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經歷
2004年初,因為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打亂了我全年的攝影計劃。那年春節過後,我已與蘭州的朋友們做好了詳細的藏地旅行計劃,到3月初,已訂購了7月10日去中國的機票,辦好了簽證,還訂購了當年剛出的Canon 10D數碼相機和Sony 10英寸VAIO手提電腦。出發前兩個月,當醫生的兒子讓我提前做了年度常規血液檢查,發現某一個指標微微高出我這個年齡段應保持的數值,因此馬上約了專科醫生,進一步做超聲波及活體切片檢查。兩天後,顯微報告出來了,6個切片取樣中,有3個被確診為惡性腫瘤細胞!
我立即著手辦了以下幾件事:電話告知遠在中國的朋友這個意外的消息、取消已訂購的機票、預約了手術的日子(很巧合,那天正是我59歲的生日)。手術用了好幾個小時,輸了三千多毫升的血。手術後我被推進特護病房裡,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和電線,整整兩天,我是在反復注射止痛藥造成的昏迷中度過的。脫離了生命危險的48小時後,我被轉入單人病房。10天裡,因為肉體的劇痛和虛弱,我也變得非常悲觀,望著窗外充滿生命力的藍天、浮雲,聽著鳥鳴聲,我的內心卻充滿悲哀,它們讓我想起遠在地球另一頭的西藏高原,那裡的藍天更藍、浮雲更白、鳥鳴更悅耳,但是,我還能再親眼見到、親身去體驗嗎?
我待在特護病房裡,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和電線,在反復注射止痛藥造成的昏迷中過了兩天。
10天後從醫院出來,我緩慢走過醫院長長的過道,穿過綠樹成蔭的庭院,踏上城市的街道,重新呼吸到戶外帶著樹葉和花草清香的空氣,聽到人聲、車聲、鳥叫聲,感覺又回到人世間,這是一次生命的重生!
肉體和精神的健康都恢復得很緩慢,最初慢走十幾步,我就虛弱得站不住,漸漸地,可以延長到走5分鐘、20分鐘。手術後半年多,我在南半球的夏季中開始游泳,一直持續到來年的冬季,從每天只能游10米,漸漸達到每天1000米。在原計劃推遲了整整兩年之後,我終於又登上了向藏地進發的飛機!
2006年7月22日,我乘坐的新加坡航空公司的班機,從阿德雷德市起飛,向西北方向飛行了四個多小時,下午4點15分,飛機越過大洋洲陸地最西端的Hedland(黑德蘭)港,巨大的客機在深藍色的印度洋上空繼續向西飛行。
天氣好極了,從小小的機窗望出去,1.9萬米高空下面的印度洋,天海一色,一片無邊無際的深藍。機艙內舒適而平穩,只因輕微又單調的發動機的嗡嗡聲,才感覺得到這個巨大的鋼鐵飛鳥正在以每小時900公里的速度飛行著。
然而,我的內心卻並不平靜:一種絕路逢生後的喜悅、一種對前景不明的擔憂、一種迎接困難的亢奮,它們此起彼伏,使我分不清此時此刻是喜還是憂。
雖然出發前曾諮詢過醫生,但我還是有點擔心:腹部有20厘米長的刀口,我能經受海拔幾千米高度的低氣壓嗎?手術後遺症造成的不便,我能適應高原的長途跋涉嗎?背著十幾斤重的攝影包,我還能像以前無數次在藏地攝影那樣反應敏捷嗎?表面上充滿自信和樂觀,內心卻時常會閃現出種種揮之不去的擔憂和無奈,而這種潛意識的存在,我知道,無疑會影響對攝影的觀察、理解,以及對作品的構思和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