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背影
厨房里的气氛更加的让人不自在，小丫头背对着方逸只顾低头炒着锅中的菜，而方逸站在一旁好像什么忙也帮不上，只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在厨房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绕了一圈以掩饰自己的尴尬，随后又走了出来。
老爸放下了手中的水杯，又站起身来打开了自己的行李袋，接连从中拿出了三四个塑料袋，方逸仔细一看，除了水果就是一些n市的土特产，不用想，这一定是老妈让带过来的。
“这些东西你妈一定要我带过来，你和小雅早些吃掉，天气热很容易变质的。”老爸说着又把行李袋的拉链给拉上了。
“嗯。”
方逸拿过之后暂时先把它们收到了柜子里，四个袋子提在手里还挺重的，老妈也真是的，每次回去她都叫他从家里带些土特产过来，方逸嫌麻烦不愿意拿，现在竟然又叫老爸带过来了。
“叔叔，可以吃饭了。”
小丫头端着菜走了出来，又开始为众人盛饭。
她脸上虽然也挂着一丝笑容，但谁都看得出那笑容有些牵强，老爸在餐桌旁坐下，奇怪地看了小丫头一眼，又看了看方逸，这才拿起了桌上的筷子。
一顿饭吃得有些沉闷，老爸本来就是沉默少言的人，方逸在他面前也是说不上几句话的，而小丫头也失去了往日的活泼可爱，餐桌上多数时候只有碗筷碰撞和咀嚼食物的声音。
吃过午饭后，老爸就提出要回去了，正是晌午的时候，骄阳似火，方逸本想让他再坐一会等天气凉快一点再走，不过老爸说下午还要回单位去报到，方逸只得送他下楼去。
炎炎烈日当头，小区内除了一些杂草之外没有任何的绿化设施，连个遮阴的地方都找不到，几辆渣土车从旁边经过扬起了地上的厚厚的尘土。
方便和老爸加快了脚步走向远处以躲避尘土。
太阳的暴晒下，老爸的喘息变得粗重起来，额头上的汗珠也清晰可见。
方逸提着行李袋紧跟在他的身旁，久违的感觉，那些小时候老爸一只手拿着书包，另一只手牵着他走在路上的画面又从记忆的深处浮现出来，父亲在童年的时候往往是伟岸的代名词，只是现在看来，老爸的身影已经有些佝偻了。
扬起的尘土又都渐渐飘落到地上，尘埃落定之后，老爸放缓了脚步，忽然问道：“如果池小雅把超市转出去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
方逸一时间愣住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很让人烦不已，毕业以后的去向，他还真的没怎么想过。
老爸又道：“信用社的考试你真的不打算去考吗？”
方逸轻轻地“嗯”了一声，点头的动作也不敢太明显。
也许是知子莫若父，从小到大，方逸与老爸的交流并不多，但心里的想法却多数时候都瞒不过他，也就不再否认了。
关于方逸毕业之后的工作问题，家里现在的态度很明确，去信用社的路都已经铺好了，老妈为此还花了不少心思。
说实在的，信用社的工作其实也不错，至少是旱涝保收，只是方逸骨子里的那种骄傲让他对这种花钱托关系买来的工作，难免会在心里有些抵触，对于家里给他安排的道路也有种年轻人特有的叛逆心里，总想着要自己去闯一闯，哪怕是碰得头破血流也好。
只是这样的话又辜负了老妈的一番苦心，将来还免不了让她担心，让他这个做儿子感到很过意不去。
“其实你妈也都是为了你好，社会并不是那么好混的，你刚从学校出来，进信用社工作的话，可以避免遇到很多挫折。”老爸继续说道。
“我知道的。”
方逸淡淡地应了一句，又沉默了下去。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老妈对我的关爱我怎么会不明白呢？
方逸也清楚地认识到，就凭他的本事，一个人初入社会，十有八九是要碰得鼻青脸肿的，可不去经历这些方逸总感到有些不甘心。
老爸又看了方逸一眼，不再言语，但这眼神又让方逸心中泛起了涟漪，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太任性了呢？
走到北门前的公交站，站台上空无一人，终于是找到了一块遮阴的地方。
方逸又走到到一旁的冰摊上买了两罐王老吉过来，老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接过了方逸递过来的王老吉。
可能是手滑的缘故，连拉了几下都没有把易拉罐盖拉开。
方逸把自己手中已经开启了的这瓶换给了他，又“哧”的一声拉开了另一瓶，一口凉茶下肚，心脾顿时感到一阵清爽。
老爸看了方逸一眼手中的凉茶，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没有开口。
而方逸最大的感触就是，十几年过去了，父子间很多的消失了场景画面又在开始重复了，只是两个人的角色相互转换了一下。
老爸也喝了一口凉茶，又道：“你的银行卡账号还是以前的那一个吧？”
方逸继续喝着手中的凉茶，转过脸来疑惑地看着他。
老爸重重的吁了一口气，仿佛是做出了某个重大的决定一样，道：“明天我打二十五万块钱到你的账上。”
二十五万！
方逸一时间愣住了，直到凉茶顺着嘴角溢了出来，这才放下手中的易拉罐，擦了擦嘴。
老爸又接着说道：“你妈给你铺设的是一条四平八稳的道路，但既然你不喜欢，要自己闯一闯，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二十五万是我和你妈两个人一生的积蓄，原来是打算留给你结婚的时候买房用的，现在就都给你吧！”
“要怎么处置你自己拿主意吧！这也是我们最后能给你的了。将来你能混成什么样子，也都全靠你自己了。”
说完，老爸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方逸一眼。
“爸。”
方逸迎着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父子之间渐渐变得有些生疏了，好些年了，在这屈指可数的几声“爸”中，这一声绝对是最有感情的。
也许隔阂只是表面的，父子之间的心却始终都连结在一起。
公交车停靠在了站台边，车门紧跟着打开了，老爸拿过方逸手中的行李，嘱咐道：“好了，你回去吧！我走了，自己多保重，有时间多回家看看。”
“嗯。”
方逸点了点头，看着老爸提着行李转过身去，往前走了两步之后又扶着车门上的扶手上了车，留下了一个有些佝偻的背影给方逸，看来老爸已经老了，但他却还没有长大。
“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下身去，尚不大难。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的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做出努力的样子……”
朱自清的《背影》是方逸到现在还耳熟能详的一篇小学课文，当然也只剩下这么几句残缺的片段了。
或许每一个父亲留给儿子的背影都是一个无法磨灭的印象，不管是伟岸的还是佝偻的。
从方逸开始记事起，与老妈的啰嗦唠叨相比，老爸一直都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
老妈在细微处对方逸的关怀照顾永远都是婆婆妈妈的，而大爱无言这四个字则更能诠释老爸对他的殷切期望。
送走了老爸，这些天来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也有了解决的办法，但方逸的心中依旧感觉不到轻松，一个包袱卸下以后又背上了另一个包袱。
老爸给我的不是简单的金钱，还有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理解与支持，和一份沉重的期望。
回到住所，小丫头此刻已经收拾好了桌子，见方逸走了回来，又拿起了自己的提包，道：“碗筷我已近洗好了，剩下的饭菜我都收在橱柜里，吃不完的话就把它倒了吧，天这么热到明天可能会变馊……”
方逸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她，没有打断她。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多了，小丫头看着方逸停顿了一下，又道：“我……我先回去了。”
说完，低下头来从方逸的身旁走了过去。
在与她擦肩而过的那一刻，方逸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拉住了她，喊道：“小雅。”
小丫头停下了脚步，又转过头来看着方逸，而方逸趁机一把从背后搂住了她，道：“不要离开我好吗？”
“我知道你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