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剑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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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东方远顺着大街往北跑,来到河堤上,看见有几个人正朝下面的渡口走,其中有一个女的,应该就是云英。

东方远便从前面一个路口下河堤向渡口跑去。

东方远离他们越来越近了,他大声说:“你们几个先停停。”

前面的几个人都停住了脚步。

那位年长的衙役转身看见了东方远就笑着说:“这不是东方先生嘛,你有啥事吗?”

东方远说:“赵捕头辛苦了,我想问问你们几个为啥把这个小媳妇带走啊。”

看见了东方远,云英眼巴巴地望着他,默默流着眼泪。

赵捕头说:“东方先生,你不知道,这个女的是开封城开绸缎庄的熊老爷的兄弟媳妇。熊老爷的兄弟走了以后,他兄弟媳妇就在家里守节。谁知道有人把她拐出来了,熊老爷找了她小半年,好不容易才找到她。县太爷派俺兄弟俩跟着熊老爷走一趟,把她带走。”

东方远惊讶地说:“没有听说她是被拐出来的啊,她跟齐亮小两口恩恩爱爱的,他们还开了一家包子店。”

赵捕头对熊志才说:“这位东方先生是这一带的名医,他跟县衙的罗师爷是朋友。”

熊志才微微点了点头,“幸会,幸会!”

熊志才显然早有准备,他从衣兜里拿出一张纸,“东方先生,这是舍弟跟她当年的婚书,你看看吧。”

东方远上前几步接过那张泛黄的纸,果然是熊志伟和云英的婚书。

东方远把婚书交还给熊志才,笑着说:“这位先生,你也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既然令弟不在了,她又年轻,再嫁一家也不是不行啊。《大清律》也没有说女子就不能再嫁啊!”

熊志才沉着脸说:“别人我管不了,我们熊家没有再嫁的女人,只有守节的烈女,只有贞节牌坊!”

东方远笑着说:“你兄弟媳妇她愿意守节自然就不用说了,她要是不愿意,又何必强求哩?”

熊志才说:“她要是光明正大地再嫁,我自然不会阻拦。但她与人私奔,败坏俺熊家的家风,我绝对不会答应。上一回齐亮跟她有奸情,我就念在他们年轻的份上,没有声张此事,只是把齐亮赶了出来,还把她留在家中,并没有对她有半分责备。她爹原来借我家的钱还不起,她跟俺兄弟成亲,原来的账我不要了,还给她家出了一笔彩礼。谁知道她不知道感恩,借回娘家的机会带着细软跑了出来。”

东方远说:“她带出来你家多少东西,让她还你就是了。如果不够的话,我给她添上!”

熊志才冷笑着说:“先生是这一带的名医,一定是德高望重之人,犯不着来淌这趟浑水。我找她不是为了那几个钱,她败坏我们家的家风,我绝对不会轻饶她!先生知书达理,你刚才提到《大清律》,按照《大清律》,这样的奸夫淫妇有什么下场,你也肯定知道。我网开一面,过往的事不再追究,只要她愿意回家认罪,我就不再把齐亮送官了。这是她自己愿意的,我并没有逼她!”

东方远长叹了一声,云英的脸上顿时露出失望的神情。

赵捕头朝东方远拱了拱手,“东方先生,你回去忙吧,官差不自由,俺兄弟两个还得赶紧回县衙交差,后会有期了!”

东方远向赵捕头拱了拱手,转身走了。

几个人上了等候在渡口的一条木船。熊志才对船夫说:“开船吧,先去周家口!”

船夫对云英说:“这位太太的身子不方便,你可要坐好喽。”

熊志才没好气地说:“你撑好你的船就行了,别管那么多的闲事!”

木船顺水向东行去。看着东方远远去的背影,云英泪眼模糊。

云英深知熊志才的为人,她知道她此次随熊志才回去绝对没有什么好结果。她即便能顺利生下腹中的孩子,熊志才也绝对不会把这个可怜的孩子留在这个世上。想到这里,云英心如刀绞。

云英在心里默默地说:“齐亮啊,我的好人,我走了,你一定得好好活下去啊,再娶一个媳妇给你生儿育女。来生有缘,咱俩再做夫妻吧。还没有出生的娇儿,娘对不起你啊。你得原谅你狠心的娘啊,我确实是无路可走了!”

云英心中主意已定,她咬了咬牙,上前几步纵身跳进了刺骨的河水中。

船上几个人大惊,船夫费力地把木船停了下来,熊志才带来的两个伙计面面相觑。

赵捕头说:“熊老爷,这可咋办啊?不得马上把她救上来吗?现在的河水可是冷得很啊!”

熊志才冷冷地说:“不捞她,她想死就让她死吧。”

云英在水中拼命地挣扎了几下,很快就只露出一个头。

河边几个洗衣服的女人喊道:“人都掉河里了,你们几个咋不赶紧下去捞她啊?”

熊志才说:“我马上就让撑船的下去捞她!”

船夫说:“她穿着棉衣棉裤,我一个人也把她拉不上来啊,还得再找两个人!”

熊志才瞪了他一眼,“我跟那些娘们说话,又没有跟你说,你这个人咋这么多话啊?别管那么多的事,撑好你的船就行了!”

熊志才的一位伙计说:“老爷,二太太要是死了,不得把她拉回老家去安葬吗?”

熊志才哼了一声,“把她拉回去?就她这一块烂肉还想进我家的老坟,她做梦去吧。她死了好,死了就一了百了。咱马上走,就让那个奸夫给她收尸吧。”

那位年轻一些的衙役不安地问:“熊老爷,她要是死了,俺哥俩回去咋跟县太爷说啊?”

熊志才笑着说:“老弟,不劳你费心,我跟县太爷是多年的交情,我自会跟他说的。你们放心,不会让你俩跟着我白跑一趟,回去以后,辛苦钱我一分不少地奉上。”

赵捕头说:“回到衙门,就有劳熊老爷去跟县太爷说了!”

熊志才说:“那是自然!”

熊志才对船夫说:“开船吧,快一点,量齐亮这个兔崽子也没有胆量敢追咱!”

木船就向东边快速驶去。在河边几个女人的骂声中,木船很快就不见了。

不久,念先生跑到河堤上,一个端着一盆衣服的女人迎面走了过来,“赶紧下河救人啊,齐亮媳妇掉河里了,那一群鳖孙管都不管就坐着船走了!”

念先生大惊,飞快地向河边跑去。

几个女人正站在河边七嘴八舌说着什么,念先生连忙问:“齐亮媳妇掉进河里哪个地方了啊?”

“就在河中间!”一个女人说。

另一个女人说:“就从俺几个洗衣裳这个地方一直往北,中间偏南一些!”

念先生脱去身上穿的棉袍、棉鞋、棉袜,穿着一身单衣走进河水中。冰冷的河水不禁令他打起了寒颤,他咬着牙继续往前走。

念先生游到河中间。

“就在那一带,你用脚好好探探!”有人在岸上嚷道。

老许、老贾和东方远也来到了河边。

东方远问:“念先生,找一个年轻人下去吧?”

念先生摆了摆手,他钻进水中拉出了云英的尸体。一个打渔的人把小船划到念先生身边,“老先生,你把她放到我船上,你赶紧上岸吧。”

念先生哆哆嗦嗦地说:“那就多谢了。”

在船夫的帮助下,念先生把云英的尸体放进小船的船舱里。老许连忙在河滩里采了一些枯草,等念先生上岸后给他烤火。

老贾说:“点心店的掌柜婆说齐亮去圣寿寺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得把齐亮叫回来嘛!”

东方远说:“我刚才让刘哥赶着马车去圣寿寺了,唉,天上掉下来的事啊!”

老贾说:“要是他俩跑得远一些就好了。”

东方远叹了一口气,“现在说啥都晚了!”

越来越多的人从河堤上走来赶往渡口,他们中大多是三、四十岁的女人,另外还有几名闲汉。

点心店的老板娘正绘声绘色地跟周围的那些人讲着熊志才说的话:“云英是我的兄弟媳妇,齐亮这个该挨千刀的畜生把她拐出来了。你跟齐亮说,他要是再敢去找云英,我就要了他的狗命,把他碎尸万段!”

旁边一个女人说:“看他俩见了谁都带着笑,谁知道是这样的货啊!葫芦嫂子,当时你家把房子赁给他们,就没有问问他们的来路?”

王葫芦的老婆说:“都是永春堂的贾先生牵的线,说齐亮是东方先生家请的这个先生的亲戚,你葫芦哥也没有细问,就把房子赁出去了。早知道齐亮两个人是这样的东西,出再多的钱也不能赁给他们啊!”

那个女人又说:“这个女的死了,齐亮不得在你家的房子里办事嘛!”

王葫芦的老婆本来就对齐亮两口子跟东方远家的人亲近很看不惯,听她这样一说,她就蹦了起来,“那可不中,我得去找贾先生,我得跟他说这个贱女人一定不能再进俺家的门!”

又一个女人说:“河边那个跟东方先生站在一块的人不就是贾先生嘛。”

王葫芦的老婆冲出人群来到河边,她气呼呼地说:“贾先生,齐亮跟这个女的赁俺家的房子是你牵的线,你咋教这一号的货赁俺的房子啊?”

看这个女人前来兴师问罪,老贾冷冷地说:“这个线是我牵的不假,你当家的跟我说了几回,说几间房子赁不出去,让我帮他问问,房租便宜一点也不要紧。你当家的跟俺东家是老朋友,他说话也和气,我就操心帮他问问。要不是这,我才懒得管这个闲事哩!”

东方远问王葫芦的老婆:“嫂子,这是王掌柜让你过来说的?”

王葫芦的老婆笑了,“你哥在店里,他就不知道这个事!”

老贾又说:“再说了,我把齐亮领过去找你当家的,赁房子的事是他俩谈的。赁不赁是你掌柜的定的,跟我何干啊?齐亮的房租交到你们的腰包里,你们给我多少啊?现在齐亮媳妇出了事,你又说这样的话!”

王葫芦的老婆气焰顿时全消,她陪着笑说:“大兄弟,老嫂子不会说话,你别在意啊!咱是一家人,可不能因为他们两个外人伤了和气。现在她死了,可不能把死人往那几间房子里抬啊,要是那样,俺以后还把房子赁给谁啊?”

老贾说:“你这样说还差不多!等齐亮回来我跟他说说。”

王葫芦的老婆说:“那就让贾先生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