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
从镇子街道南端往右拐,便是前往察隅的简易公路,一直向南可以抵达缅甸和印度。由于然察公路具有国防意义,因此前往察隅的旅行者都必须要携带边防证随行,若是想到更靠近边境的下察隅,则还需要就地在下察隅的派出所再办理相关手续。小飞在昨天晚上就跟我说,她想去察隅看看,不过安子和成涵此次旅行假期有限,而我则没有把察隅归入计划之内,目的就是不想增大开销,我一直在担心抵达拉萨后没有足够的钱深入阿里。小飞最终取消了这个想法,大家一路上的愉快相处已经使得彼此都依依不舍。
进入然察公路后,道路开始变得狭窄颠簸,如果不是联想到此路通往缅甸和印度,恐怕没有人会把这满是灰尘、凹凸不平、峭崖陡壁连绵不断、死水泥浆到处飞溅的山区土路和国际通道挂上勾。走了不到半个小时,真正的然乌湖便出现在道路右边的高山脚下。雨季的然乌湖的确和我们预想中的落差极大,阴霾的天气更是加深了这一印象,虽然天空中的白云稀疏飘荡,但早上的阳光依然被其所掩盖。湖水夹杂着山体倾泻下来的泥土,显得浑浊灰暗,只有远处山腰上缠绕着的带状云显得格外醒目。路边停着十几辆从镇子开过来的旅游越野车,形形色色的旅行者纷纷在路边掏出相机记录着自己的喜悦,都市化的人们倒是给这个暗沉的堰塞湖带来了短暂的活力。
继续上车走了没多久,眼前开始出现了藏族的小村庄,扎西的吉普车就像一个急于回家尿尿的小男孩,在村庄中熟练地左拐右转,没几下我就分辨不出来时的方向,只知道我们已经偏离了然察公路,在几个小村庄的便道上飞快地开着。
“师傅,这儿怎没有路啊?”我很纳闷地问了一句,看着登山表上的数码罗盘指向西南方。
“这就是去来古的路啊!”扎西头也没回,快乐地享受着自己的工作,“这就是去来古的便道了,我们几乎天天走!”
即使是在弯道窄、坡度大、路面泥泞的土路上,扎西的吉普车依然开得快而稳健,让我们不得不佩服他的越野技术,这个和善的小伙子几乎把北京2020的性能发挥到了极致。扎西对道路的熟悉和了解,也使我们这一路不曾遇到任何的不测,路上我们陆续看见一些游客驾驶的进口越野车在毫无规则可循的道路上熄火抛锚,甚至是陷进泥潭里动弹不得。这样的境况似乎颇有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样的味道,那些依靠专业装备武装起来的外来客所驾驶的豪华越野车,看起来更像是在侮辱车子的动力和性能。
●然乌湖
“在这样的地方开车可不能乱来,有些地方看上去好像可以过,一开进去就麻烦了,非得找车拖才出得来!”扎西的话没错。前往来古的道路最难的一段就是这片开阔的谷地,远远的看去谷地似乎一片坦途,但当你驶入其中后才发觉,原来貌似容易的道路处处有磨难。谷地里长着高矮不一的灌丛常常遮挡了人的视线,眼前根本没有路的痕迹、密布深浅无常的壕沟、忽然出现在面前的溪流,更是让不熟悉这里的人措手不及,如果贸然硬闯,运气好的话顺利过关,运气差点的话则会陷进溪流中浪费不少时间,倒霉的话就整车完全熄火,泡在水里一筹莫展。
从然乌镇到来古冰川售票大门口,三十多公里的路花去了我们将近两个小时。
“你们算是幸运的啦,呵呵。”扎西把车停在大门旁边,笑嘻嘻地对我说:“从明天开始,来古冰川的门票要涨价了,今天是二十块钱一张票,明天就是八十块钱了!”
海拔大约4000米的来古村,由于近年来知名度的不断提高,当地政府正修建从然乌到来古的公路,深度开发这里的旅游资源。为了筹措资金,除了申请国家财政补助以外,提高来古冰川参观门票的价格,也是当地政府的一个措施,我们算是赶上了末班车。购买了门票,我与扎西约好了大致出来的时间,拿上了自己的突击包开始徒步跟上提前走了的伙伴们。
从大门口到来古村的距离为七公里,基本上都是碎石与泥沙铺设成的土路,在绝大多数路段只能够容得下一辆小型吉普车通过,路面比较窄。夏季的来古冰川消融严重,冰川融化的雪水直接在道路的右边形成了湖泊,风景煞是漂亮,只可惜我们来的时机不合适,冰川起码比春季的时候后退了近百米,看不出《中国国家地理杂志》上刊登的“S”形冰川轨迹,此刻显现在眼前的冰川和云南的明永冰川相类似,都是因为夏季雨水冲刷的泥沙覆盖了冰面,看上去暗淡无光,只有从冰川与湖水相连的横切面上,我们才能够看见因阳光照耀而透出幽蓝光泽的冰川,漂浮在湖面上的冰块更是直观的体现着气候变暖对这里的影响。
在直线走过一道砾石阻断了的溪流谷地后,我直接出现在了沿着曲折山道行走的伙伴们的前方。安子、林和小飞看上去步伐平缓,倒是跟在小飞身后不远的成涵显得有些吃力,海拔的升高和自身体重的原因,不可避免地使成涵一路走得气喘吁吁。
●来古村
大约走了三十多分钟,景色愈发漂亮。道路右边的溪流渐渐地远去,我也才注意到来古冰川延伸下的湖居然是两个,而且颜色亦如杂志上介绍的一样:一个乳白偏浅蓝色,一个却很浑浊,两湖之间被一道满是砾石的终碛垅隔着。我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在同样的地方,却有两个完全不同颜色的湖呢?这样的疑问我一直带到了拉萨,终于在拉萨等待雨季结束的百无聊赖中,上网查询到了答案:然乌地区的冰川属于季风海洋性冰川,夏季雨水丰盛,终碛垅北边的浑浊的湖上方就是来古冰川,终碛垅南边的浅蓝色的湖上方则是必姆贡冰川。由于来古冰川是由几条冰川汇合成的复合型冰川,规模比必姆贡冰川要大许多,活动也比必姆贡冰川频繁,常常随着冰川融化和夏季的雨水,把大量的泥沙砾石带了下来,直接导致了湖水的浑浊;另一方面,随着气候的变暖,本规模就不大的必姆贡冰川逐渐消退,减少了活动,使得冰川末端的湖水得以沉淀干净,在阳光的折射下显出淡淡的蓝色。
继续地往前走,前方道路的两边开始出现了村民们的房子以及青稞地。晴朗天空下的青稞地俨然不同于昨天的瓦村,逆光下随风舞动的嫩绿青稞别是另一番滋味,快步移到地里,我已经有点不知所措了!我根本不知道我的镜头应该对着哪里。团团白云漂浮下的青稞地,眼睛看到的、手上摸到的、脚下踏过的,皆是精致景色。我甚至在一堵石头墙下,看见了久违的格桑花,紫红色的格桑花一字排开,静悄悄地耸立在野花杂草丛里,似乎并不愿意被别人发现它的美丽。
“哎哟!这里可比然乌镇漂亮多了!”安子跟上的第一句话就是感叹造物主的恩赐,林一直默默地抓着手中的相机拍个不停。
“我们到前面那个草棚旁边等成涵他们吧!”我指着远处湖边的茅房子对安子和林说着,径直走了过去。草棚就在浅蓝色的湖边,附近还有藏民修建的木头房子,站在木屋子后面的大石头上,来古冰川的景色一览无遗,你可以在这里尽情地享受蓝天白云下的幸福时光。
阳光洒落,野花、绿草、青稞地、格桑花突然亮丽一片,嬉戏的藏族孩子快乐地围着游客打闹着,我却忽然无法令自己激动起来——这一切,都是来古最平常的样子啊!就连那翱翔空中的乌鸦,也给人一种宁静的宽慰,宽慰自己置身于如此坦白、如此真诚的景色中,宽慰自己亦是美丽风景中的一分子。林,几乎没有停止过拍照,她是那天照片拍得最多的一个,经常把拍出来的画面与我们分享着。棉花似的的白云在阳光下幽雅地俯视着芸芸众生,悠远的冰川与呆坐在石头上的安子,骤然让我感觉到:时间,在这个斑斓的下午近乎凝固了似的。安子把红色的冲锋衣绑在了腰间,背对着人世间所有的繁杂与苦恼,一语不发地坐在石头上凝视着来古冰川……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与眼神,更无法洞悉一个人的内心,只是我坚信此刻的她,心早已飞出视线之外了罢!透过镜头,安子的背影和高远的蓝天,俨然是在演绎着一幕似曾相识的美丽的忧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与乐,哪怕是笑起来可以持续十分钟的安子亦如此,只是不知道这个凝视着远方的快乐女子,是否也有着天使般的忧伤?有时候我真的希望,希望有朝一日,我们的视线能够靠近心灵的理想港湾,能够寻到心底渴望的理想小屋,能够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暖茶,泰然地在午后阳光下享受着理想的幸福。
●凝视来古冰川的安子
透白的云、湛蓝的天、火红的衣裳、飘逸的长发……零碎的画面组合着我的思绪,耳边莫名地回荡着熟悉的旋律: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你的梦
不知不觉这红尘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
红红心中蓝蓝的天,是个生命的开始
……
没过多久,小飞和成涵终于跟了上来,看见他们四人开心地在湖边嬉闹着,我又独自加快了步伐往来古村走去。
“你好!”
村子的景色又与刚才看见的所不同,雪白的必姆贡冰川就在村子尽头的上方,直线距离不过两千米,显得格外壮观。我正愣愣地看着,忽然听见有人用“中外合资”的语言和我打招呼。
“你好,小朋友!”我晃眼过去才发觉,原来是几个村里的小学生在冲我叫。
“我能下去看看吗?”我试探性地问其中的一个小女孩。
“可以,欢迎光临!”小女孩的样子很像张艺谋的影片《一个都不能少》里的魏敏芝,凌乱的头发看上去很久没洗了,清澈的眼神里满是好奇的童真,身上竟然穿的是一件红色的唐装小棉袄,旧而宽大的裤子显然是大人穿的,只是把裤脚给剪短了,脚下蹬着的解放鞋也早已经泛白。
“咦!你戴着的胸章很漂亮嘛,是谁给你的呀?”我蹲了下来逗这个礼貌的小家伙,她的衣服上别着一个代表“微笑服务”的笑脸徽章。
“是叔叔阿姨给的,嘻嘻。”小女孩脸上顿时露出得意的表情,天真的孩子会因为一句小小的赞美就可以快乐好几天。村子口原本一直远远看着的孩子们“呼啦”一下围了过来,唧唧喳喳地嚷嚷着,一定要我去她们家里看看,跟上来的安子也被眼前的景象逗乐了,站在路基上看着这群孩子。我可不管这么多,直接随着小女孩的指引,走到靠近湖边的屋子外转悠。
“叔叔,我读二年级,是二年级了!”小女孩有着很强的表现欲望,伸出俩手指连续地告诉我,她已经拥有小学二年级的“学历”了。来古村里有一所小学,这里的小孩子全部会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叔叔,这是我的妹妹!”
“叔叔,这是我的弟弟!”
“叔叔,这是我们家的房子……”
我完全陷入了这群孩子的快乐包围中。可惜的是,小女孩并不会写自己家的地址,我只好把相机里的照片打开给她们看,只能够给她们短暂的、但却是快乐的满足。玩闹了良久,伙伴们都跟了过来了,各自在这片方寸之地拍了远处清晰的来古冰川,连成涵也喘着气开心地玩弄起相机来。
接连给林和小飞拍完了照片,时间已到下午两点。我担心着扎西等得太久,催促了大家赶紧返回,继续独自一人快步往回走,离开了这个曾经期望很高,但季节不适宜的来古村。愉快的心情和愉悦的景色,让我精神振奋,只用了不到四十分钟便出到了入口处,饿鬼似的我把半袋饼干消灭后,等了近半个小时,伙伴们才陆续回来,大家在经过短暂的休息后,继续上车前往未知的仁龙巴冰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