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红皮肤牧师
次日是周末,一大早,林小椿就驮着沉思者像,去了信安堂。
事情的来龙去脉、被打烂的雕塑要如何复原,昨晚到家时,林小椿都已经主动跟爸妈和哥哥交代了,然而,自己闯的祸,就得自己解决,这是每个夏炎族孩子从小被灌输的思想。
所以,即便哥哥林木开口更有把握要到石膏,最终去找汤牧师本人的,还得是林小椿自己。
不同于其他人对汤牧师的敬而远之,尽管在夏炎族的族民看来,汤牧师长得很奇特,林小椿倒是挺喜欢他的。他第一次跟哥哥去信安堂,见到汤牧师时,就跟他侃侃而谈了很久,因为觉得新鲜,一个如此与众不同的外国人,说着一口不流利的本地话,告诉林小椿,他的家乡,是怎样的——
“在大洋彼岸的巴底亚城,那是救世主基拉出生的地方——一座流奶与蜜,拥有十万余种植被,物产极丰富的美丽花园。”
“这么好?那你为什么还千里迢迢地跑到我们这儿来?难道,你长得太丑了,别人嫌弃你?”
林小椿笑着摸了摸他的红胡须问。他的脸也是红堂堂的,就跟喝多了酒似的。因为皮肤的颜色太深,以至于,在林小椿身上显示了黑色的汗毛,跑到他胳膊上,成了白色。
林小椿没有恶意,汤牧师知道,但尽管如此,在林小椿那句,“长得太丑、别人嫌弃”的话后,他褐色的眼睛,还是微微,暗淡了一下。
他拍了拍林小椿的头,温和地道:“总有一天,你会了解到,孩子,不同的肤色,隔的,远不是一张皮。”
林小椿想起大家与他的距离,安慰他道:“我们民族的人,从不出远门,所以,见识有点少。你长得跟大家不一样,所以大家都惧你。等你再多住一阵,我相信,你会有越来越多的朋友的。
就跟我一样,我刚进夏江湾小学读预备班的时候,只认识杨桃他们几个,甚至跟杨桃都不是很熟。可现在,你看我,这个学校上上下下,谁不认识我啊?”
“哈哈哈,那倒是,听你哥哥说,你调皮捣蛋,是出了名的……”
今天,林小椿这个“麻烦”,终于要找到汤牧师头上了。
信安堂建在距离林小椿家10公里的地方,那里原本有一排粮仓,后来族长嫌小,便舍了这旧粮仓,直到汤牧师来,花钱买下了这块地皮,它才重又焕发出新的生命。
现在,它变成了汤牧师老家、巴底亚的风格,列柱围廊,圆顶之上还立一座小小的尖塔,直指穹苍。
汤牧师远道而来,带的人并不多,除了航行必要的船夫水手之外,另有两名传教的主事,随行帮衬。他们也都是红种人,一个瘦小年轻,大约18岁左右,汤牧师叫他杰森;另一个驼背的老翁,瞎了一只眼,瞧着有些骇人,汤牧师叫他欧德。
这两个人林小椿见过,但没说过话,据哥哥描述,都是跟汤牧师一样和善的人。
汤牧师与他的主事们在夏炎族落脚之后,船员们便离开了,因而有关信安堂的建造,是汤牧师画好了图纸,找了本地的工匠们砌起来的。
从初涉一块土地,到站稳脚跟,汤牧师花了十五年。这十五年,他见识了本地风俗、体验了本地民情、习得了本地方言,唯一一点,他没有推进他原来计划中的传教事业。
这是林小椿不知道的。他对杰森和欧德说:“这里,不需要救世主。或者说,夏炎地,是这世界上,唯一被救赎了的地。主,吻了这儿的每个人。”
“砰!”
不过此刻,有个“被吻”的小孩儿,大喇喇把门撞了开来。他背了一具残破的石膏像,一进来,先是卸下身上的重担,趴在上面大喘粗气。
跟着他摸了摸昨天被打疼的臀部,这一路骑自行车过来,可把他这位“兄弟”颠得够惨,心说:老杜啊老杜,你下手要不要这么狠啊?!
撅了撅嘴,小憩片刻,正准备往里,去找汤牧师,抬头瞧见信安堂主殿的牧师台墙壁上,来自巴底亚的救世主基拉,双手被束,一脸痛苦的表情,不知怎的,蓦然想起那片星光下,杨桃的话:“难道,这世界上有很多神仙吗?”
还在思索,汤牧师忽然,从旁边的一扇小门内,走了进来。
“哟,小椿,你怎么来了?”
林小椿彬彬有礼的朝汤牧师作了个揖,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又说了一遍,汤牧师爽快地答应了,给石膏。
“能把玩具枪,借给我看一下吗?”
只是在了解完来龙去脉后,汤牧师忽然向林小椿,提了这样的一个要求。
林小椿挠了挠头:“被杜老师收走了。杜老师说,玩具枪太危险了,所以,不让我们玩了。您也没见过枪吗?要不,我把图书馆《工业武器图鉴》那本书,借给你看吧?那里头,就有枪的样子,那把玩具枪,造的跟上面的一模一样。”
汤牧师沉默了,眼底仿佛有东西在闪烁,他的表情看起来不太自然。
林小椿以为自己没答应他的要求,所以他不高兴了,撇了撇嘴,又道:“那等礼拜一,我去跟杜老师说说看,看他肯不肯借给你,好吗?”
汤牧师眨了眨褐色的双眼,微笑道:“不用了。既然你们老师收着,那就算了吧。小椿,你热了吧?跟我进去喝杯果汁,怎么样?”
“果汁?好呀!谢谢!”
跟着汤牧师往那扇小门走,经过壁上的基拉时,林小椿下意识,又去瞟了一眼。抿了抿唇,犹豫再三,终究道:“汤牧师,我有个疑问,不知,可否向您讨教?”
“哦?什么疑问啊?我们是朋友,不用讨教,你想问,就问吧。”
“嗯!汤牧师,您说,基拉是救世主,请问,他为什么要救世啊?世界怎么了?他要救谁呢?还有,他看上去怎么那么痛苦啊?是谁让他这么痛苦悲伤呢?”
仿佛一支支箭,穿在汤牧师的心上,他低头无限爱怜地望着面前这个小男孩儿,此时的他,如一块美玉,洁白无瑕。
汤牧师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一连串的问题,只是蹲下身,问:“小椿,你想有一把,自己的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