那天,国际联盟大会对此进行了一次投票,最终以五十比一的绝对优势通过了一项决议,各成员国将集体对意大利采取制裁措施,并成立了一个十八人的委员会,力求通过进一步努力,和平解决这个问题。对此墨索里尼发表了一份明确的声明,措辞十分尖锐。在这份声明中,他没有说“意大利将会以战争应对制裁”,而是说:“意大利将以纪律、节俭、牺牲来应对你们的制裁。”同时墨索里尼还表示,他绝不容忍任何国家对他进行制裁,阻挠他攻占埃塞俄比亚的计划。如果有国家胆敢影响他的称霸大业,他将与之战斗到底。墨索里尼还说:“五十个国家啊!五十个国家,居然只由一个国家领头!”以上便是那时候的形势。在几个星期后,英国解散了议会并根据宪法重新进行大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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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塞俄比亚的流血冲突、人们对法西斯主义的憎恨、再加上国际联盟对意大利的制裁,这一切都直接导致了英国工党内部的动乱。包括著名的欧内斯特·贝文先生在内的工会会员在内,禀性上都绝对不是和平主义者。这些工薪阶层十分坚定,强烈要求同这个意大利独裁者进行战斗,要求对其实施严厉的制裁措施,必要时应动用英国舰队。他们经常在集会上义愤填膺,言辞强硬而激烈。有一次,贝文先生抱怨道:“马车装着乔治·兰斯伯里反战和平的良心,从一个会场拉到另一个会场去兜售,实在令我厌烦极了。”议会中的许多工党议员也都和工会会员一样,对工党领袖兰斯伯里的反战和平主义颇有微词。在更大的范围内,国际联盟所有领袖都一致认为他们必须维护国际联盟的宗旨。现阶段形势已经涉及他们“和平投票”的第五条,他们应当服从当初第五条的原则。这意味着即使是终身拥护人道主义的人也要做好随时赴死沙场的准备,当然进而也要做好去杀人的准备。面对这些主战情绪,10月8日,兰斯伯里先生辞去了议会工党领袖的职务,由屡立战功的艾德礼少校接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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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虽然全国人民斗志昂扬,鲍德温先生却不这样想,他自己另有打算。大选几个月后,我才了解到制订“制裁”措施时所依据的几个原则。首相自己知道制裁就意味着各国要与意大利开战,但是他想在不引发战争的情况下对意大利进行制裁。显然,要想同时实现这几个条件是不可能的。但是最后居然做到了,在英国的授意和法国总理赖伐尔的压力下,可能引起战争的一切因素都被负责制订制裁方案的国际联盟委员会排除掉了。尽管委员会草拟了一份洋洋洒洒的禁运名单,依照该名单,许多商品包括很多军用物资都不准运往意大利境内,但是禁运名单中却没有包括石油,石油依然可以自由地运入意大利境内,要知道石油可是维持意大利在埃塞俄比亚作战的必需品。之所以不禁运石油,主要是因为大家都明白,一旦禁运石油,意大利就会调转矛头,与各国开战。作为世界主要石油输出国的美国虽然看似和善,但是毕竟不是国际联盟的成员国,在禁运石油这个问题上态度一直很暧昧。而且,美国深知对意大利禁运石油就意味着对德国也要禁运,这会大大影响美国在欧洲的石油市场。在国际联盟的制裁方案中,严格规定禁止向意大利输出铝矿,可是铝矿是意大利唯一一种供大于求的金属资源,因此这个规定毫无意义。为了维护公道正义,制裁方案还规定对意大利禁运废铁和铁矿石。但是意大利的冶金工业只需要少量的废铁和铁矿石,而且钢坯和生铁运输又没有受到限制,因此这条禁令对意大利并没有造成什么阻碍。总的来说,这些措施雷声大雨点小,并不能有效遏制意大利的侵略行为,根本称不上是真正的制裁,只能说是在意大利所能忍受的范围内一种敷衍应付的制裁。因为,尽管制裁措施名目繁杂,但是事实上却没有对意大利造成任何重大影响,反而激起了意大利人民的斗志。所以,国际联盟对埃塞俄比亚的援助是建立在不得妨碍意大利侵略军的前提之上。在英国大选时,英国人民并不知道这些事实。他们真诚地支持制裁政策,认为这是结束意大利侵略埃塞俄比亚的可靠办法。
事已至此,英王陛下政府仍然不考虑动用舰队。当时有种传闻,说什么意大利的轰炸机敢死队会向着我们的军舰甲板俯冲过来,要把我们的军舰炸成碎片。驻扎在亚历山大港的英国舰队现在已得到了加强,只需摆开架势便可迫使意大利的运输船从苏伊士运河撤回,但是那样一来,英国就不得不与意大利海军开战了。我们听说,英国舰队现在根本没有能力对付这个对手。我一开始就提出过这个问题,但有人叫我放心。当然,这的确可以理解,毕竟我们的战列舰的确十分陈旧,而且没有飞机掩护,也没有多少防空弹药。不过也有消息透露,海军司令对其舰队实力不足以对付意大利海军的说法大为恼火。这样看来,英王陛下政府在第一次决定要反对意大利侵略之前,就已经对接下来要采取的方法和手段进行了周密部署,而且也下定了决心。
从我们目前所掌握的情况来看,我们如果能果断采取措施,一定可以切断意大利与埃塞俄比亚之间的交通线,而且如果之后与意大利发生海战,我们也能稳操胜券,这点毋庸置疑。虽然我从不支持英国单独采取行动,但是现在英国走得很远,已经不能回头,一旦撤回,后果将不堪设想。况且墨索里尼是绝对不敢和坚定的英国政府硬碰硬的。毕竟现在几乎全世界都反对他,他要是单独与英国作战就无疑是拿他的政权作赌注,因为地中海的海战对他来说可能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决定性的考验。那么,意大利怎么会打这场战争呢?海军方面,它除了在现代化轻型巡洋舰方面略有优势之外,它的海军在规模上仅为英国的四分之一。陆军方面,它那支新征入伍的军队虽然数量庞大,号称有百万人马,但是在这场战争中无法发挥作用。空军方面,虽然我们的空军规模已经很小了,但是它的空军无论在数量上还是在质量上居然比我们还要差很多。一旦开战,意大利立即会被封锁起来。埃塞俄比亚的意大利军队也将面临缺乏给养和弹药的困境。此时,德国无法给予有效的援助。倘若这世上真有这种一本万利的机会,为了一个崇高的事业,只需冒最小的风险便能给对方一次致命打击,那么就是这次了。然而,英国政府魄力不足,没能跟上当时的局势而果断出击,对于这一点他们只能用“珍爱和平”来为自己辩解了。实际上,英国政府的这种行为让这场战争愈演愈烈,墨索里尼虚张声势的恐吓也因此得逞。一旁静观事态发展的希特勒从中得出一个很重要的结论。他早就下定决心要通过战争为德国开疆拓土。从这件事他断定英国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就算英国要发奋变革,但为时已晚,凭英国现在的实力已经无法继续维护和平的局面,也无法遏制希特勒的扩张。此时,日本方面也有人在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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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英国国内的形势是,一方面大家都团结起来应付这个亟待解决的问题,另一方面正在举行的大选又使各个政党之间发生了利益冲突,这两种对立的状态同时存在。不过,这种情况对保守党的鲍德温先生及其拥护者却极为有利。鲍德温在其竞选宣言中这样写道:“国际联盟依旧是英国外交政策的基石,防止战争和建立世界和平永远符合英国人民的最根本利益。正是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人们才成立了国际联盟,我们也要依靠它实现上述目标。因此,我们要继续尽我们所能,恪守国际联盟盟约并保持和提高国际联盟的效能。对于目前意大利和埃塞俄比亚之间发生的不幸争端,我们将采取一贯奉行的政策,绝不会有任何动摇。”
然而另一方面,工党内部却出现了很大的分歧。他们当中大多数人是反战和平主义者,但是主战的贝文先生积极开展竞选活动,赢得了很多工党党员的支持。因此,工党领导层为了使双方都感到满意,同时实行两条互相对立的政策路线:一方面要求果断采取措施出兵干涉反抗意大利独裁者,另一方面又谴责英国当前重整军备的政策。于是,10月22日,工党领袖艾德礼先生在下议院发言时出现了前后矛盾的言辞,他先说:“我们需要有效的制裁措施,并且在执行时要落到实处。我们支持经济制裁,我们拥护国际联盟体制。”然后他又说,“我们并不认为重整军备就可以维护和平局面。我们认为在这个和平年代完全没有必要搞国防这类东西。我们认为英国必须继续裁减军备,而不是重整军备。”由此可见在选举期间,双方通常都没有什么值得自豪的地方。首相本人当然意识到英国国力日益强大,可以有力地支持英国的外交政策,采取强硬的手段。但是,他却决定无论如何也不卷入这场战争。从旁观者的角度看,我觉得他似乎急于想以此获得尽可能多的支持,然后利用这些支持小规模的重整军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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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墨索里尼开始进攻埃塞俄比亚轰炸阿杜瓦的当天,英国保守党正在伯恩默思召开党员大会。鉴于当前形势,再加上时值大选前夕,作为同一个政党的党员,我们所有人都团结起来了。
我们一致通过了一项决议,对此我也极力拥护,内容如下:
1.弥补帝国国防力量中存在的严重缺陷。当务之急首先是要优化我们的工业体系,确保在必要时能够迅速转变为国防工业。
2.继续努力提升英国空军实力,争取能够比得上那些航程远至我国海岸的外国空军。
3.重建英国舰队,加强皇家海军,确保人民的食品和生活必需品供应的安全,让大不列颠帝国能够江山永固。
这几年来我一直不想再踏入政坛,因为我之前已经有了太多的体会,况且我非常反对政府提出的印度政策。不过印度法案现已通过,并将于几年后实施,那么我不愿从政的主要障碍就已经排除了。德国的威胁日益严峻,使我现在有意重掌英国的军事部门。我现在可以很敏锐地感觉到即将发生什么事情。现在法国心烦意乱担心战争,而英国胆小怕事贪恋和平,不久之后他们将会面临欧洲独裁者们的挑战。我非常支持工党在这个关头能够改变态度。这是建立一个政见统一的国家政府的大好机会。大家都知道海军部有空缺,如果保守党重新执政,我很想担任海军大臣一职。当然,我很清楚鲍德温先生的几个主要同僚都不希望我进入内阁。因为一旦我支持某种政策,众所周知,无论是否在内阁中,我都会一如既往坚持到底。因此,如果我被拒之门外,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不过这事一定程度上还要取决于他们能否在议会选举中取得多数席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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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选中,鲍德温先生强调了重整军备的必要性,为了凸显这一必要性,他着力描述了我国海军令人担忧的现状。然而,在获得这些支持对意制裁和重整军备的人满意后,他继而又转向去拉拢国内的反战和平人士,以打消他们心中因他关于海军需求的言论而产生的疑虑。10月1日,在大选的前两个星期,他在伦敦市政厅向和平协会发表的演说中讲道:“我向你们保证,将来绝不会有庞大的军备。”要知道英国政府当时已经知道德国正大肆扩军备战,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能做出这种承诺,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当前英国国内分成两派,一派希望国家重整军备应对未来的种种危险,另一派则认为只要不断宣扬和平的好处就可以维持和平局面。于是,鲍德温先生便通过这种左右逢源的竞选主张,成功获得了两派的选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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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参加了埃平选区的选举,在选举中我主张有必要重整军备,同时应该对意大利实行严厉且有效的制裁措施。总的来说,我是拥护政府的。尽管我经常批评政府的某些做法,令许多保守党内的朋友不满,但是我在这次选举中仍以高票获胜,成功地当选了保守党议员。在宣布选举结果时,我认为应该继续坚持我一贯的作风和立场。于是我说:“相信你们已经看到了我之前的演说,你们之所以选我,我知道你们是希望我以议员的身份继续发挥我独立思考和判断的能力,希望我能秉承英国议会的重要传统,结合我自己的知识和经验,不受拘束,大胆建言。”然而,最终鲍德温先生在大选中获得了胜利,当选为新任首相。他的票数比其他政党合起来的票数还要多出二百四十七票。在联合内阁担任枢密院议长五年之后,他终于获得了大战结束以来任何首相都无法比拟的个人权力。他之所以又一次取得大选胜利,一方面是因为他能得心应手地采用各种策略来处理国内政治,另一方面是因为他的个人声望,使他受到了人们的尊敬。他的这次胜利给那些在印度自治问题上和在疏于国防建设问题上反对过他的人一个有力的回击。就这样,这届政府虽然是有史以来最差的,错误和缺点百出,但是却受到了全国人民的拥戴。不过,这一笔账总是要还的,新的下议院用了将近十年工夫才把它偿还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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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人们盛传我将进入内阁,担任海军大臣一职。但在大选结果公布后,鲍德温先生却迫不及待地通过竞选办公室向外界宣布,他无意邀我组阁。因为在大选前几天他对反战和平主义者做出了一些承诺,所以他当选后便用这种方式来兑现。当时的报纸就我未被邀请组阁的事将我大大地奚落了一番。不过现在大家可以看到,我当时有多么幸运了。
我没有就此沉沦,我自己会找乐趣聊以自慰。所以没等议会开会,我就带着我的画匣到温暖的地方散心去了。
鲍德温先生在赢得大选后发生了一件令他尴尬的事情。为了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说清楚,我们不妨抛开我书中的时间顺序来进行讲述。他的外交大臣塞缪尔·霍尔爵士趁着一次难得的度假机会到瑞士滑冰,途经巴黎时他与时任法国外交部长的赖伐尔先生进行了一次会谈。会谈结束后,他们于12月9日签订了《霍尔—赖伐尔协定》。现在我们回过头再来看一下这起著名事件的背景,我相信这是值得的。
当时全国人民都认为英国正领导着国际联盟反对意大利对埃塞俄比亚的侵略,因而都情绪高涨。大选结束后,虽然保守党获得了议会的多数席位,可以执政五年,但是各位大臣们注意到还有许多麻烦事亟待考虑。这些麻烦事全都源于鲍德温先生当初的竞选承诺:“一定不会有战争”“一定不会有大量的军备”。这位出色的政党领袖,以领导世界反抗侵略的名义,获得大选胜利,现在又前后矛盾转而极力主张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维护和平。
这时在外交部中出现了一股巨大的冲击力量。时任外交部常务次官的罗伯特·范西塔特爵士,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希特勒这个危险人物。在这一点上,他和我的立场是一致的。现在英国的政策已经迫使墨索里尼倒向了德国。德国已不再是孤军奋战。欧洲四个强国,从前是三对一,现在变成二对二了。我们反对意大利的侵略政策,让当前欧洲形势日趋恶化,对此法国倍感焦虑。法国政府早在1月份就与意大利缔结《罗马协定》,紧接着又与意大利签订了军事条约。据估计,这个条约可以让法国安心地从法意边界的驻军中抽出十八个师调到法德边界,增强那里的防御。我想赖伐尔在与意大利的谈判中,肯定向墨索里尼明确表示过,法国决不会自找麻烦插手埃塞俄比亚可能发生的任何事情。法国人在与意大利缔结条约这个问题上,有充分的理由反驳英国大臣们的质疑。第一,几年来我们一直要求他们裁减赖以生存的陆军。第二,英国在领导国际联盟反对意大利侵略上获得了很大成功,并因此赢得了选举的胜利。要知道在民主国家中,选举是件很重要的事情。第三,我们曾经私下与德国订立过《英德海军协定》,这个协定对我们十分有利,让我们可以在海洋安全方面高枕无忧,当然这不包括潜艇战的威胁。
但是英国有没有想过法国的防线又会怎样呢?应该如何调兵遣将抵抗日益增长的德国军力呢?在开战的最初六个月里,保守估计英国只能派出两个师进行增援,所以英国的确不应该对法国私下与意大利订立军事条约这件事说三道四。现在,英国响应全世界人民武力反抗侵略的呼声,大义凛然地以一国之力领导着五十个国家,誓与意大利斗争到底。法国自然需要担心许多事情。只有笨蛋才会对此全都视而不见,不过的确每个国家都有很多这样的笨蛋。如果英国能动用海军封锁苏伊士运河,并在大战中击败意大利海军,英国早就能掌握话语权,对欧洲发号施令了。但是事实却恰恰相反,英国竟明确宣称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决不会出兵援助埃塞俄比亚。鲍德温先生是多么忠厚老实啊。现在倒是成功赢得大选了,保守党在议会中获得多数席位可以执政五年了。大选前各种正义姿态做尽,大选后就违背初衷不要战争!不要战争!因此,法国人强烈地感觉到英国靠不住,他们不能因为英国突然间爆发强烈的反墨索里尼情绪,就跟风永远同意大利断绝关系。何况,他们还记得英国自己在地中海面对意大利海军的挑战时也是一再退让,根本没有奋力抵抗。而且一旦法国遭受德国的侵犯,他们知道战争初期英国只能派出两个师,远水救不了近火。所以赖伐尔先生在这个时候想讨好意大利也就不难理解了。
到了12月份,关于埃塞俄比亚问题又出现了一种新的论调。据传闻,墨索里尼因为制裁措施备感压力,再加上以一国为首的五十国反侵略集团的强大威慑力,使他有意在埃塞俄比亚问题上做出妥协。而且他也知道虽然用毒气对付原始落后的埃塞俄比亚固然有效,但这对提升意大利在全世界人民心目中的形象毫无帮助。虽然埃塞俄比亚濒临陷落,但据说他们并不准备做出重大让步,割让大片土地。设想一下如果将埃塞俄比亚五分之一的领土割让给意大利,满足他们的侵略要求,让埃塞俄比亚继续保有剩下的五分之四的领土,是不是就可以换来和平让意大利罢兵呢?当英国外交大臣霍尔爵士途径巴黎时,范西塔特刚巧也在,所以就一起参与了《霍尔—赖伐尔协定》的制定工作。但是大家可不要误会,范西塔特一直对德国的威胁保持警惕。他只是希望通过此协定增强英法两国的同盟关系,同时拉拢他们背后的意大利,让他们成为朋友而非敌人,以共同应对主要危险。
不像世界上的其他国家,英国人民很少为某个目标或者某个主题而战,因为他们心里一直坚信从冲突中肯定得不到什么利益。但是英国人民有时也会产生一种狂热的情绪。鲍德温先生和他的内阁大臣们通过在日内瓦反对墨索里尼的侵略,已经把英国捧上了一个很高的地位。他们自己选择的这条路已经走得很远,现在是骑虎难下。他们必须把它走完,否则就会背上历史骂名。他们必须准备用行动来支持他们的言论和姿态,否则还不如像美国那样,顺其自然,任其发展。美国的这种方案虽有待商榷,但也值得一试。不过他们并没有这样做。他们选择继续号召数百万民众反对意大利侵略。回应他们的是压倒一切的呼声,这些手无寸铁、一向对政治漠不关心的数百万民众大声回答道:“是的,我们必须勇往直前,铲除奸邪。我们现在就要进军,给我们武器吧。”
新一届下议院此时干劲十足。为了应对此后十年可能会面临的问题,他们必须保持这样的状态。正当他们为自己成功当选下议院议员而激动不已时,传来了塞缪尔·霍尔先生和赖伐尔先生在埃塞俄比亚问题上做出妥协的消息,这令他们大为震惊。这场危机几乎断送了鲍德温先生的政治生涯,它从根本上动摇了议会和整个国家。鲍德温先生几乎一夜之间就从云端跌落,不再是受人拥戴的国家领袖,成为被人讥笑和鄙视的过街小丑。在往后的日子里,他在议会的处境十分可怜。他从来就弄不明白,为什么人民要为这些讨厌的外交事务操心,他们已经拥有一个占议会多数席位的保守党,而且又没有战争,他们究竟还想要什么?虽然他不明白,但是这位舵手凭借着丰富的经验已经感觉到了这场政治风暴的力量,它是如此强劲。
12月9日,内阁批准了《霍尔—赖伐尔协定》,该协定拟允许意大利和埃塞俄比亚皇帝共同分配埃塞俄比亚的领土。13日,《霍尔—赖伐尔协定》拟稿的全文内容提交给了国际联盟。18日,由于舆论和人民的反对,协定流产,内阁宣称与《霍尔—赖伐尔协定》毫无关联,负责拟定协定的霍尔爵士被迫辞职。在19日的申辩中,鲍德温先生说:
我也认为这个协定走得太远,如果人们会对此表示强烈反对,我一点也不惊讶。我向来将反对侵略视为良心和荣誉的基础,不过我没料到这么多人是如此执着地反对侵略。一看到这种情形,我马上明白了这个协定激起了全国人民心中的强烈不满,直击他们灵魂深处,在他们心中回响。因此我重新审视了我之前的所作所为,我觉得……我国人民决不会支持这样一个协定,在这个问题上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很明显,这个协定现在已经彻底流产了。当然政府也不会再试图去使它复活。如果我之前认为正确的事情会引起一场政治风暴,那就让它冲我来吧,这是我的宿命,这场风暴之后等待我的只有两种结局:要么幸免于难,要么被冲击得体无完肤。如果经过风暴的考验,我发现我之前的所作所为是不明智的,我会承认我的错误并加以改正。
下议院接受了他的辩解。于是这场危机就此解除。艾登先生一从日内瓦回来,首相就召他到唐宁街10号,商议霍尔爵士辞职后下一步该怎么办。艾登先生当即建议邀请奥斯汀·张伯伦爵士担任外交大臣,还表示如有必要愿意接受他的领导为他效劳。对此,鲍德温先生回复道,他已经考虑过这一点了,但是他觉得奥斯汀爵士不是外交大臣的合适人选,已经通知过他了。我想这也许是因为考虑到奥斯汀爵士的身体状况。12月22日,艾登先生接任外交大臣。
* * *
我和妻子在巴塞罗那度过了这跌宕起伏的一周。因为当时我几个最好的朋友都劝我不要回国。他们说,如果我卷入这场冲突,那就是自讨苦吃。我们所住的那家巴塞罗那旅馆很舒适,是西班牙左翼人士聚会的地方。里面有个很考究的餐厅,我们在那里吃午餐和晚餐。经常有一群群身穿黑色衣服的青年在那里聚会,他们神情热切,目光炯炯,谈论着西班牙的政治。西班牙不久之后就会发生一场内战,数百万西班牙人将在这场内战中丧生。回想起来,我倒觉得早该回国。我或许能联合国内的反对派,鼓动他们团结一致把鲍德温赶下台。这样也许此时掌权的就是奥斯汀·张伯伦爵士了。但是,我的朋友却嚷道:“喂,最好躲远点千万别回去。你一旦回去,反对派只会认为你要以个人名义和政府作对。”这个建议当然不怎么讨人喜欢,所以我自然不怎么喜欢听。不过,对于说我帮不上什么忙,我倒是承认的。于是我继续留在巴塞罗那,在阳光下随性地画着油画。后来,林德曼教授也来找我,远离政治一起享受这闲适安逸的日子。我们同乘一艘漂亮的汽船,沿着西班牙的东海岸兜风游玩,然后在丹吉尔登岸。在那里,我遇到了罗瑟米尔勋爵和一群友善的人。他告诉我,劳合·乔治先生在马拉喀什,那边气候宜人。于是我们就坐汽车到那里去了。摩洛哥是如此舒适惬意,我在那里尽情绘画,流连忘返,直到1月20日英王乔治五世突然逝世时才回国。
埃塞俄比亚最终抗战失败,意大利吞并了整个埃塞俄比亚。这在德国舆论中产生了十分恶劣的后果。意大利在本次战争中推进迅速,甚至那些本来不赞成墨索里尼政策和行动的人,也转而对意大利这种残忍的作战方式称赞不已。在德国,人们普遍认为英国已经彻底衰落。由于埃塞俄比亚问题,英国不仅与意大利结下了不共戴天的仇恨,还彻底摧毁了斯特雷扎阵线,它在世界上已名誉扫地。相对于英国,德国的实力和名望在蒸蒸日上。我国在德国巴伐利亚的一位代表这样写道:“这里的人们在各种场合谈到英国时,都带着一种轻蔑的语调,这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很担心,今后无论是关于西欧问题还是关于整个欧洲或者欧洲以外更为普遍的问题,德国在同我们谈判时都将会采取强硬的态度。”
《慕尼黑新闻》(1936年5月16日)刊登了一篇文章,其中有几段发人深省:
按照德国人的标准,英国人更喜欢闲适安逸的生活。这并不是说英国人不够持之以恒刻苦努力,而是说当前的事情只要不损害到他们的个人利益和国家安全,他们就不会全力以赴,只会继续享受生活。相比于我们,他们凭借着先进的生产技术和大量财富,其资本积累在一个世纪间不费力气也会自动或多或少有所提升……在上次世界大战中,英国虽然开始时有点犹豫,但是后来终于还是表现出了惊人的实力。大战结束之后,全世界的英国老爷们都认为他们应该休息一下了。于是他们就解除了全部武装——平民思想中的武装解除得甚至比陆军、海军还要彻底。他们甘愿放弃英国海军的“两强标准”,同意与美国海军保持均势……但是陆军方面呢?还有空军方面呢?为了建立充足的地面和空中防卫力量,英国现在需要的不仅是金钱,最重要的是需要大量人力,需要许多英国公民投身帝国国防事业。英国的新空军计划,共需要一万一千人,但是实际上缺七千人。陆军方面也不容乐观,小规模的正规军有很大的缺口,差不多还需补充一个师的兵力。而地方自卫队(由业余志愿服役人员组成的预备役,他们一般在星期天接受训练)远远没有达到官方规定的规模,无论如何都不能算作有效的战斗力量。对此鲍德温先生前不久曾说过,他无意把募兵制改为征兵制。
这场风暴正席卷欧洲和整个世界。在这种情况下,单凭犹豫不决的态度是不可能取得成功的,也根本无望顶住这场风暴,阻止意大利的侵略。在英国,大多数人都是从政党的角度考虑问题,只有极少数人是站在国家的立场考虑问题;他们对英国政府在反对意大利侵略问题上犹豫不决的暧昧态度感到不满;看到帝国现在正不知不觉走向险地,他们强烈要求英国政府要担负起责任扭转局势。然而英国政府却说局势会逐步改善,只要通过审慎考虑进行微调就可以恢复均势,英国民众对此似乎还表示赞同……
今天埃塞俄比亚已全境落入了意大利之手,这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日内瓦还是伦敦都深信,只有采取特别的手段才能把意大利赶出埃塞俄比亚。但是我们现在谁也没有实力和胆量采取这种手段。
这几段话说得太正确了。英王陛下政府曾轻率地提出要捍卫这个伟大的世界。他们曾放出豪言壮语要领导五十个国家反抗意大利的侵略。然而,当鲍德温先生遇到这些残酷的事实时却畏缩不前了。长期以来,他们在制定政策时,与其说是考虑欧洲的实际形势,还不如说是为了满足国内的强势舆论,因此终酿苦果。他们不仅与意大利相互疏远结下仇怨,搅乱了整个欧洲的均势,而且对埃塞俄比亚也没有起到任何帮助作用。此外他们还使国际联盟遭遇挫折,就算没有对这个组织的生命力造成致命打击,至少也使它元气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