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题：莎士比亚笔下的王者

哈利王子：莎士比亚对马基雅维里的批评——《亨利五世》新解

普罗（Avery Plaw）

杜佳　译

大家经常会注意到，在《亨利五世》文本所独有的诸多特征中，其表面特征特别能引发激烈的分歧。在这个问题上，文学批评中存在着两大严重对立的阵营，这一点几乎人所共知：一个阵营坚定地认为，该剧是‘所有基督教国王的镜子’和所有历史剧中最成功的英国君主的颂词，的确是一次激动人心的庆典；而另一个阵营的追随者也同样坚定地嘲笑一个马基雅维里式的征服者的洋洋得意，总之是嘲笑那毫无意义的战争。（Walch书，1988，页63）

最近几年出现了一些文学作品，虽然数量不多，但在不断发展，它们极力主张要把莎士比亚作为一位政治思想家来严肃对待（Asquith书，2005；Alexander书，2004；Craig书，2001；Spiekerman书，2001；Alvis书，2000；Joughin书，1997；Bloom书，1996）。然而，尽管这些作品中大部分都很有质量，但是，莎士比亚政治思想的深度和重要性还远远没有在当代英国和美国的政治理论中建立起来。本篇文章致力于研究莎士比亚常常被人们忽略的历史剧，从而把他作为一个严肃的政治思想家来研究。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本文试图揭示莎士比亚的亨利系列剧作（《亨利四世》第一部和第二部，以及《亨利五世》）中，特别是在哈利王子成长为亨利五世的故事中，莎翁对马基雅维里政治思想尽管含蓄但依然尖锐的批评。与马基雅维里相反，在这里，莎士比亚揭示出，政治的virtu［美德、能力］只有在难以忍受的以人为牺牲的基础之上，才能在实践中创造出政治的合法性。本文将会展示出，这个现实主义的批评路线既有创造性又有说服力。

这篇文章也对莎士比亚实际上是否读过马基雅维里这个依然继续着的争论有所创见（关于这个问题的全面评述，见Grady书，2002，页41-46，特别是页44脚注）。尽管莎士比亚在这些剧作中并没有明确地提到过马基雅维里，但是，瑞布（Felix Raab）已经令人信服地证明，莎士比亚写作亨利系列作品之前，“马基雅维里在英国被相当广泛地阅读”已有十年时间；不过，今天学者型观点依然倾向于认为，莎士比亚并没有直接阅读马基雅维里（Raab书，1964，页52-57）。在这篇文章中，我们提出了新的理由来证明莎士比亚直接读过马基雅维里。

最后，如何阅读《亨利五世》，尤其是如何评论本书的标题人物，这个问题也在读者和观众之间存在着为时已久的热烈争论。该剧是民族主义者对“所有基督教国王的镜子”的赞歌（就如Olivier1942年的电影所展现的那样），还是对一个马基雅维里式的怪物进行的一种颠覆性的政治谴责（就如在Kenneth Branagh 1989年的影片中更清楚地表现出来的那样）？本文提出，这两种传统的理解都不充分，理由如下：它们都受到一种倾向的影响而把《亨利五世》与其他几部历史剧分离开来读，而且它们都忽略了别人理解中正确的见地，因此都大大地低估了莎士比亚政治思想的抱负和复杂性。一旦把《亨利五世》置于其戏剧背景之中，并与马基雅维里的政治思想联系起来阅读，那么，一个很重要的主题就显现了出来：要在王位上巩固一个非法的王朝是极端困难的，无论这个国王的技巧有多么精湛。哈利本人被故意表现成一个模棱两可的形象——一个天赋超群、鼓舞人心的王子，却准备犯下可怕的道德错误，以便统一他的国家并且使他的王朝合法化；他是英国国王中最辉煌的一个，但最终，他也失败了。这种重新阅读围绕着以下两个主要主张：第一、莎士比亚把哈利塑造为一个典型的马基雅维里式的王子；第二、莎士比亚明显批评了哈利的政策以及弥漫其中的马基雅维里思想。本文第二部分阐明了前一个问题，第三部分阐明了后一个问题，第一部分确定了《亨利五世》在英国历史剧中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