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世间雨水人为鱼，落叶黄绿眼前去:章二十一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泽尔已经从专科学校毕业。他报了专接本，紧接着上了本科学俄语。来到新学校、进入新宿舍、认识新舍友然后军训，还是熟悉的流程，只是人换了。军训时太热，于是泽尔剪掉了他披肩的长发。对此他并不心疼，因为他养长头发的目的就是等它变长以后剪了做毛笔的笔尖。军训完回宿舍泽尔就用从网上学来的方法处理自己的头发，将之做成长的、短的、粗的、细的等各式各样的笔尖。用细竹做笔杆将做好的笔尖粘进竹管里，蘸上墨水就能正常书写。在诸多书法字体中泽尔独爱隶书，尤其是写在竹简上的隶书。要问原因泽尔也回答不出来，就是觉得美。他觉得隶书写在纸上美感尽失，只有写在竹简上才能感受它的力量和神秘！为了写好隶书，他买来粗竹子自己做竹简。在竹简上写字对他来说是无法分享的快乐，哪怕写错一个字用刀一点点、小心翼翼的将之删去也是享受！
正式上课第一天全班只有泽尔一个是秃头，老师不想认识他都难。当问及泽尔秃头的原因时，泽尔的回答更让人对他印象深刻。
教泽尔他们班的俄语老师是名毕业不久的女大学生，叫“乌媞铃。”乌媞铃身高接近一米七、黑长直头发、肩膀细瘦、站立如青竹挺拔，不仅长的漂亮且性情温和，学生们都很喜欢她、愿意听她的话。虽然乌媞铃是教俄语的，但她却是一个南方人。普通话讲的好，吴侬软语也流利。同学们因为他们的刻板印象惊讶于老师是“南方人”这个身份。因为在他们的理解里教俄语的多数都是东北人，东北和俄国接壤，学俄语最有用处且容易找工作。
头发剃光的形象确实不好看，泽尔有些后悔。他想到自己有件阿拉伯长袍正好缺一条头巾，于是他立刻从网上买了条，不仅能搭配阿拉伯长袍还能把他鸡蛋般圆滑的脑壳遮掩住，真是一举两得。
当泽尔穿戴好阿拉伯长袍和头巾后，他又再一次吸引了同学们的目光。同学们都觉得他太特别，几乎是不可能找到第二个的存在。
到了俄语课的时间，乌媞铃走进教室，见到泽尔的那一刻她停住脚步，瞪大眼睛仔细看，确定不是阿拉伯人后才继续走上讲台准备讲课。
全班学俄语最快的人是泽尔，这归功于他有提前自学。乌媞铃为了活跃课堂气氛使学生们上课不至于睡着就需要经常性的提问，和学生们互动。泽尔会弹舌音再加上他幽默的语调最适合活跃课堂气氛，乌媞铃经常点名泽尔回答问题。（有一次吴媞铃要求泽尔编一篇短文，介绍自己曾经去过哪儿？泽尔很快编了出来，并且运用了很多没学过的新词。他编的故事里讲道去日本的旅行、运用了简单的日语，乌媞铃因此意外得知了泽尔还会日语。）
身为一名俄语老师，乌媞铃必然要面对全部学生的作业。全班学生的汉字字体是一人一种写法，很容易看字识人。而全班的俄文字体几乎全是俄文手写体，只能分出写的清晰的和写的潦草的，唯独泽尔的俄文偏印刷体、看起来十分清晰。根据泽尔的汉字字体和俄文字体对比乌媞铃不难发现泽尔写的汉字“山和水”和他写的俄语字母“Ш和Ж”非常像，泽尔写汉字时的“撇、横竖”的笔画拼起来就和他写的俄文字母“Л”一样，在“Л”的基础上再加“竖、横竖”就是“Д。”“能将汉字楷书的笔画运用到俄文印刷体字母里？”乌媞铃从心里觉得有趣，嘟嘟着嘴看着泽尔的作业，然后嘴角上扬将作业放到一边，看着下一份继续批改作业。
时间的流逝并没有消磨学生们学俄语的热情，秋季时普希金的《我曾经爱过你》风靡了整个班级。冷风如刀，人们揣着兜不敢伸出手。泽尔不得不脱下他的阿拉伯长袍，换上了厚衣服。他这次穿着黑色长裤和蓝色厚衬衫、外面套着深黑色风衣、头发已经长出来变成了寸头，整体给人的感觉普通了不少。没办法，一个再特别的人只要相处的时间长了就会显得不那么特别。得不到的诱惑的速度永远比得到的速度快！
课间时泽尔用自己做的一条竹简和毛笔写隶书，他的同学都不在乎，这让泽尔很开心。乌媞铃见泽尔在竹简上写字终于忍不住好奇上前看了看，见泽尔写的隶书横画“蚕头燕尾”便知他有些功夫，只是线条的粗细和撇捺的掌握着实令人着急。
当天晚上乌媞铃加了泽尔微信问他愿不愿意让她教书法，泽尔表示愿意然后问在哪儿教？乌媞铃告诉他星期六日等她消息，泽尔同意。星期六早上乌媞铃将她的位置发给泽尔，泽尔一看是学校附近的公寓。来到门前泽尔还是有些紧张，尽管在学校已经和老师见了无数次面。泽尔按了门铃，乌媞铃穿着一身粉色宽松的睡衣来开门。泽尔进门后乌媞铃让他在沙发上歇会，泽尔趁机看了四周，客厅不大没有电视、四面白墙的空间只有沙发和茶几做点缀、茶几上有事先摆好的笔墨纸砚、客厅右边就是阳台、左边过了鞋架处是厨房。
不一会儿乌媞铃拿着两杯红茶从左边过来，泽尔喝了一口觉得不错。乌媞铃问道：“那你能尝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吗？”泽尔回道：“老师你用的红茶应该是大红袍，味道偏甜应该还有枸杞，看颜色比较浓郁应该还放了牛奶。”乌媞铃点头道：“неплохо（俄语译：不错）。”随后乌媞铃让泽尔用毛笔在纸上写一个“永”字，泽尔写完后乌媞铃毫不留情的指出了种种问题，泽尔的表情瞬间神似水滴鱼。之后乌媞铃坐在泽尔身边，捂着他的手一边运笔一边告诉他每一笔画需要怎样用力、怎样控制线条的粗细、哪里需要出锋、哪里需要藏锋等诸多事项。
说实话，泽尔太笨了。乌媞铃有好几次控制不住自己喊出了声，有时甚至想要放弃。但好在泽尔有很努力的学，这一点点回馈让乌媞铃觉得泽尔还有救、甚至比之前更认真的教。
到了中午，两个人都累了。难得的休息两个人都无比珍惜，乌媞铃看了下时间觉得做饭是来不及了。她叫上泽尔到楼下不远处的拉面店，两人点了一样的清汤面，不一会儿便都吃完了。泽尔起身先去结账，结完之后告诉乌媞铃“你的那份也一起结了”然后揣着兜走出了店门。乌媞铃想叫住他，但泽尔已经走远。
乌媞铃和泽尔事先商量好星期六日上午学书法下午休息，这样对彼此都有好处、可以有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乌媞铃知道泽尔下午不会来，于是用微信把拉面钱转给她。泽尔并没有收，到了晚上乌媞铃特意提醒他领钱，泽尔还是没收。星期日上午泽尔如期而至，乌媞铃像昨天一样泡好了两杯茶端来。这时乌媞铃说道：“你还是把钱收了吧，这样我觉得安心，就不觉得欠别人什么。”泽尔抿了一口茶说道：“我还想麻烦你教我书法该怎么报答，所以就想用昨天那碗面钱当学费。你放心，我这就收。”言毕泽尔取出手机，将钱领了。乌媞铃总算是安心了，她想批评泽尔，但转念一想他的本意不坏就作罢了。时间就是金钱，不容浪费。乌媞铃接着教泽尔书法，看着泽尔书法的进步她心里不知有多开心。
星期一上学时，泽尔和乌媞铃像往常一样打招呼，在同学看来并不觉得两人的关系有何变化。上俄语课前，泽尔取出竹简写隶书。乌媞铃从他身后看他写字，泽尔在竹简上写隶书还是比较随意，笔画看上去更像是草书，尤其是撇捺的书写夸张的像用刷子刷上去的一样！但就是有一种乌媞铃自己也说不出的感觉，似乎每看一个字江河流动的形象就会自然而然在脑海浮现一遍，每一个字都是活的不是死的。
在泽尔停笔的那一刻，乌媞铃注意到他右手中指上有条红色的疤，她立即上前问他手上的疤怎么来的？泽尔回答道：“很简单。竹简写完后得用刀把字削没了再写，有的竹简被我削的边上都薄的出刃了，手一快再加一不注意就划破手了。”乌媞铃问道：“竟然这么麻烦为什么还坚持写竹简？”泽尔郑重的回答道：“纵使竹简虐我千百遍，我待竹简如初恋！感情摆在那里，受点儿伤流点儿血吓不倒我！”此言一出全班同学包括老师在内都笑了，因为他们实在无法理解泽尔的想法。有时候人之所以发笑就是因为反差，事实的发生和他们预先想的不一样就会发笑。当然有时候这种反差会让人绝望，同一件事在不同的人看来有时是喜剧有时是悲剧。就是这一瞬间，能令人思考的问题太多了。随着上课铃的打响，教室里立刻进入学习模式，之前发生的一切其实根本没一个人在意（包括泽尔）。
后半学期的时间里，每逢星期六日泽尔就会按时来找乌媞铃。乌媞铃的书法好，但她不懂汉字的象形和含义。泽尔会甲骨文和小篆，几乎懂每一个汉字的含义。于是两人成了“亦师亦友，”乌媞铃教泽尔书法、泽尔教乌媞铃汉字所表达的含义。
很快到了寒假，泽尔和乌媞铃分隔两地，彼此靠手机联系。有的人会将激情错理解为爱情，结果是一个星期或一个月后就失恋。但泽尔和乌媞铃的感情就不一样了，他们不会刻意开对方玩笑，每次聊天都不是为了聊天而聊天，他们的目的性很强，就是一问一答。既从对方那里得到，同时又为对方付出。
若是以前的泽尔肯定会产生“她（乌媞铃）喜欢我”这样的错觉，然后疯狂发信息试图将其追到手。而现在的泽尔只想真诚以待，聊天时说说笑笑绝不越界让对方感到不适。
寒假过后泽尔返校，这时他的头发长到能接近眉毛的长度，并且换上了黑色的西装革履、并且系着领带、领带和白衬衫用领带夹固定、白衬衫外面穿着黑马甲、左手带着一块金属手表，整体给人的感觉像极了英伦绅士。泽尔的新形象成功引起了同学们的注意，老师们觉得自己在教大人一样。
星期六日乌媞铃依旧教着泽尔书法，泽尔的书法进步了很多，看字乌媞铃就能知道泽尔有没有努力。现在的她只想看到泽尔成才，为此她愿意更努力。
只要身为人，人际关系肯定是绕不过且最让人头疼的问题！乌媞铃心里难受，想要倾诉却不知道该找何人，于是她想到了泽尔。她给泽尔发了好多信息，泽尔由此知道乌媞铃心里难过的原因是因为她的两个朋友去逛商场不叫上她。乌媞铃又发了好多条信息，只是这次泽尔没有再回。乌媞铃有些失落，她觉得房间里又冷又静。这时门铃响了，她无精打采的去开门。开门的那瞬间泽尔走了进来，他顺手把门关上，从身后拿出一只泰迪熊放进乌媞铃的怀里。乌媞铃瞬间愣住了，她慢吞吞的问多少钱。泽尔严肃的回答道：“送你的你就收下吧，谈钱伤感情。”乌媞铃接过泰迪熊，双手捏了起来。乌媞铃低下头说了声“谢谢，”泽尔轻轻的揉了揉她的头发。乌媞铃没有反抗，顺势埋进泽尔的怀里。两人都能感受到彼此身体的炽热，那炽热几乎能把身体融化。泽尔将乌媞铃抱在怀里，泽尔第一次感受乌媞铃有多柔软、乌媞铃第一次感受到泽尔的怀抱有多宽。此时两人的任何感觉器官都异常敏感起来，只是抚摸对方穿在身上的衣服都能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尤其是覆盖背部的那一层）。
两人坐在沙发上如胶似漆，抱在一起不愿分开。至于为何会发展到这一步，他们两人也不清楚，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泽尔害怕自己会再一次无法自拔的爱上一个女人，一但爱上就会忘不掉，然后自己折磨自己。他试着和乌媞铃分开，乌媞铃便委屈的发出不情愿的、娇滴滴的声音。泽尔瞬间被打败，继续将乌媞铃抱在怀里、抚摸她的头发。他的身体和思维正在被操控，但他心甘情愿且自我感觉良好。乌媞铃心里委屈，泽尔知道自己现在只需要听，让她的情绪得到宣泄。泽尔希望乌媞铃能够成长，因为他知道他不可能听乌媞铃宣泄一辈子。他给乌媞铃讲解了鲁迅的小说《祝福》，乌媞铃听后深有感触。故事反应的是人性，即便故事中祥林嫂的经历再凄惨也没人真心在乎。也许第一次听祥林嫂诉苦人们会表示同情并且施以安慰，但第二次第三次之后人们就会厌烦。只是因为相比于祥林嫂的经历人们更在乎自己处境中的困难，人都愿意哭诉自己的坎坷却不愿意听别人多说一句。自己的厄运在别人看来根本就是廉价的故事，而廉价的故事几乎到处都是。
今天，乌媞铃学到了足以改变她一生的话“不要把自己看的太该死的重要，有苦自己心里知道就好。”此时此刻乌媞铃感觉晕乎乎的，当眼前再能看清楚的时候自己正躺在清澈的河里。她全身被水包裹，清凉的水让她不再疲惫。鱼在头顶游过，螃蟹在身旁绕过。太阳的轮廓变得模糊，可以短暂的直视。河水两边长着茂密的桃树，树上的桃花被绿叶衬托的十分可爱。桃花的花瓣漂浮在水上流走了，时不时会有几片绿叶掉下也顺着水流走。转眼到了秋季，树叶变黄大片的落，河水被黄叶覆盖，太阳的光被撕的粉碎。到了冬天河水被冰封住，一切是那么的安静让人想一眠不起。春天来了，之后进入循环，曾经的风景和美丽的逝去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面对这一切乌媞铃不想发表任何感情，她明白了越是在乎就越是无法承受失去时的痛苦，所以她更愿意“任凭风生水起稳坐钓鱼之舟。”
乌媞铃从睡梦中醒来，这时她才知道自己刚才是做梦。她惊讶的发现自己和泽尔盖着同一张被子，彼此的距离近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看着泽尔的脸，乌媞铃似乎得到了平静，不知不觉她的脸上已经染上红晕。
尽管泽尔和乌媞铃的关系已经很亲近，但他们都能很好的克制自己。在学校还是在学校外，都能很好的把握分寸不领旁人起疑。
泽尔深知不能错把激情理解为爱情，他以为自己可以自始至终只是提供帮助不会发展成男女关系，但她错了！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的喜欢上了乌媞铃，越是试图忘越是忘不掉。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让自己输给欲望。他怕自己会像发情的动物一样伤害乌媞铃，快乐的只有自己根本不考虑对方的感受。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喜欢乌媞铃且愿意娶她自己就该能独当一面、即能照顾自己也能照顾她、不会因为娶了她就对她瞬间失去兴趣、在她老后不会嫌弃她变丑、以后一起生活怎样才能避免吵架和拌嘴、最重要的是怎样才能保证不会变成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五月一个星期六的晚上，乌媞铃意外的邀泽尔到她这里。乌媞铃穿着睡衣，泽尔一身的黑色，黑衬衫的第一、二个扣子开着，隐约能看到他些许泛白的肌肤和凸现的锁骨。
乌媞铃拉上窗帘，整个房间一片漆黑。两人席地而坐于茶几前，看着电脑屏幕上播放的恐怖电影。乌媞铃紧抱泽尔，伴随着尖叫声泽尔能感受到她的手抓得有多紧、多疼。
泽尔不想再忍受了，他一把推开乌媞铃。乌媞铃用颤抖的声音问道“怎么了吗？”泽尔毫不犹豫、严肃的说“我们还是别玩这种情侣游戏了。”乌媞铃愣住了，此时电影还在继续，但她根本听不见电影的声音。泽尔打开灯，乌媞铃的眼泪一滴一滴如断线的珍珠般从眼眶里掉，那引人怜惜的样子让泽尔心如刀割！终于他还是把乌媞铃抱在怀里，眼泪忍不住也掉了下来。泽尔觉得自己好可笑，根本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这并不是外交也不是国防，却足够他苦恼，需要穷尽一生才可能学会的解决之道！
乌媞铃在泽尔怀里用颤抖的声音问“这都是假的吗？！”泽尔回答“我只是怕我照顾不好你，我不想耽误你。”乌媞铃一边锤着泽尔的胸一边哭道“我不管！我不管！你道歉！我要你道歉！”泽尔哪敢不从，忙道歉，之后赶紧拿来纸帮乌媞铃擦眼泪。乌媞铃还是生气，她抓起泽尔的手狠狠的咬。泽尔忍受疼痛，也不叫嚷一声。用还是自由的右手抚摸乌媞铃的头发，他能很好的感受到乌媞铃的内心趋于平静。虽然左手很疼，但泽尔却很享受这份痛苦，他知道自己的痛苦可以换来自己在乎的人的平静。
乌媞铃松开了口，看着泽尔手上深红的牙印，她心疼的抚摸着。两人都恢复平静后共同协商了两人的未来。泽尔表示只要自己毕业就不再是学生，可以和她正常恋爱躲开舆论的压力。乌媞铃表示愿意等泽尔毕业以后再和他正式进入恋爱关系，并和泽尔拉勾许下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