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梁上,君子非
金炉香烬漏声残,剪剪轻风阵阵寒。
春色恼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栏杆。
夜幕降临之时,便是各方暗影灵活走动的时刻,连这平常安静如斯的神荼山庄也将迎来新一轮的朦胧。
“小奴才,怎么,你也喜欢这梁上风景?”忽而一记慵懒富具磁性的男声娓娓而来。
那被夺命叫唤的“小奴才”正绝望地逃跑着,却被来者堵住了去处,只见“小奴才”眼里竟尽是震惊和焕然不信。
“尊......尊主?你怎么会”被唤小奴才的男子难以置信的瞪着红眼,嘴唇打颤,惊慌恐惧地跪在了地上,只见眼前被称为尊主的君子非披了一件藏青色连帽锦袍,虽看不清五官,但这件锦袍也只有无忧尊主才有资格穿着。
“小奴才想问本尊怎么会在这?嗯?本尊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尊……主……奴不过区区贱命何待尊主亲自追击”
“嗯,你还挺有自知自明的,你在本尊身边侍候已久,你也知道本尊从不爱打打杀杀,况且还是一只蚂蚁轮不上我亲自下手”男子扬起右手指向明月似是想握住那余光,而后随着风悠哉地比划了几下,淡道“你这小奴才跑得挺快,居然能逃到神荼山庄,我简直怀疑这里有什么值得你来,追杀你是东护营的事,本尊不爱沾血气”君子非嘴角带着阴柔媚笑,可说出的话却让人如入寒川三尺,渗透骨髓。
“不......奴知道错了,尊主求求您放过奴吧,奴愿意告诉尊主奴是哪个帮派的人”
“嗯?就你还配告诉本尊你是哪派?你当本尊无忧教的西护营是虚设的吗?不过即使你告诉了本尊,本尊也不想留你,一个可以两次出卖自己主子的奴才,本尊很是鄙夷”君子非幽幽的嘲讽完,负手看了看那高悬半空的圆月,闭目嗅着这夜色静香。
君子非未做半分动作,只见远处飞速滑来一根银镖,那跪地卑微的人忽而一抽搐,颈脖处便溢出了几滴血,而后便无声响地一直瞪眼保持着耷拉跪地动作,只是再无呼吸声。
君子非蝶翼般的睫毛轻抬,睁眸凝向远方的几个黑影,笑容骤减,语带惋惜责备道“本尊还想有个人聊会天,你们这就把人杀了,无趣至极”
“东护营十九见过尊主,属下知罪”
“嗯.....罢了你们就且退下,这神荼山庄夜晚的风景不错,本尊决定在此赏月”君子非眉梢轻扬漫不经心道,而后站在最高点睥睨着整个山庄。
那小奴才为何会来此神荼山庄藏身?
不过现下还是他的事重要一点,这神荼山庄他还要仔细考究一番才行,好查清当年的秘辛。
夜色甚佳,春风暖拂,醉月高悬,凌云轻飘。
只道有人雅兴赏月,却偏生穿插阻挠。
“你是何人,为何在我庄内”宋燕绥足尖轻落,轻功一收,从半空翩然而下。
背后来了不速之客打扰清净,君子非顿生警戒,凤眸如嗜血凶兽般阴狠的瞥向后方。
只见那来人一头青丝如瀑布般顺滑轻柔,墨画似的眉毛略显中性,蕴藏着一双晶莹透亮的杏眸,眸底映现警觉,带着疏离感,在月光倒影下似世间难寻的光亮一般清澈纯粹,细润的薄唇不染胭脂却格外嫣红,鼻翼精致玲珑,小脸精致轮廓分明,道不尽的绝世红袖,说不尽的美目盼兮,那一身素洁白纱在和风吹拂下,更像孑然独立于世的妖魇般引人倾慕,如能再见是否会倾心呢?
神荼神山庄竟会有如此隽丽之人,而眼前女子却能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像在哪里见过一般引得他莫名心动,思及此,君子非稳了稳心神,却未料女子已然走近,咫尺之内,只闻得女子发间淡淡的苍兰花香。
“喂,你到底是谁?大半夜在我山庄屋檐上干什么”
“那你又是谁?此刻在这屋檐之上为何故?”君子非眯着凤眸隐带着几分危险看着宋燕绥,卸掉了方才的阴狠之态。
“笑死,这里可是小爷的地盘,小爷还需要多加解释吗?倒是你一身黑漆漆披头盖脸的,想必就是来我山庄偷东西的吧”
君子非一头长袍盖头,背对着月光而站,宋燕绥根本看不清他的脸,难以分辨他是何人。
非友即敌。
“偷东西?有趣......”君子非看向宋燕绥,先是注意到她的眼睛,惊了一会,她的眼睛格外透亮清澈,闪动着不羁和灵动。
与他尘封多年的记忆里见过的那双小眼睛一模一样,思绪如千驹踏过引起了他的探究和好奇。
若是平常人,君子非早就挖了双眼带回无忧岛收藏,可是眼前此人却让他萌生不了摧毁的心态,他在想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被自己遗忘了,想到这里君子非不由自主的上前,想轻抚那双如明霞皎皎的灵眸。
宋燕绥见来人倾来,很是不客气歪歪斜斜的踢起檐上一块碎瓦向君子非袭去。
君子非看着眼前女子内力似乎很弱,于是便不打算施展内力,只是长袖一兜,碎瓦瞬间被扫开摔碎,宋燕绥见对方好像会两下子也不逞能,她现在继承原主的武功路数,除了轻功好些,其他招式基本没有。
打不过那就带他往山庄侍卫营方向去,君子非也似乎知晓她的意图,挥手拉住她的衣袂,宋燕绥弯腰甩开那人的拉扯,赤手挥拳朝着君子非的脖子处打去,却被对方钳住反扣在自己背后,而自己的身子也被君子非压擒住。
“敢不敢放开小爷赤手空拳打,靠力量压制我那分得清实力”
“那可不行,我武功一般,就这力气大些,如果放开你,反被你打败了那可如何是好”君子非玩心上来,竟跟着眼前的女子开起了玩笑。
宋燕绥力气不如对方大,备受屈辱,施力用脚想踢君子非下胯,却又被他反制住,动弹不得,原主的功夫本就三脚猫,如今遇到这种比她厉害的人,胜算很玄。
宋燕绥满脸愤懑地瞪着君子非,很是懊恼,她才刚穿越来,就遇到了因武功不济被收拾的情景,等着,她明天就开始练武,打好基础功。
而君子非则是得意地探到宋燕绥耳畔慵懒细雨道“姑娘的这双眼睛真清亮,好像在何处见过,不如先告诉我,你......是谁,我再告诉你,我的身份,可好?”
“放肆,小爷我从不与小偷做交易,小偷的身份,小爷我不感兴趣”
“哦.......那可惜了,既然你都不与我交换身份信息,那我只好如你所言放肆一点了”君子非笑魇舒展,伸手顺着宋燕绥的左腮处捏了一下,搞的宋燕绥措手不及,不对,现在手被反擒住了,应该是措脸不及。
这架势情景,感情她是被一个陌生人轻薄了?
而且还是个贼。
若她现在大喊“有刺客”,山庄值夜的侍卫会不会拥上来抓住此人,可若是真这样,被侍卫们知道她堂堂神荼山庄的大公子居然打不过一个贼会不会更丢脸。
见宋燕绥闷声不语无法反抗,君子非故意把手滑至她的腰间,宋燕绥终是忍无可忍的朝着君子非肩膀处咬了一口,然后趁着他吃疼,扬声喊道“有贼……”
哗然一声惊起,平静的山庄画风骤变,几处灯光亮起,庄内守卫纷纷涌起。
君子非回头对着宋燕绥眨眼,她这才正眼看到眼前男子的容貌,在这夜色催更的晚上,若非发生不快之事,她真的以为见到了谪仙。
那人形貌旖丽赛芝兰,朗月清风伴疏冷,举殇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比许翎还要俊俏无双。
君子非轻哼一声“小女娘,此计可是拙计,下次使用小心被刺客挟持,后会......有期”
“你这狗贼,待小爷再见着你必定杀了你”宋燕绥稳了稳心神,精神集中回来。
“甚是期待”君子非魅惑一笑,往着无忧岛方向而去,轻功极俊,瞬间便消失于空中,如谪仙般不带走半丝纤尘。
“大公子,属下来迟了,刺客呢?”林守卫长攀上屋檐,只见得宋燕绥一人。
“逃了,你速速带人到西南方向察看,还有在山庄重要的地方设多几个巡逻侍卫,下次夜里巡逻记得多注意屋檐,预防梁上君子”宋燕绥最后四个字加重了语气,继而瞪着贼人离去的方揣测其来意,那素洁白纱也被风吹拂着,为这月色更添几分迷离。
无忧岛。
一个地形极像八卦图的岛屿,每当夜色到来之时,那照射百里不黯的燃灯便会亮起,强光环绕着整个区域,使得白天依旧重现,岛屿共八个关口设置了六十四个巡逻,几百处暗箭弓弩,天罗地网密布,每个关口也是十个人巡逻,守备森严有序,稍见海外有声音都会有护卫过去,海里同样架着弓弩,自水里发射上来威力依旧,弓弩周围沉着嗜血巨鲨,谁若掉落海里必定是尸骨嚼碎,空中还有十六个游隼鸟盘旋围绕,一旦发现陌生气息便有嘶鸣声。
无忧教派为首是尊主,之下为九先生尔朱荣最为有话语权,其下门人都是序号排列,有赋闲的长老,为上一代尊主的智慧班子。
而在无忧岛上生活的岛民,同时也是无忧派门人,在夜幕降临之时便会抚琴歌唱抒发情感,嘤嘤侬语,极具生活百态,也有个别暗卫勤修武技的,就是这样看似普通的无忧岛民却大多是令江湖人闻之色变的嗜血高手和江湖细作。
“江湖人称无忧教派为魔教,就是因为他们做事阴狠毒辣,极其不人道,而且还修炼邪功祸害众生,特别是那为首的无忧教教主,长得那叫一个青面獠牙,相貌丑陋渗人,还喜怒无常,每次生气都要吃孩童,以杀人为乐,强抢民女祭祀岛灵,是十足十的恶魔转世,活魔头,而且还......”
“嗯?继续”君子非正躺在碧玉榻听得入神,见讲解人停了下来遂懒懒的翻了翻身子。
那讲解之人也是为难担忧地不敢往下再讲,接下来的些皆是侮辱谩骂的语句。
“尊主.....这人看怕也是听风是风听雨是雨才杜撰出来的笑话,简直荒谬,十六年前他们江湖名门正派联合起来围攻无忧岛的时候,可是连我们岛屿的大门都进不了,多名武林高手直接折在了此处,最终死的死伤的伤尸体遍留海外,如今居然把我家英明神武的尊主说得这般......不符合实际”
江湖一直传说着当年的故事,十六年前的正派之所以围攻无忧岛是担心无忧教的一门幽僻怪异的内功心法会对他们不利。
此内功心法配合无忧十三式更是天下无敌,俨然是恐怖的存在,因此引得江湖中人既恐惧又嫉妒,这世间所有事物只要道高于人,便会招人嫉恨,它一日不灭他人便一日不安心,而他们结盟来到了此处,就是想借集体的力量把无忧教消灭掉。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若大众的力量真的集合在一起,无忧岛分明可以攻下,只是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导致他们死伤无数也进不了这里的海域。自此事,武林中再无人敢登无忧岛,连这片海域都不敢涉足,他们只敢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叫嚣。
但是无忧教并不会因此罢休,上一代家主是君子非的舅舅,本就深受重病,正是因为他们围攻,让家主耗尽内力驱动岛屿防护,触发了旧疾而死,他们历来有仇报仇,是那些人害死的上一代家主,他们誓要那些江湖门派也尝尝此等滋味。
“写的挺好,这是提醒我新仇旧恨吗?”君子非慢条斯理地拿起那份“江湖笑谈”扔进银火炉中,瞥了一眼侍从阿四幽幽道“这话本看着倒是十分有趣,闲事可解闷,书是好书,不过这写的人嘛,杀了吧,这话本刚好能烧给他”
“领命,属下这就通知西护营查清此人,让东护营击杀”阿四拱手低眉转头刚想往回走,却被君子非叫住。
“还有那个神荼山庄......”
“尊主觉得神荼山庄不妥?”阿四疑惑地看着君子非正缓缓地碧玉榻上起身。
神荼山庄并非江湖门派,只是一个富甲一方的名门世家,而且似乎没参与过当年无忧教派的恩怨,尊主之前都不曾搭理过这个山庄的,如今却是何意。
“不,本尊要寻人,待会本尊绘画像,你让西护营循此寻人,范围极大可能是神荼山庄之内,查清此女身份背景即可,谨记不可过多干涉”说罢,君子非薄唇噙住一抹狡黠,走到檀木书桌作势绘画,阿四急忙近前为他磨墨。
阿四躬身在侧,见尊主拿起狼毫毛笔蘸墨勾勒线条,越想越不对劲,尊主从未让西护营做过寻人的情报工作,如今却要寻一名神荼山庄的女子?
看来此女子与尊主积怨深重,尊主想查清楚她的身份打算亲自整她?又或者尊主被“江湖笑谈”气到了,要真的找名女子用来祭祀岛灵?刚好神荼山庄有个“神”字,尊主觉得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