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之清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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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又是阴天啊。”叶陈拉开厚重的窗帘,看着那一如往昔雾蒙蒙的灰色天空,满腔的期待化作了一声叹息。

她所居住的第1232837号区域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那蔚蓝色的晴空了。

“唉,如果我是富人该多好,那样我们就经常能看见蓝天白云了。”她吐了吐舌头,对着一旁看着她的小男孩无奈一笑。

自二十世纪以来,人类文明便开始飞速发展,可与此同时,却带来了环境的急剧恶化。之后的几次世界战争更是加剧了恶化的脚步。到了如今的五十世纪,地球陆地面积比例因气候变暖导致水平面上升而缩减至8.2%,与此同时,臭氧层大面积空洞使得全球科学家们不得不赶在为数不多的臭氧层消失之前,筹资重金合力在居住区上空造出了一片人造天空,以隔绝紫外线对生物的毁灭性伤害。

因居住面积紧张,这仅有的陆地理所当然地被编号划分成为一块块区域。每一块区域中都建起了鳞次栉比又高耸入云的高楼,一排排,一栋栋紧密相邻。编号越靠前的区域,生活环境越优越,其区域上方的人造天空也会更加瓦蓝。所有人,不论国家、人种,皆按政府制定的规则统一分配入住,而这规则便与其经济雄厚与否息息相关。

不过,也并非排名靠后的区域就见不到湛蓝晴空了。超出10000号以外区域的人造天空虽不是经常放晴,却偶尔也会见到一次晴空。只不过概率无法估计。短则一年一次,长则五十年一次都有,全凭政府随机摇号抽取。

叶陈觉得自己运气算不错了,好歹她所居住的区域前两年还放晴过一次,让她见了回蓝色天空,好多区域的人,听说年逾半百了才难得见过一次呢。

“来,把防护装备穿上,我们要去学校了。”

五十世纪没了树木植被,一片荒芜。在这尘土飞扬的生活环境之下,由沉重的过滤头盔及防护服组成的防护装备几乎已成了他们人手必备的出行工具。

她身旁立着一个年约八岁模样的小男孩,闻言,面无表情自她手中接过,不慌不忙慢慢穿戴完毕后,又无声地看着她。

“还是不愿意说话吗?”叶陈蹲下身担忧地看向面前的小男孩。

防护面罩下的小男孩有着一双美丽的瞳眸,睫毛弯弯长长,粉嫩的面颊吹弹可破,长得十分俊秀可爱。

按理来说,他本该是个极为讨喜的孩子。可是,这孩子却因这孤僻的性格而被同学孤立。

他时常独自一人眺望窗外,一言不发。

别人同他说话,他亦是不作应答,就这么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内。

若非博士一再保证说这孩子没有任何疾病,叶陈还以为他可能是个哑巴。

叶陈心想,如果不是身体上的问题,那怕是这孩子有什么心结,才不愿说话吧。

这点,叶陈倒是挺能理解这孩子的心情。

她今年26岁,可有的也就仅有这三年的记忆。

三年前,她不知因何想不开而选择跳海自尽,可能是她命数未尽,她的身体被海浪冲回岸边,被一个路过的男子恰巧救下,送进医院抢救,这才捡回一条命。可命运这时却仿佛与她开了个玩笑,她居然失了之前所有的记忆。

全身上下仅脖颈上的一条吊坠刻着叶陈二字,应该是她的名字,其余任凭她想得头痛欲裂,却仍然不得而知,警官局那里也没有她的任何档案。

正当她为失去的记忆苦恼时,那陌生男子开口宽慰了她,“既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那就将它忘了吧,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这番话令她醍醐灌顶,这才释怀。

是啊,她都已经寻短见了,想必这些记忆回忆起来也只会让她痛苦不堪,再回忆起来又有何意义呢?或许上天让她遗忘过去,也是为了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吧。

释然后的她在男子的鼓励及帮助下租下了一套小户套间,她身无分文,所以都是这个好心的男子先垫付的房租。

由此,她便一个人住下了。只是看着周围其他人都有家人,她心里难免有些落寞。

好在救了他的男子见她可怜,时常探望她,给她送些吃穿住行的必备品,又给她找了份工作,做他的助教。虽说薪水不多,但对于穷困潦倒的她来说,也算是份正儿八经的工作了。她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

这位救命恩人年岁与她相仿,名叫张云天。是个热心善心之人,年纪轻轻却已经是个博士,主攻生物与环境工程。毕业了以后就留校做起了生物学讲课老师。

身为博士的助教,他们一起工作,久而久之也就成了朋友。

博士有一个六岁大的儿子,叫张冀,而孩子的母亲因为难产离世了。

叶陈很心疼这个自小就没了母亲的小男孩,多次同他示好。只是不知为何,小男孩对她很是冷淡。不过并非只是针对她,男孩对所有人几乎都是这个态度,包括博士,且她从未听男孩开口说话,只要一有生人出现,男孩便远远地躲开。

对此,博士也是无奈,只说男孩怕生罢了。虽然不缺父爱,但可能因为缺失母爱的关系,让男孩不若其他健全家庭的孩子那般开朗。

叶陈自己就是孤儿,对男孩感同身受,决定要加倍对他好。

在叶陈百折不挠的“攻势”下,小家伙总算逐渐对她放下戒心,虽然还是没个笑容,但至少不躲着她了。

博士的公共课在学校的反响一直不大好。叶陈一直拿他的专业同他开玩笑,倒不是因为她做人不厚道,只是博士这专业搁现在来说,没有太大意义。人家都选能挣钱的热门专业。他倒好,净选些别人不选的冷门专业。

就五十世纪的生存环境,如今存活在这世上的动植物种类统共罗列出来也仅余不过千种,森林、沼泽地、山川和大部分的动植物都只能在教科书里才能看到了。你说,研究的对象都快濒临消失了,那这专业读得还有什么意义。

而事实上,如叶陈所料,张博士也确实挣不到什么钱。他的课同其他专业的学生上课人数相比,着实凄惨了些。课堂上仅有寥寥十多人,而且不是在打游戏就是在睡觉,根本没人听课。她身为他的助教,都觉得不仅是她,连张博士自己都快要失业了。

果然,两年之后,他们失业了。只是失业原因并非是张博士的课无人问津,而是张博士因一场意外事故危在旦夕,抢救无效后死亡。

一切发生的太意外。令叶陈措手不及。

博士的葬礼上,叶陈失神地看着来来往往前来悼念的老师和学生们。

衣角被轻轻拽了一拽,叶陈恍然侧首,却看见那个一向躲在博士身后的小男孩,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这才惊觉,原来并非只剩她一人。

她按照博士的托付,坚定地将男孩收养,又找了份餐厅的工作,承担起了照顾男孩的责任。

学校里博士的同事和学生也常来探望他们,和叶陈聊一聊学校里的趣事,这让叶陈心里觉得十分温暖。

就这样,时光匆匆又是一年。

不过,一年的共同生活似乎还是不够拉近她和男孩之间的距离,虽然男孩不再排斥她的接触,可却依然不肯开口同她说话。

果然,这次男孩也是毫无例外的没有任何反应。

叶陈叹了口气,正待起身之际,小男孩周身忽然凭空出现一些奇异的东西,形态各异,缓缓飞舞,栩栩如生极了。

作为助教,叶陈对博士生物学所教授的课业也是耳濡目染,略有所知。

这些飞舞在他们周围的生物正是绝迹许久的蝴蝶、蜜蜂、燕子、鹦鹉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昆虫及鸟类。

小男孩一抬手,一只蝴蝶便停留于他的指尖,扑动着五彩斑斓的翅膀,美丽极了。

“汪汪汪”,原本一脸无精打采,盘睡于地毯上的老狗旺财,见着这场景,兴奋地自地毯上一跃而起,对着这些生物嚷嚷个不停。

只是它的爪子才碰到小冀指尖的蝴蝶,蝴蝶就消散而去,连带其它那些生物一同消失不见,只余空气中的一缕残影宣告着它们曾经的出现,就好像一场梦一般。

见状,旺财又耷拉下脑袋无精打采地回到那块地毯上继续百无聊赖地打盹。

叶陈的身体有些僵硬,神色复杂。她与小男孩对视片刻后,随即同以往一样,第N+1次语重心长地同他劝诫道,“小冀,你在我面前可以这样,但是在外面可千万不能再这么做了,知道吗?”

小冀不受欢迎的另一个原因,也是最为主要的原因,便是由于他这不同寻常的能力。

叶陈犹记得一年前,在博士让她收养小冀的那夜,她第一次看到了这一幕奇幻场景。本以为是什么全息投影,但是她视线扫了半天,却没有找到投影的来源,就是这么凭空变出来的,这个事实令她吓了一跳。好在博士事先有告知她关于小冀的秘密,否则她怕是要吓得直接昏厥过去。

原来,小冀自出生起便有如此不同寻常的能力,只要他的情绪有所波动,便会出现这些神奇现象。在班级里,其他孩子嬉笑玩耍时,小冀也不参与,总喜欢一个人在窗口坐着。因为不合群,小冀也吃过几次亏。有一次,她来接小冀放学时,莫名被好几个家长围住责问。原来在她到学校之前,班级里一些调皮的男孩子闲着无聊,趁值班老师不在,就朝着正在看书的小冀丢小石子戏弄他。小冀的脸颊被石子划伤,激怒了小冀。这一激怒小冀就变出了许多动物,像是灭绝了的生物又重新复活一般。这突如其来的场面不仅将在场的小朋友吓得不轻,还有后来赶到的家长和值班老师。所幸,这些动物虽然极其逼真,可除了小冀的碰触外,其他人只要用手一碰,这些生物就会烟消云散。但即便消散了,如此古怪的现象在正常人眼中总是离奇惊悚的。小朋友被吓到后四处逃窜,撞倒了桌椅,也受了些轻伤。

孩子受了伤,家长肯定不依不饶。

道歉自然少不了,可叶陈也只能佯装毫不知情的模样,强说你们看错了吧。家长们自然不会觉得自己看错了,但又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因为不论什么摄像设备都拍不到小冀变幻出来的这些生物。最终,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只是即便不了了之,流言蜚语却还是在学校里传开了。小冀被渲染成各种妖魔鬼怪,从起初的质疑到之后背地的谩骂。许多家长都禁止自己的孩子和小冀玩耍,小冀在学校成了被孤立的对象。

叶陈知道了很是生气。明明是他们的孩子拿石子扔小冀在先,不仅是他们的孩子受伤,小冀也受了伤,她都没有和他们追究计较了,但是这些家长还得寸进尺,简直欺人太甚!

叶陈根据政府儿童保护法的保护条例,向校长反映了情况,让这些家长和小冀赔礼道歉。有法律保护加持,这才让这场闹剧暂时平息下来。

不过,虽然流言暂且平息,经由这次的事件,叶陈却再不敢掉以轻心。

沉默在空气中凝固,小冀眼中仍是波澜不惊。

小冀不回答,叶陈也是无奈,只能自己今后多往学校跑跑,注意防范些了。

“背包给我背吧。”眼角瞥见那明显大小与他身高不匹配的背包耷拉在他背后,总觉得多少有些别扭。

可面对她的好意,小冀却是如临大敌地倒退一步,眼中有着警觉。

“好好好,我不碰。”叶陈摆了摆手,站远一些。

自从博士去世后,不知道为什么小冀就一直背着博士生前背过的这个双肩包,就像是某种精神寄托。走到哪儿都带着,更不肯让人碰。

叶陈觉得是孩子思念父亲,情有可原,就由着他不再碰那个背包了。

换上防护服,她带着小冀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