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無論是對着來自西方社會的朋友，還是對着來自內地的朋友，由於香港是英國前殖民地的關係，我們在介紹香港社會時，總是強調香港如何先進，如何西化或現代化，以為香港的成功故事，只有西化的一面，或是只有西方的貢獻；我們甚少會提到香港濃厚的中國文化——尤其是極富傳統的一面，往往低估中國文化為香港成功故事所提供的發展土壤。

進一步說，香港雖是一個十分西化的地方，但又是華人社會中最為傳統的地方，所以香港保存了繁體字，與內地的簡體字相比，尤其顯得更有傳統氣息。至於傳統價值觀念如重視家庭、強調孝道、提倡節儉，以及堅持中庸之道、不走極端等，更是世代相傳。當然亦包括了被認為乃迂腐文化的男人可以納妾的制度（到上世紀七十年代才廢止），與男丁才可繼承祖業、分田分地分豬肉等習俗（這些習俗在今時今日的新界鄉村仍然揮之不去）；更不用說很多傳統節日如打醮、觀音開庫、浴佛節和盂蘭節等等仍然隨處可見。

即是說，無論是歷史背景、政治制度、社會關係及人文氣息，香港的情況或內涵，均較我們想像中多元複雜，當中的不少地方，更會讓人覺得混合與矛盾重重，既有融和的一面，同時亦有不易協調、難以並存不悖的一面。但是，真實的情況是，香港能夠在種種矛盾複雜的環境或社會關係中找到出路，然後微妙地取得各方利益的平衡，化戾氣為祥和，在促進經濟繁榮之時，保持了社會高度穩定，因而書寫了香港神話般的傳奇故事。

另一方面，我們在談到香港家族企業的發展特質時，又總是質疑香港社會到底是否真的有那麼多白手興家的故事，認為不少有錢人之所以能夠致富，要不是有後台、有背景，便是使用旁門左道的手段；到他們致富後，又總會覺得他們「富不過三代」，暗示大富之家必然難以為繼、不能久享。還有一種看法是，以為香港人都不喜歡政治，指他們政治冷感，惟這又與另一批評，指政府與大商家之間長期存在政商勾結的問題相矛盾。

如果我們深入一點回顧香港這個前殖民地商業社會的發展歷史，尤其將焦點集中到無數為了謀生，為了改善家人生活，甚至為了證明本身才幹，或是為了建立個人事業而不斷奮鬥的人士身上，再檢視他們人生及家族故事的起落跌宕，不難發現缺乏天然資源而且只屬彈丸之地的香港，在中西碰撞激烈的近代歷史特殊空間或環境下，確有不少令人意想不到的發展機會，讓那些敢拼肯捱、觸角敏銳，且懂靈活變通的人，可以在奉行自由經濟的社會中發財致富、建功立業。而大小華洋家族之間的交往，與各地政府或暗或明的關係，乃至於與不同社經團體或階層的競爭及互動等等，更是較我們一般了解的紛紜混雜，可見香港的傳奇故事，並非簡單地用「神話」二字即能概括。

正因無數香港家族的經歷與發展充滿傳奇，其政治與社會關係又盤根錯節，加上前進路途難免會有起落波折，若能將之系統化而有趣味性地整理出來，自然能夠加深我們對香港社會進程的認識。但是，我們又不得不承認，要挖掘他們起落跌宕的故事已經不容易，更遑論要結合內外政治、經濟、社會和文化等等的多重變化和互動了。面對這項挑戰，在研究的過程中，所碰到的困難和障礙自然多不勝數。幸好，在各界友好及機構的鼎力協助下，這項艱巨的研究任務最終能夠順利完成，故我們在此謹向各曾經給予支援協助的人士及研究機構致以最衷心的感謝。

首先要感謝《東週刊》的總編輯關慧玲小姐，她在2012年多次與我商談，想邀請我們為該週刊寫一個有關香港家族與社會的專欄。初期，我們研究團隊頗為抗拒，但後來覺得她提及「藉此增加學術研究與社會大眾接觸」的說法很有道理，所以應其邀請，開始了為期兩年左右的筆耕工作。雖然每星期寫一篇文章的壓力不少，但因專欄主題與我們的研究直接相關，尤其可讓個人對香港社會的發展特質有進一步思考，所以還是寫得特別起勁，而本書的不少內容，則曾在該週刊上發表，可見若然當年不是應關總編之邀，抽空筆耕，實不會有此書的出現。

另一方面，亦要特別感謝陸觀豪先生、李潔萍小姐和莊玉惜小姐等，他們在不同研究階段曾給予寶貴的意見和支持，尤其令書稿後期的修訂得以完成，不但令理論基礎更堅實、內容更豐富，分析亦更為全面透徹。

還有，要感謝研究助理張詠思小姐、張晶小姐及呂文淵小姐等為了搜集研究資料而經常奔走於不同檔案館、圖書館、博物館或政府部門。正因為她們耐心的工作和不斷的努力，本書的內容才能更為充實，情節才能更為完整。

與此同時，亦要向「香港華人家族企業研究計劃」團隊的成員們——黃紹倫教授、孫文彬博士、周文港博士和王國璋博士——表示謝忱。我們定期的研究聚會，在輕鬆自由的環境下暢所欲言的「腦力激盪」，以及無拘無束的交流分享，對研究可以不斷取得突破，實在極為重要。

另外，更要向香港歷史檔案館、香港中文大學圖書館、香港大學特別資料藏館及公司註冊處等機構表示感謝，如果沒有他們提供的各種寶貴資料，這項研究的成果實在沒可能如此豐富充實。當然，還要向一些不願透露姓名但又曾經直接或間接施以援手的人士致以真誠的謝意，感謝他們耐心的分享、真誠的合作和無私的奉獻。

最後，要向香港中文大學副校長暨香港亞太研究所所長張妙清教授、清華大學五道口金融學院常務副院長廖理教授的多方面協助，以及香港大學香港人文社會研究所所長梁其姿教授的支持，致以萬分感謝，沒他們的幫忙扶持，本研究實在難以取得豐碩成果。

雖然得到各方友好和機構的大力幫助，仍因沒法完全掌握政局的順逆起落、歷史的曲折漫長和家庭與傳承制度的急速轉變而出現一些糠秕錯漏，對於某些疑而未決、模糊不清的地方，儘管已花盡心血努力求證，但仍沒法做到完美無瑕，在此希望讀者有以教我，指正批評，讓往後的研究可以做得更紮實、豐富。如對本書有任何意見，請致函香港新界沙田香港中文大學香港亞太研究所或電郵vzheng@cuhk.edu.hk聯絡。

鄭宏泰　高皓

白手興家、見慣風浪的大家長們，不少均得享高壽，能在香港創業垂範、安享晚年。照片中的周壽臣（後排正中間者）與一眾「香港大老」（grand old men of Hong Kong），則是當中令人艷羨的佼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