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Loomer”
“精神网络或将迎来新技术变革！方舟集团（Arc）近日宣布，他们的10G通讯技术将使精神网络的便捷性得到质的飞跃！”
“是的，我们的新技术一旦实验成功，大家就可以和芯片植入手术说拜拜啦！只需要服下一片最新技术的药丸，就可以抛弃晶片，随意地连接上我们的精神网络...”
我不耐烦地关掉了全息投影。精神网络的技术不断在革新，价格却并不随着新技术的出现而变得亲民——当然，也可能只是我们这些下等人太穷了而已。
我猛的从沙发里站起身来，想去冰箱里拿点饮料。此时老旧的沙发突然“吱呀”一响，吓了我一跳——紧接着我感觉自己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
这和沙发一样古董的全息电脑随即开始不受控制地播放起乱七八糟的影像，一副崩溃的样子。
“淦。”我咒骂了一声，低头查看刚才到底踢到了什么——哦，是该死的外接信号元件。这老古董玩意经不起折腾，无意的一脚下去就已经严重变形了。所以这破电脑现在才在乱七八糟地接收影像。
我不耐烦地拍了拍显示器——当然我知道这没用。
结果这一拍却奇妙地奏效了——画面暂时地稳定了下来，似乎又回到了刚才的那个访谈节目。
“...目前我们公司呢需要一批测试新技术的志愿者。请各位放心，这个技术已经十分成熟，现在只是到了最后的实验阶段。不论你来自哪里，只需要前往Node08第一象限的Arc技术部联系我们，就有机会成为这个世界上第一批体验新技术的幸运儿！作为报酬，志愿者将获得我们终生免费提供的精神网络使用权！”Arc集团的代表人神情兴奋，手舞足蹈，就好像他自己也巴不得去尝试一样。
...等一下。
终生的精神网络使用权？
身为贫民的我现在虽然住在地下街，但...我就在Node08啊！而且，第一象限技术部就算从我住的地方走过去也要不了多久...
我承认几分钟之前我还在心里咒骂Arc用垄断的精神网络技术来圈钱，因为像我这样不为人知的小作家根本付不起高昂的网络费用。并且在看到这个志愿者招募的最初几秒我还是拒绝的......
但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说走就走！
我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下午一点过五分。走到Arc技术部大概就半小时...以前去过。
我胡乱拾掇起家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搂成一团丢到我刚刚躺着的沙发上，从衣柜里翻出一套不是那么皱的衣服换上，洗了个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颓废，转身断开电脑电源，像一阵风一般溜出了家门。
要我说，我上次出门这么利索还是我大学的时候，那次被心仪的女生约出门。
可能你要问后来怎么样了？
这不废话嘛。瞅我现在这德行还看不出来？
......
我顶着午后的烈日，终于站在了Arc技术部的门口。
而这里竟然出乎我意料的...门可罗雀。
门口的保安问明了我的来意，确认过我的身份之后就让我进去了，并且告诉我实验室在地下三层，让我自己坐电梯下去。
嘿诶...这难道是我来晚了吗？先到的志愿者都被先行一步进到实验室里了？
我吹着口哨坐上电梯，按下地下三层的按钮。电梯非常干净，按钮上没有杂乱的指纹，地板上也没有交错的脚印。
哎，真好啊...这就是有钱人工作的地方吗？随时都有人细心地打扫卫生，真棒。
我面带笑容地走出电梯，电梯口有一个大大的全息投影箭头告诉我实验室的所在。
顺着箭头走过去，我还没伸手实验室的门就开了。一个看起来比我还憔悴的大叔站在那里迎接我——要不是他白大褂上的工作证，和他那感人的发际线，我真怀疑他是不是这间实验室的工作人员。
“没想到这样也有志愿者来...哎，好吧。”
“呃？难道志愿者只有我一个？”我傻笑着指了指自己，心中还有些窃喜。
“对。”秃头大叔点了点头。“我叫Frank Neumann Jr.，你应该也看到了，”他晃了晃胸前的工作证，“叫我Frank就行。我来给你简单的介绍一下这个实验...然后你再决定要不要当志愿者。”
“诶...不用了不用了，你就告诉我要做什么就好了，嘿嘿...毕竟我也不是什么专业人士，你说了我也不一定明白。”我挠了挠头傻笑着。
Frank斜视了我一下，转身走向实验室里屋。“跟我来吧，我还是简单地跟你讲一下。”
我点了点头，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这个实验名为[Loomer]。意思是编织者、织布工。”
“诶？织布工？等一下，不是说是精神网络的新技术吗？”
“的确是。新精神网络技术是以一种拟生物状态存在的，理论上来讲它可以寄生于人体与人共存，从而使人可以随意连接上精神网络。”
“哈？所以...这和织布工有什么关系？”我一头雾水。尽管内心已经开始怀疑，但报酬的诱惑实在是太强大了...毕竟按照以往来看，我一个月的工资只够支付一天的精神网络费用。
“[Loomer]是我们集团的另一项研究：用来帮助人类建设社会的机器人。”Frank说着拉开了里屋的帘子。一个极其夸张的设备出现在了我的眼前——两个半球状的舱室，一堆密密麻麻的线路，其中一个舱室里躺着一个人型的机器人。
Frank见我看得入神，哼笑了一下。“这项实验要做的就是，把你的精神通过现有的晶片技术转移到这台Loomer里以确保你精神的稳定性，随后在你的体内注入新技术，最后再让你的精神回到你的体内。怎么样？明白了吗？”
我的脸不自觉地抽搐着。再怎么说...这都太奇怪了。以前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实验，而眼前凭我的脑袋去理解的意思...这不就是相当于把自己杀死一次，然后试试能不能复活吗？
Frank注意到了我的表情变化，背朝我把双手背到了背后。“这些实验内容都是公开透明的，但也正因如此遭到了广泛的质疑，也就没有一个人来，”他转过身来盯着我，“除了你。莫非你连访谈都没看完就来了？”
“当然不是！我...我的意思是，我当然看完了！我都知道，所以才来的！”我慌张地辩解道，全然不知自己有些语无伦次。
Frank笑了笑。“好。那没有问题的话，就请躺进舱室里吧？”
我心里仿佛有一万个摆锤在反复撞击，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现在不让我停下来的理由已经不只是报酬这一个了。
我不能让他说穿我根本没看完那篇访谈，这样显得我是个傻子。
所以我躺进了舱室，任由冰冷的头盔带着或坚硬或柔软的触头接上我发麻的头皮。我只能用紧闭的双眼去强制自己不安的心安静下来......
很快我就失去了意识。
不...更像做了一场梦，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我父母年轻时的笑脸，有我学生时代时一起称兄道弟的朋友，有让我心动也让我心碎的那个身影...
简直就像死前经历的人生走马灯一般，区别就是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死。
......
“睁开眼睛。感觉怎么样？”Frank的声音传来。
我尝试着睁开眼，本以为强烈的光照会让我感到刺眼，却意外地只用了一瞬间就适应了。
我眨了眨眼，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怪怪的。我又转了转眼球...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那个...Frank博士，是不是有什么声音...”我话音未落便察觉到了不对。这充满金属感和磁性的机械音...这根本不是我的声音！
而眨眼和转动眼球时的那种声音，则是细小机械零件活动时清脆的滴答声...
“恭喜你，意识移植到Loomer这一步已经成功了。接下来只需要给你的身体注入新技术，然后观察变化...你可以选择是否在一旁观看。”
我站起身来。这个机械的身体...Loomer的身体，竟然意外的很方便？“当然要看。我还是非常好奇的...站在第三人称的位置看自己。”
“好。接下来，你就可以近距离观察到你的身体经历新技术洗礼的过程咯。”说着Frank按下了一个按钮。一根粗大的针从舱室内探出，瞄准了我身体的颈动脉扎了下去...然后随着机械手的推动，针管内的液体渐渐没入了我的体内，然后机械手抽离，止血...
我静静地看着，直到我的身体在我眼前开始抽搐，四肢显现出严重的失控，几乎从舱室内弹了起来...
“停下！你在对我的身体做什么！”我一把抓住了Frank的衣领，竟然很轻松地把他提了起来。
“这是...正常现象。人体是有排异反应的，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从技术上来讲这没有任何问题。”Frank挤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大概是因为我提起他的衣领令他难以呼吸。
我转念一想，或许他说的对，就把他放了下来。
却不曾想Frank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连接这个身体的舱室操作面板上输入了什么，我顿时感到一阵麻痹，“铛！”的一下跪倒在地。我赶在麻痹感传遍全身之前迅速地拔掉脑后的线路，这及时阻止了我失去意识，但我的下半身却依然不能动。我干脆就这么保持着跪姿一动不动地盯着Frank的一举一动，而我的手在背后攥着拔出的线停留在接口附近，刚好处在Frank的视线盲区。
见我停止了动作，Frank转身疯狂地踱步了起来，两手抓着他那本就稀疏的头发，嘴里念念有词：“又失败了...又失败了！电子拟病毒的人体共存实验根本就不可能成功...该死的那群高层什么○○都不懂就让我把这半成品投入实验，我○他○的！”
紧接着他趴到了我发身体所在的舱室边，一把把我的身体提了起来——不，准确的说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是一条手臂。断裂处呈现出根本不是血肉的模样，而是凹凸不平的不规则金属状。
Frank跺了一脚，舱室下方应声开启了一道暗门。我看着他把我的残肢一个个丢进了暗门里，一股恶意涌上心头。
我一把甩开从刚才开始一直攥在手中的线，努力命令自己“站起来”...
然后我站起来了，在Frank的身后走近他，挥下了这机械躯壳所能做到的全力一击。
Frank的胸腔从肩部凹陷了下去，甚至头也几乎被塞进了胸腔，以这样一个扭曲的姿势和堆积成山的肢体沉睡在缓缓关闭的暗门下。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