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小童
桃花村的小学，放暑假了，周子衿的桃林中自此迎来三个“小恶魔”，王大虎是三个孩子们中的领头者，爬高上树绝对是第一个冲上前的，性子别提多虎了。小虎胆子小，却总爱跟在哥哥后头，原地踱着小脚，晶莹的大眼睛四处留哨观望，生怕正在干坏事的哥哥被抓到，若是被抓个现行，也从不会丢下大虎自己跑，偷偷躲在哥哥身后，一副要和哥哥同受苦的可爱模样，倒是兄弟情深。那个周子衿特别好奇的孩子，当大虎兄弟俩告诉周子衿他叫周狗蛋时，应是觉得这名字不好，周子衿见他将头埋的可深了。笑着摸着他的头安慰说
“老人家都说，叫这样的名字好养活，爸爸妈妈给你起了这个名字，应该是希望狗蛋可以平平安安长大的意思”
狗蛋儿听了这个解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孩子从来不多说一句话，只是安静的呆着，周子衿瞧着他总像有无限的心事。同为6岁的孩子，狗蛋似乎失去了本该有的童真。
桃树到了疏果的时候，部分桃子已经要套袋了，等待桃子全熟。这三个孩子便被临时征用过来，不去雪庐的时间，周子衿带领他们在每颗桃树下穿行，他们倒是乐得其所，可不管日晒疲倦。之后只要周子衿回了桃林，身后便多了这三条小尾巴，报酬就是替大虎小虎辅导功课还有她书架上那些糖果零食都在日益递减。每次分发这些吃的，大虎小虎总是迫不及待的剥开塞进嘴里，周子衿默默看向狗蛋，他总是悄悄收进口袋里，从不见吃过。
和高飞从雪庐回来的时间不确定，可三个孩子也不知是从哪得来的消息，总是第一个奔出来迎接自己。
这相处下来大小虎不再喊自己巫婆，仙子，按照村中辈分来论，周子衿是他们姑姑辈的，便都按照桃花村的俗语唤她“小姑妞”，周子衿偶尔带着这些孩子，会突然觉得回到了孩童时代，闹着笑着每日开心的过着。
天色晚些，大虎小虎的奶奶会来接他们，奶奶说孩子父母都在外打工，孩子跟着爷爷奶奶，太爱闹腾了，属夏季的时候一眼没看住，哥俩就跑去了河水边抓鱼，令人操心担忧，可这个暑假多亏了有子衿帮忙照看着些，这两个孩子自从来了桃林，倒是戒掉不少玩闹的个性。送完大小虎，周子衿便牵着狗蛋儿要送他回家，可是每次走到莲花池塘那个乱石堆，狗蛋便坚持着说让她别送了，他自己可以回去，说是那条路特别黑，子衿姑妞不好折返回来。说完便松开她的手，跑了起来，任凭周子衿在身后唤他，狗蛋只是站在远处同她挥手告别。
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周子衿刚剥掉大虎小虎脏兮兮的上衣，收拾完两人的玩闹的残局，从房间再回来时却发现两个臭小子正探着身子在水井旁边大口大口的喝着凉水，周子衿手中拿着毛巾将两人一把拽了过来，责备的开口
“怎么能喝生水呢？”
大虎嘻笑着擦去嘴角的水珠，瞪着天真的眸子说道
“我和小虎经常这样喝，子衿小姑妞知不知道这井温水可解渴了，冰冰凉凉还有些甜”
“是嘛？”为他们擦着上身的汗水，揉搓着两个淘气包潮湿的头发，手下的力道慢慢温柔起来。是啊，周子衿也好似看到了，那是很久远的时候了，一群孩子玩闹之后，围绕在这个井边争先恐后抢着水喝的情景，历历在目，却再也触及不到了
“去老槐树下等我”向他们发号了一声指令
“哦”小小的身影沿着青砖小路，快乐的穿过桃树林，直奔远处的老槐树而去，周子衿疼惜的笑了笑，转身向家中走去
手中拿了两只雪糕走近老槐树，大虎和小虎早已经坐去了藤椅上，无聊的抖动着自己的小脚，光着黝黑的上半身，肉嘟嘟的小手都放去圆滚滚的肚子上，一下下拍打着，小摸样可爱极了。
周子衿心想，这段时间她是不是乱用了童工一般，看他们四仰八叉的躺在椅子上的小模样，就像是坠入她桃林的小天使，惹得她一通怜爱。将身后的雪糕放去他们面前
“今日这么乖，小姑妞有奖励”
大虎两眼放了光，小脸被太阳晒的红扑扑的，却依旧满眼喜悦
“哇，冰糕”率先拿下一个，身旁的小虎望着哥哥的战利品，咽了下口水，只见大虎一口咬上包装袋一只手将它用力扯开
“里面竟然有两只哎”大虎盯着那雪糕惊叹，举起那雪糕底下的木棍，将雪糕一分为二
“弟弟，给”分去小虎一个，得到另一半雪糕的小虎开心极了，周子衿看到这会心一笑，伸手摸摸大虎的头，夸奖道
“真是好哥哥”
“嘿嘿”大虎好似不好意思的对她憨憨的笑了起来
“真甜”俩兄弟同时舔下口雪糕异口同声的说
周子衿坐去他们身边，双脚撑在地上慢慢摇晃着藤椅，老槐树的绿荫下，虎小子们悠闲的伸长他们的小短腿，一口口舔着手中的雪糕，融化的雪糕冰水沿着手臂都流去他们的小肚子上，可这一点也不影响他们，好似正在品尝的是人间绝美味的东西一般
周子衿四处张望，希望那抹瘦小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大虎，今日为何狗蛋没有过来”
大虎思考了一下，吃着雪糕的嘴含含糊糊的回答
“不知道，这几天小姑妞没回桃林，我和小虎也已经几天不见他了”
周子衿私下包装袋，将雪糕拿在手上，是啊，她也有好些日子不见那孩子了，这几日蚊虫逐渐多了起来，不知狗蛋有没有被蚊虫叮咬？因为依然记得他的腿上还留有去年被叮咬的痕迹….
这时身旁的小虎转了转眼珠拽了拽周子衿，小手遮住嘴巴埋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小姑妞，肯定是狗蛋的疯子妈妈又打他了”周子衿疑惑的扭过头来，问
“疯子妈妈？”
大虎却在这时着急起来，抬起手拍了下小虎的头，阻拦道
“弟弟，说了不许和别人说这件事吗？”
听到哥哥的责备加上刚才那巴掌确实重了一点，小虎委屈的瘪瘪嘴巴，摸着被大虎打了的头泪眼汪汪的说
“子衿小姑妞又不是别人”
大虎添了舔手中的雪糕，朝周子衿看去一眼，犹豫了一小会，这才慢慢开了口
“小姑妞，你可不能因为这样看不起狗蛋，他没有朋友的，奶奶若是知道了也不会再让我们跟他玩了，因为……他的妈妈是疯婆子，经常打人，所以别的孩子都离的远远的，可是上次小虎走丢了，是狗蛋帮我找到的，所以他是我的朋友。但是我和小虎也很怕他妈妈，所以不敢去找他……”
“啪啪”手上的雪糕融化的很快，一滴滴落去地上，周子衿心想怪不得那孩子总是受惊
大虎和小虎舔着着雪糕棍子，眼巴巴的望向她手中正在融化的双胞胎雪糕
“姑妞，你不吃吗”周子衿这才回过神，看了眼雪糕又看了眼大虎和小虎，扬起嘴角笑了笑，她还想着和狗蛋分享这雪糕呢，将它一分为二，递了过去
“是今天最后一个，不然要坏肚子了”
兄弟二人乖巧的朝她点头保证，迫不及待的接了过去
桃林里全是知了的鸣叫，让这闷热的天气稍显聒噪起来，可在这老槐树的庇荫下，周子衿却觉得其实并没有那么忍受不了，就像刚才大虎和小虎来了一场讨论，说是改天要组成抓知了的小分队，将他们全抓干净了，看它们还吵不吵闹了？这桃林是他们第一作战之地，要将抓来的知了都给周子衿，用来换雪糕和糖果，问她可不可以，周子衿对他们眨眨眼睛
“这可不是等价交换”
大虎听到这，转了转眼珠，机灵的说
“可是，姑妞你可以拿去卖啊，卖力之后还可以换来雪糕和糖果”
“哦”周子衿好似懂了般点点头
这兄弟二人津津有味的说着自己的预谋，周子衿听着笑着，收回之前那是小天坠落在桃林的想法，都是上天派来破坏桃林生态平衡的小恶魔才对，可是这午后在他们的预谋中，格外凉爽起来，回荡在心中的清风，拨动着她的心弦，在这个夏天正在弹奏一章美好的乐曲
轻轻拍着腿上已经熟睡的大虎小虎，孩子的世界本就如此简单，刚才还义愤填膺现在却安心的睡着了，只是不知现在狗蛋现在在干嘛呢？真的如小虎说的那样，挨打了吗？想到这心中很不是滋味。远远眺望着那条狗蛋经常出没的小路。今天好像不会来了！
周子衿那天晚上问奶奶，狗蛋是谁家的孩子？疯子又是怎么回事？奶奶正在和着面，叹了口气回到，说：狗蛋父亲那一房，也是周姓的人，可是是远房的周姓，和她们这边很少往来，虽说年岁长了周子衿很多，算起来，其实和她属同辈。狗蛋的父亲父母早亡，家中穷苦，自小跟着大哥大嫂过生活，可是狗蛋父亲年龄越来越大，总也不能如此过一辈子，前些年托人给他讨了老婆，听说人又年轻长得可标志了……但天底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奶奶说到这，往面中又加了些水，继续说：那姑娘脑子不太清醒，村里村外传的谣言，半真半假的说是在大学时候谈了一场恋爱，男朋友最后不要她了，精神上受了挫。自此后好好一个姑娘就这么毁了，她家父母也就不管狗蛋父亲是个什么样子，人就给嫁了过来，唉！都是命啊。
不过，狗蛋父亲人倒是很老实，没读过书，却能吃苦，常年出外务工，出卖劳力，却将钱全寄给兄嫂，托他们照顾狗蛋母子俩，兄嫂家也是一大家子，生活中里里外外总是不会那么周到，多少会苦一点，最可怜的是狗蛋那孩子，妈妈那副样子，肯定将他照顾不好，听说犯起疯病，有时会失手伤着孩子…
孩子是可怜，前两年门里门外见到也都赶去护着，可是啊，各家都有各家的事，谁能每天去管别人家的事呢，时间一长，街坊四邻都疲倦了，疯子啊病的更厉害了，大家更怕疯子犯病再伤着自家孩子，风头渐渐变了，疏远起来，狗蛋父亲其实是个明白人，便举家搬去了别处，离村子不远，可远离了群居人多的地方，村中人都知道这情况自然不会去靠近的，之后，传出了的听闻也越来越不像话了，那里竟成了“禁地”……
面已经和好了，面盆干净，手也干净，奶奶习惯性又用手指戳了几下圆鼓鼓的面团，停顿了下，继续说道，狗蛋那孩子算起来也到了年岁，是该上学的时候了。
……
周子衿站在莲花塘那里眺望着远处，今天狗蛋会来桃林吗？有好好吃饭吗？妈妈若是发起病来误伤他了吗？原来那些伤痕也不全是柴禾的划痕…越想心中越难受起来
“子衿小姑妞”狗蛋定在远处见了她挥动起手臂，接着便往往桃林这里奔过来，周子衿连忙走了过去
“慢点，别摔了”
他直冲冲撞到她身前来，周子衿替他整了整耸拉去了肩头的领口，问道
“吃饭了没？”
狗蛋擦了一把沾了泥土的脸颊
“吃了”
周子衿牵起他的小手往桃林里走，继续问
“妈妈呢，她今天好吗？”
狗蛋抬起头看了周子衿一眼，慢慢抽回自己的手，向后退了好几步，半天才回了一句话
“子衿小姑妞也知道了，我妈妈不是疯子，她只是生病了，我刚才把她哄睡了，她不会再随便打人的，她没有再打过人了，所以…姑妞以后也会不理我，我也不能再来桃林了对吧？”怎么如此敏感，不过从狗蛋的表现也猜的出村子里有许多因为这件事对狗蛋母子敬而远之的人。
周子衿连忙蹲下身子，将快要流出眼泪的狗蛋拥去怀中，拍了拍他的后背
“姑妞不是这个意思，姑妞的意思是狗蛋真乖，还会哄妈妈睡觉，对啊，妈妈只是生病了，所以狗蛋不必担心，姑妞不会因为这样就不理狗蛋的，桃林这里狗蛋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过来。”
“真的？”狗蛋眼泪落了下来，瞧着格外委屈，周子衿摸摸他的头，笑着回
“真的，走吧，大虎小虎一会可要过来，他们这些天可念叨你了”
“嗯”吸了吸鼻子，小手再次放去周子衿的手里，这才安心的跟她身旁。
周子衿也没去过狗蛋家，她心疼狗蛋的遭遇，会想这孩子是否吃饭？是否还挨打？却始终没有踏去那片所谓村中“禁地”，一是她在雪庐时间多于桃花村，可是最后周子衿想了想，那时的她又一次逃避了，或许少去制造羁绊，困扰就找不到她了吧。在狗蛋来桃林时给他温饱和关爱，其余的她一概没有再去做。
那时周子衿害怕了，即使作为医者，要心怀仁慈，她也不知即使她做了什么？结果又能改变什么？她依旧矛盾着，自己所做的是否在别人那里全是多于，或者会被曲解用心啊？
这天在老槐树下周子衿正在给大虎小虎补习功课，也为狗蛋买来了纸笔，教他识字，认数，只听远远的传来一声叫喊
“子衿，子衿”高昂的音调响在桃林四处，接着就看见高飞跑了过来，二话没说，将周子衿抱了起来，原地转了好几圈
“怎么了？快放我下来”差点没被这小子勒死，被放下的周子衿瞧着那张格外兴奋的脸
“我考上了，子衿，我分数线超了一本10多分呢，子衿”高飞抑制不住的在她面前跳跃，听到这个消息周子衿顿时喜笑颜开
“真的？”
高飞使劲的点头
“是真的，我分数线过了，这可是我对你的第一个承诺，我完成了哦，哈哈哈”
这大概是这些日子最令人欢喜的事了，桃林正处于迎接果实的时刻，高飞也迎来了自己的硕果，身边那三个小人儿似乎还不明白高考是什么？却依旧跟随着高飞身后欢快的跳起来，这时候的快乐对于他们来说是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