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层巴别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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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恍惚小灰人(二)

濒死的体验是怎样的,林小椿不知道,但他曾有过一次“鬼压床”的经历。睡觉的时候,突然全身就不能动了,意识是有的,不晓得是梦着还是醒着,能够感受到爸妈在周围,但就是发不出声,没法儿向他们做任何的求救。

很恐怖,醒来后,他以为自己差一点死了。

不过这次,他怕是真的要死了。因为除了不能动,他还觉得冷。

倒地之后,几秒内,林小椿失去了意识。跟着也许是豆大的水滴,将他砸醒。他知道下雨了,想要起身下山,却发现,浑身不能动弹。手脚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绑住,心口压了块大石,沉得他喘不过气。林小椿害怕、焦急,虚汗淋漓。水液与体液在脸上纵横,模糊了视线,眼睛怎么都睁不开。

那个想要打他的14岁男孩儿,不在附近了,可能看到天上打雷闪电,为免淋湿,所以先跑了。林小椿这才明白少教为何这么凶,他说的没错,对少管所里的小孩儿,确实不凶不行啊。

可自己……到底是无辜的啊!林小椿念及此处,又不免伤心起来,他觉得如果就这样死掉,那他这一生,也太不值了!

但,再怎样的顾影自怜也没用了,因为,身上开始发冷,嘴唇麻麻的,就好像整个人置于冰天雪地一般,手脚被冻得死死的,无力的虚弱……

现在,意识,也开始模糊了。耳边的雨声,不见了。恍惚中,仿佛于天际,徒然出现一道强光,那光照耀的四周惨白一片,它把林小椿包围在了其中。他感受到一双黑洞洞的大眼,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双眼,大的出奇,就跟两个鸡蛋似的,林小椿能知道,它不属于人类。然而意外的,林小椿竟能从那双如宇宙般深沉的大眼里,得到宁静。

他似乎是……给了林小椿,心内的安慰——

可他明明一句话都没讲,只是,伸出他好像青蛙似的三根指蹼,放到了林小椿的额上。

跟着,林小椿就能说话了——不过不是用嘴说,而是用意念。

林小椿问他:“你是田鸡精吗?你怪不怪我下地抓你们?那天的事,除了我,你也是知情的吧?你也知道我没有偷白草莓,对吗?可惜你不能出来给我作证,没有人会相信,你的存在……”

林小椿一个人叨叨叨、叨叨叨,他好久没有畅所欲言了,少管所里没有朋友,少教、林族长,草莓事件的关键性人物们,全都不听他申诉,他很无助,在这里,也很孤独。

他也不明白他为何会信任眼前这个……

是人吗?是人吧。他长得灰不溜秋的,身材矮小,跟11岁的林小椿差不多高。大概是因为两个人体格差不多?反正,林小椿觉得他,很亲切,不是坏人。

他没有头发,一张脸上,除了那双大眼睛,十分突出,嘴和鼻子都是小小的。身上光溜溜的,没穿衣服,但绝不会让人觉得羞耻,因为,他的皮肤像金属一样。没有人会觉得一辆车羞耻,就是这种感受。

当然,林小椿没见过车,他觉得他整个儿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铁皮玩具,只不过是人形的罢了。

他很有耐心,沉默着一直在听林小椿絮叨——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沉默着不停在接收林小椿的脑电波。

不过,或许是时间到了,他该走了。他至终切断了两人间的交流,然后林小椿发现,自己又恢复了麻木、昏沉的原状。

耳畔的雨声,淅淅沥沥,由远及近,响声又大起来,至那周围的惨白与强光消失,林小椿已能感受,身上被淋得湿透。

他似乎是给林小椿植入了什么,林小椿模糊的意识中,始终有一句话:弱小的你,会强大。

如天上的积云,起初,以块状存在林小椿的脑中,继而四散、四散,融化进他的身体、血液,成为他心中,一个永恒的声音。

有人叫:“小椿,小椿,林小椿!”

林小椿用力睁开眼——成功了!他看到熟悉的那张红脸,是汤牧师!汤牧师来接他了吗?他要回家了吗?

“回、回家……”林小椿喃喃道,身下绵绵软软,好像,已经不在山上了。

“高烧40度,神志不清了!你们太过分了!他只是个孩子!你们怎么可以把他一个人扔在山上?!今天要不是我正好过来,这孩子恐怕命都没了!”汤牧师气极。

少教眼里没有一丝同情,冰冷道:“喂,外国人!你没有权利干涉我们族内的事!他是犯人,犯人就该受罪!”

“还没宣判呢!”

“那又怎样?疑犯也是犯人!他要是好孩子,能被怀疑吗?别人都没事,怎么就怀疑他呢?”

“我跟你说不清!我要带他走!”

“不行!你有族长的保释令吗?没有就不准带他走!”

“再不给他打针吃药,孩子会没命的!这么高的温度,会烧坏脑子的,你懂不懂?!”

“烧坏了更好,免得长大了又去作恶。”

“你……”汤牧师真想一个巴掌拍过去,瞪着他的褐色眼睛,红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然而深呼吸一口,汤牧师到底,还是将怒火压了下去,他对少教解释:“这孩子是被冤枉的,真正的罪犯,害怕刑罚,为了逃避他们的耕地被夺、房屋被拆,他们的三个儿子受牵连,他们用金钱贿赂了管这件事的族长!

如果不是这样,这案子早就判了,孩子也不会在你这儿待这么长时间!是真的!那户人家,甚至还给林小椿的父母送了礼,企图让林小椿的父母答应,让这孩子把罪背下来!

他们说,少年罪犯顶多也就是受些皮肉之苦,长大后虽然不再有土地分配权,但不管怎样,不会牵连家人。这样,这孩子的哥哥以后可以养他,不像他们家,一旦判刑,那他们家三个儿子的前程就都毁了,他们家在夏炎族,也待不下去了。

长官,我可以以我的性命为这孩子担保,我说的要是有一句不实,我的主必然惩罚我,叫我死无全尸!”

少教听完这一席话,倒确实,沉默了良久,严酷的脸上,也微微,动了动。然而他最终,还是道:“你这些话,应该说给大族长听。我的责任是管教,而不是断案。孩子我还是不能让你带走,但我可以答应你,照顾他,一直到,你拿到保释令为止。”

汤牧师呼出一口气:“好。请您一定,保全他的性命。”

“这个,你不必担心,我们不会真的,让他死的。”

汤牧师点了点头,又看了林小椿一眼,方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