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发现太晚的病痛
关于初三，或者是初三的下半学期，我的记忆着实很模糊。那时候，我们重新分成了四组，继续教师主导的填鸭式课堂。这一次，我的同桌是表弟小冯，前桌是上一章说的小玉。关于那段时期，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场景。不知道是什么课的时候，老师出去了，让我们自习。大家很吵闹，我们三个人也是聊学前班的事聊得不亦乐乎！
于是，在欢乐的校园氛围，紧张的学习压力之中，我很快迎来了中考。我们小城的小学毕业考试不关乎上什么学校，所以中考是我面对的第一次重要考试。我记得在考场外面，我还和妈妈、大姨说说笑笑，可是答卷的时候我的心态却很慌。
写语文作文时，命题好像是《记忆中难忘的一把伞》。我大概编了个故事，可是到中间却觉得故事纰漏很多。想改改不了，我只能凑合着写下去。大概在那时，我就已经确定自己这场考试不会顺利。下成绩的时候，我的语文也确实比平时少考了很多。
接下来说数学，初三的时候我经常遇见不会解的数学题。说有多难，未必，但我就是想不出来。高一的时候，琳琳说她中考数学考了一百分，因为她没写最后一道有难度的20分大题。而我，最难的题也答了一些，却只得了98分，出错的自然包括简单的题。
还有政治和历史，明明是大部分可以看书找到答案的开卷考试。可是，面对为数不多的几道无处可寻答案的问题，或者是模糊的不知写什么答案的问题，我特别慌。
先写，然后不满意，想推翻重来，答题的地方却不够大了。我甚至还问了监考老师，可不可以再给我一张试卷重答，但是老师觉得时间来不及拒绝了我。
就这样，我结束了这一场整个初中最狼狈的考试。出成绩的那天，有好多好多人给我打电话或发消息，问我考了多少。当我如实相告，他们甚至都不太信。我大概只考了学校的十几名，至于在整个市里不知道要排到多往后了。
这次的考试，小冯考得非常好，取得了全校第三的好成绩。其他学习好的同学里，也只有小陈因为作文跑题语文考得特别差考砸了。其他人，都和平时差不多，甚至发挥得更好。比如，考了全校第一的我初中时代最亲密的伙伴小红。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我心里也有苦闷，伤心，但是表面上我却要装得洒脱。于是，我自然而然承受了许多的责怪。发成绩的当晚，我妈就把我训哭了。她无法理解，为什么连开卷的考试我都不能得满分，为什么一向是我优势的语文也会拖后腿。
我不记得那段时间里我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大概那段记忆太过苦涩。人都有保护自己的本能，于是我的大脑进行了选择性的失忆。
初中结束了，我的身体却并未恢复健康。我在本地看了很多医院，却并没有查出是什么问题。直到，因为舅奶的一个发现，我们去了更大的城市做了检查。我生了病，不能算多严重，但当时医院橱窗里的文字却把我吓得不行，因为它写会有生命危险。
不过，这种东西大概就像手术意向书吧！无论是多么小的手术，它都会标明所有可能出现的风险。但我还记得医生在检查时，发现我的心律已经达到了一百四五十。
医生说，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是什么都做不了的，可我却在这样的情况下该干什么干什么，一年时间都没有察觉。看来，我真不是个一般人呢！
我们查出了病因，也花了很多钱做了治疗，但是病没有好彻底。因为使用了放射性药物，我的身体变得很虚弱，只能一天天在床上躺着。我妈说，有两次她带我出门，我连路都走不动，还要靠她把我背回去。
那段时间里，知道我的病的人都不再指责中考的失误。因为医生说了呀！我至少已经生了一年的病，这种病就会导致患者劳动，工作和社交能力的下降。失眠，易疲劳，视力下降；心律失常，烦躁，惊厥；最可笑的是还有一个症状是易怒，然而那时候我脾气好的没话说。
我瞬间不再是因为自己的失误考砸了重要考试，让亲人失望的孩子。相反，大家都很后悔没有及早发现我的病。觉得我在那样的境况下，还能坚持学习，考出个不太差的成绩，简直都称得上“身残志坚”了。于是，指责变成了愧疚和同情。
然而，当我有所好转的时候一次随意的聊天中，我自己把这件事说成了考试失败的原因之一，却迎来了我妈的勃然大怒。她说这种话别人可以说，但我不能说。即使生了病，三年的学习不能拿一年的病说事，没考好终究还是我自己的原因。
真好笑，刚知道我生病时她自己说的话她好像都不记得了。正常啊！人性本来不就是这样的嘛！好了伤疤忘了疼，更何况伤疤不在自己的身上。说这些不是责怪，我知道她的愧疚是真的，也知道她对我的严格要求是为了我好，只是记录一下那时的心情。
凭什么，凭什么我不可以说，借口也好，谁能真切地体验到我当时的委屈？明明是那么易怒的病，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发过脾气；我难以理解那些复杂的数学题，却把一切都归咎于我自己的基础没有打牢；我考试的时候慌张，急躁，我只觉得是自己的心态不稳。
我每天身体发痒的时候，还在跟自己说心静就好了，没有耽误过一天学习；我每夜睡不好自己不知道，学习困倦的时候还喝着咖啡更加拼命；所有人都不理解我的时候，我还保持着乐观，相信自己只要不再像以前那样贪玩一切都会好起来；即使知道自己生了病，我也从来没有责怪过曾经出口伤我的任何人，只把生病说成是一个意外。
从那时之后，我五年都没有再喝过一次咖啡。即使是面临高考的关键时刻，即使有的时候我上课困倦得要站起来，然后惹得后面的同学不开心，要靠后桌踢我的椅子帮我来提神。因为我忘不了初三时每晚喝下的咖啡有多苦涩，我咽下去的时候有多痛苦。在那之前，我可是连一口茶叶水都嫌苦不喝的娇滴滴的孩子。
我无法像写初一初二那样地描写出我的初三生活，的确有快乐的瞬间，要不然我也不会傻乎乎地对身体上的痛苦，心理上的压力一无所觉。但是，记忆不是原原本本的复制当初，是带着之后发生过的一切去回想。
我再也找不到当初那种傻里傻气的乐观和开心了，即使是快乐的片段也只是阴影之下的片刻时光。我开始忘记那时的事情，渐渐地，直到现在脑海里几乎只剩下了一星半点。但连那一星半点之中，苦涩和委屈都多过了快乐。
再去年发生那件事之前，我从来没有向任何一个人倾诉过这些。不在乎我的人，我不需要他们的了解和客套的安慰；在乎我的人，我宁愿把一切都埋在心底让他们也慢慢忘了，不再觉得愧疚，不再觉得抱歉，即使他们变得像以前无所顾忌地再次伤害我。
我觉得我理解得更多，所以我应该是包容他们的那一方。我觉得我强大，我乐观，所以可以不去计较那些出于好心，出于爱的指责和误会。我以为，我总是表现得坚强，就可以真正变得坚强。可是，事实证明我只是高估了我自己的承受能力。
某些脆弱，埋怨，痛苦，不会因为我的压抑而消失，它们只会像雪球一样在无人知晓的时间里越滚越大。直到有一天，只需要再加上一片轻飘飘的雪花，它就可以把我砸得粉身碎骨，然后让爱我的人见证一场他们难以承受的雪崩。
没有人有错，只是世界上无法有真正的感同身受；爱我的人为了我的未来严格要求我，为了让我不后悔狠心激励我；我为了我爱的人甘愿承受这些，负重前行，笑着藏起苦悲。所以，即使是现在，我有时会把当初的委屈说出来给别人听，那也不是出于怨怼。
我的人生之所以会脱轨，终究还是因为年少的我太不成熟，解决问题的方法太过幼稚。从一开始我就错了，在别人考一百，我只考了九十八的时候，面对妈妈的责怪，我就应该让她知道我的心里话，我不觉得我一定得做多优秀的人，只要努力朝好的方向走就好啊！
可是当时的我太傻，太胆怯，只敢在自行车后座偷偷地鼻酸，连哭都不敢。于是，之后的一切不过是多米诺骨牌，一步错，步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