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生 畏
复健室内，林骁双手紧紧抓住两边可以支撑的手扶，手背早已爆出了青筋，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流至脖颈，也没见他有丝毫想要放弃的念头，整身的力气和思想全部集中用在要提起受伤的双腿上。
“呼，呼”两条腿始终不受他的控制，站起来后也支撑不了几秒钟，又会摔下去。林骁跪在地上，一手抓着杆子，另一只手支撑在地上，一次次给自己打着气，再一次次重新尝试……
周子衿站在门外，透过窗户望着艰难做着这些的林骁，环绕在身前的手从刚才一直是紧握成拳的状态，他每每摔下一次，那颗心便跟着惊吓和疼痛一回。
顾念之见她比里面正在做康复治疗的人还要紧张，微笑着开口安慰说
“这些都是必须经过的，十一你不必过于紧张了”
周子衿目光从未从林骁身上离开
“我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可还是会有担忧，不仅担忧林骁身体会承受不住，更担心这种反反复复却未见到任何成效的训练会给他心理带去多少压力？心理上的压力会比身体的疼痛更加折磨人的，她看着便如此揪心，更不用想正在受着这种苦的林骁了
“可是……”她依旧避免不了着会紧张在意。
“砰”没等她的话说完，房间里发出了巨大声响，周子衿和顾念之同时回过头，才发现林骁整个人都摔到地上去了，一脸痛苦，用尽力气伸出手想去抓一边的扶手，周子衿推门冲了进来，还未靠近，便听到了林骁的声音
“别过来，站在那里别动，子衿”他闷哼了一句，声音微小，却十分温柔，没有任何不满气馁之意。
周子衿呆滞的站在了原地，离他不过几米的距离，她眼眸里全是担心，却很是听话的没有再往前走一步。
“子衿别担心，相信我，我会去你那里”林骁抬起头，与她的目光相接，那张还未消散疼痛的脸上和眸子里已经完全被笑意取代了。
他一手抓住了扶杆，另一支手也随即抓了过来，再一寸寸向上方移动，终于抓到了最上方的位置，几乎是托着下半身颤颤巍巍的艰难站起来
“嘿，子衿，呼……你看，我说我可以的！”周子衿点着头，想抬脚朝他那里走，又听到他的声音
“别过来，我可以去你那里的，一定在原地等着我，我能做到”
林骁在原地长长舒了口气，开始抬脚行走。小小的半步，一步……不放弃的朝她靠近，等他走到周子衿面前，那张脸依旧笑容满面，可周子衿的眼里全是泪水，为了不让林骁发现，将自己整个人投进他的怀抱中，双手支撑在他的双臂之下，林骁抱住她，此时才将身上的重量全压了下来
“我是不是很重？”低沉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
周子衿在他怀中摇了摇头，闷哼一声
“林骁，你若是累了，是可以这样依靠我的……”林骁听后开心的笑了，说
“好，现在还真是有些累了呢，那我便再这样抱你一会，你可要撑住我啊”
“会的”
两人并肩坐在地上，周子衿拿过手帕，替他擦着脸上的汗水，再从药箱中取出些棉签，沾了些碘酒，给他手掌这些天磨出的茧子再上些药，有几个又出了血，轻轻吹着气，微微皱着眉头，一边擦一边轻声询问着
“疼吗”林骁看着此时温柔异常的周子衿，倒又是一番迷人
“不疼，这都不算什么伤”
相互依偎着小歇息了一会。周子衿看着林骁，他喝了口水，那张脸上依旧阳光，坚毅，仿佛现在发生的事情对他没有丝毫影响，至少在周子衿的面前他从未表现出半分颓废和抱怨
“看什么？”抬手抚摸了她的梨花簪，林骁柔声问
“我以为，你的腿伤成这样，你会很不甘心，也会很消极，埋怨，甚至都想好了若是真是那样，我该如何做？”林骁痴痴的望着她，忍不住询问
“那我若真成了那样子，你会怎么做？”
“只想到陪着你，告诉你我在这儿，你生气了我也不会走，即使你变的暴躁不安，我也不会再离开你”
在他昏迷的时候，她一直在想这些事，等他真的醒来了，又害怕他的心理会因这漫漫的复健之路而崩溃，前些时候还专为去请教了三师兄那个心理医生朋友何商陆，什么创伤后综合症状，了解创伤心理的书她都借来翻阅，何商陆前段时间还会经常过来给林骁进行心理判定，这一来二往，倒是让何商陆拿了林骁做了典型病例！他说：倒真为见过如此坚定的心理。只让周子衿放心，林骁的心理素质可真不是一般人能比。更不是那么容易崩溃的人，可周子衿仍旧害怕那只是林骁的伪装，何商陆听了很是平静看了她一眼，说是她自己更该让他诊断，现在过于焦虑了……
林骁听后满是心疼的失笑道
“傻瓜，我怎么舍得让你承受那样我，况且这种小伤根本算不得什么？我腿上之前有旧伤你也知道，我也是复健训练，这不也过来了，这次是好像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来的严重，可是都不足以击垮我”
林骁将周子衿拥入怀中，爱怜的用下巴蹭着她的头顶，周子衿心中的石头才落了下来，在他怀中找个了个舒服的姿势。
“钱川以前问过我，真不知你林骁怕过什么？”
“你是怎么说的？”
林骁微微叹息，懒散的回道
“那时最怕自己不能多去看看这世界的山川”
“之前的我从未有所顾虑，经过这次的事，我渐渐生了畏惧之心”林骁揉着她的肩膀继续说
“生畏？因何而生？又畏惧什么？”
“我害怕你不爱我，也害怕你太爱我”周子衿从他怀中抬起头
“为何是害怕我太爱你？”
“这次的事情在我们每个人的意料之外，可人生总有许多我们预料不及的意外，子衿……”没等他说完，周子衿便用手堵住了他的嘴巴，眼圈渐渐红了，无比认真而执拗的对他说
“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她不想再听下去了，林骁又如何不知她现在听不得什么意外还有死亡这些词，在她掌心轻轻啄吻下，歉意道
“对不起，又吓着你了吗”周子衿摇摇头
“反正我不管，你一定会长命百岁，你的意外，在我这里偏不准”亏了她还学医，这如孩子般的天真话语，她现在这么说倒是显得格外蛮不讲理毫无理智，可是又怎么样呢?
林骁见她垂着头，紧紧抓着自己的手。点头，允诺道
“好，那我林骁也自私这一会，我一定要长命百岁，还有，周子衿永远相随。”
立春过后，林骁的腿恢复的很好，已经可以拄着拐杖行走，他每日还会坚持锻炼，走到满头大汗实在累的紧才愿意歇息，林骁说在医院呆了这几个月，整个人都没精神，想着申请出院，三师兄也说现在基本上没什么大的问题，便答应了下来。待全身检查的结果出来，便会开出院单子。
周子衿倒了杯水递给刚复健回来的林骁
“三师兄说，明天就能出院了”林骁咕咚咕咚喝下水，格外开心道
“那太好了，终于能出去了，不然自己真的非要闷出病来喽”
“林骁？”周子衿欲言又止
“子衿你今天怎么了？吞吞吐吐的，发生什么事了？”
“你……你愿不愿意跟我回桃林休养，开春了，桃林正是美丽的时候，空气好，景色好，也有助于你的恢复，况且，我们还能去雪庐，有师傅，七哥他们，这样不需要担心后续还会发生任何事”
林骁接过她递来的手帕
“那是最好不过的，我可是求知不得，只怕你会有所顾虑”
“我当然会带你一起回去，来BJ时奶奶还说，这次一定要将带你回去”
“你这说的我也好想快点回桃林去看看”
“那我们一起回去吧”子清和钱川从门外探出头，二人手中又拎了许多吃食
“明天就出院了，怎么还拿了这么多东西”
钱川将那些吃食一一打开来说
“是你的子清姐姐，说是你两次来BJ，都是那样匆忙，一定要将BJ的美食都给你尝个遍，再说我们人多，吃的也快。子衿你可不能吃剩下，否则回到桃花村，旁人不说我不善待子清的娘家人，我岂不是要被责怪”子清听后笑开来
“是啊，子衿，这次我们一起回去吧，我也离家很久了，正好能赶上这次的桃花节呢”
“公司不忙吗？”
林骁不在，钱川不也得好好管理公司
“唉，交给下面的人也一样放心，况且陪子清回娘家才是正事”
四人在病房中聊得开心，许久没这样舒心的坐在一起谈天说地了。周子衿也是久违的笑出来，如此仿佛好到根本不像发生过任何过不去的的往事。
直到晚上她才见了刚从手术台下来的三师兄，周子衿已经等了他很久了，主要来是为了道别
“是要回去了吗？”顾念之还穿着手术服，顶着一脸疲倦问她，周子衿点点头
“嗯，三师兄谢谢你这些日子的帮助，林骁这次可以这么快恢复全靠了你”
“不用谢，你这次也做的非常不错，是个可以成为中医师的人，师……雪庐没有收错徒弟”周子衿犹豫的停顿了一下，接着问道
“三师兄如何打算？是继续留在医院，还是……”没等周子衿将问完，顾念之抢先说出口
“应该还是会出国，十一你帮我跟二哥他们问好，带安。明天我就不去送你们了，今后我们师兄妹也是有缘再见吧”
“三师兄……”顾念之留下她转身走了，周子衿眼中那离去的背影全是落寞和孤寂，和第一次分别的时候一样。
第二天，医院门口的林骁和子清他们在车子面前站立着，却没看见周子衿，顾念之从窗口望过去，有缘再见，说的轻松，可这缘大概也就止于此了吧？昨日与十一的谈话，他始终未敢提师父和师娘。他害怕了，不敢提，依旧不敢面对曾经那个做错事的自己，更没有勇气回去面对没有阿藜的雪庐一切。这段时间与十一相处，怕是这么些年他最开心的时候了，像是现在这间冷清的办公室，依然看得到她的身影，与他核对处方，同他商讨病情，偶尔卸下心防，会在他的办公桌小憩。
正沉寂在自己的回忆里，办公室的门被强力推开了
周子衿气喘吁吁着双手还抱着一个木药箱，与她平时侧身背着的样式相同，不同的是这个药箱老旧许多，箱体上一条条裂痕一看便是进行过大修补，在那条条痕迹上，雕刻出许多梨花。一步步朝顾念之走近，将药箱放回他身边，微笑挂在脸颊
“三师兄说的将它毁坏的一天，那日师父便已经给修补了，师娘说，师父为了修补它几天未曾出过房门，之后一直存放在五师姐的房间里……”
顾念之抬手临摹着那一条条修补的裂痕，裂痕上一朵朵新生般的梨花
“二师兄寄过来时，我心想着师兄你一定念着许久未见的老梨树，便私自做主在这上面刻了些梨花，如今也到了它盛开的时间了，还好，赶在离开的这天将它修整好”
顾念之未作声，抚摸着药箱出了神
“三师兄，你们都说我很像五师姐，我有过不愿你们将我当成五师姐困惑的时间，内心深处其实有过畏惧，怕你们看不到我身上的优点，我不想只做他人的替代品。可后来慢慢想，五师姐她一定是很美好的人，才有那么多人挂念，我不该轻易妄断才对。可我依旧不是她，猜想不到对之前你的所做所为她会怎么想？怎么做？是要责怪你吗？可她是那样好的人，应该不会这样做。如今有一点我想我是和能五师姐想通的”
周子衿望着他笑了，明媚灿烂，这一刻，顾念之看到了遥远时间之外依旧站在雪庐门前的那一抹白色素衣，正是盼着他出诊回来的阿藜，那时的阿藜总会在看到他后踮起脚尖，挥着手臂，好听的声音随后响起
“三哥哥”
白色身影在眸光里闪动，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那时候，他的阿藜总会朝他跑过来。
冬青提着肩侧的药箱，迎上去
“慢点跑”
.....
“阿藜!!!”
……
周子衿扬起嘴角
“三哥，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