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阿沁
南尧王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抱住阿沁,顺利地游到了江岸。
“你醒醒!”阿沁自小在江边长大,水性极好,从江水里游回之后依然神志清醒,可南尧王素来水性不好,吞了太多江水,一上岸就不省人事了。
阿沁将他带回家中,悉心照料,终于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南尧王醒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跟我走吧,我带你回宫!”
少女的心思总是难猜的,刚进宫时,阿沁对周遭的一切都很感兴趣,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房子,从来没有穿过这么精致漂亮的衣服,从来过过被人精心呵护的日子……而这一切,都在南尧王的安排之下变成了现实。
可渐渐地,她开始疏远南尧王,每次侍寝只是假意迎合、假意奉承,女孩觉得眼前的男人不是她喜欢的,这样的生活也不是她向往的。
进宫第二年,阿沁已被封为贵妃,天天在宫里待着的日子甚是无聊,她开始怀念以前在江边打渔的日子,可她如今能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南尧后山。
后山延绵百里,一眼望不到边,但当阿沁想要从后山离开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只不过是在痴心妄想,虽说后山广阔无垠,可每处路口都设了关卡,山的背面都建造了城墙。
这种感觉就像是,她以为她是自由的,她所见的一切都是没有边界的,可她却是被困在笼中的金丝雀,任凭她飞得再高也逃不出去,一切都只是自由的假象!
这日,她又听见了马蹄的声音,她站起来举目远眺,她看见一个白衣翩翩的少年,在山坡上策马奔腾,肆意挥洒骄纵豪气!她总是看见他,可她在宫里到处打听,也没有几个丫鬟太监知道那是谁。
后来在一次宴会上,她才知道,那个白衣少年是南尧芃!
他是南尧的二皇子,可是却不受南尧王的待见,所以宫里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她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少年在人群中显得有些落寞,独自品尝杯中苦酒……
阿沁总是在想,他是不是也跟她一样,想要逃出这个像牢笼一样的地方,所以他才会总是去后山骑马,去感受风划过脸颊,吹起白衣的感觉。
自那日起,她开始以生病为借口,推脱侍寝,可君威难灭,南尧王要的东西怎么会得不到。
于是她向宫中太医讨来一剂药方,那是活血化瘀的良药,也是避孕堕胎的毒药!她不过是不愿为南尧王生下子嗣,仅此而已!
想到残生要在不见天日的王宫之中度过,她生起了自杀的念头,可每次她一闭眼就会看到南尧芃那张清朗却又暗结冰霜的脸,她就又下不去手了。若今生无法伴君长眠,那就让她以另一种方式守在他身边吧!
……
忽然礼乐声起,琴弦声动,远处天空礼炮声响震长空,丫鬟们将事先准备好的花瓣撒向空中,为新人铺出一条长长的花路。
南尧芃牵着青儿走在前面,面色平静无波,眼眸低垂,只是循着花瓣铺好的轨迹向前走去,青儿顶着盖头,看不见路,便紧紧握住南尧芃的手,整个人靠在他身上,依偎着他。
而师乐走在后面,同样的面色无波,同样的眼眸孤寂,只有她知道,她走这花路有多吃力,比她当初从乱葬岗爬起来还要吃力……花路太长,看不见尽头,走一步她就数一步,直直数到一千四百八十步,终于停下……
今天南尧芃穿了一袭红袍,在风的吹拂下衣袂飘飘,像极了大草原上策马驰骋的少年郎,师乐从未见过哪个人穿红色这么好看!阳光照到他脸上,泛起阵阵柔光,连平日俊朗凌厉的侧脸在此时也显得柔和温暖,虽然他没有笑,可却暖到了人心里。
师乐仰头将泪水憋回去,心中暗道:南尧芃,这么说来,我也是陪你走完花路的人了!
“诸神在天,诸公在上……”主事官走到两位新人面前,“咿咿呀呀”吆喝了一通,可师乐什么也没听见,阳光太烈,刺得她头疼,南尧芃对她视若无睹的态度,让她的心狠狠抽搐。
今天她算是明白了,她这辈子还真是离不开这个男人了!
师乐双脚发怵,后背早已被汗湿,她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心里暗道:南尧芃,你欠我的,你要怎么还!
或许女人就是这么不讲理吧,明明人家又没有做错,何来亏欠一说?
爱这种东西,就是这么没有逻辑,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今日结此良缘,万朝同庆!”主事官拖着长长的尾音,声音在山谷中碰撞激荡、久久没有散去。
师乐只觉听得头晕目眩、头疼欲裂,她伸手扶了扶额头,强撑着没有让自己倒下去。
潇奉看出师乐的不对劲,走上前来关切地询问了一下,师乐只道她没事,可能是日头太晒,没什么大不了的。
南尧芃与青儿跪地对拜之后,按理说师乐要走上前去将南尧芃扶起来,可她却愣在原地,动也不动,主事官朝她使了个眼色,狠狠瞪了她一眼,她才缓过来。
南尧芃也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便说道:“我好手好脚的,可以自己起来!”
师乐刚伸出的手悬在空中,心里暗道这个人究竟是有多厌恶她?连让她扶一下都不肯了吗?
她怔在原地,看着南尧芃牵着青儿的手下了高台,往猎场营帐走去,那里是今夜的喜房吧!营帐外花瓣满地,红的粉的白的,可爱娇俏至极,她没有去看过喜房是什么样子,因为她在旻月宫已经看够了,她猜里面一定红烛高悬,惬意温馨。
她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她希望这是一场梦,醒来之后南尧芃还是一如既往和她斗嘴,一如既往地用他的皇子身份打压她、欺负她,而不是像如今这样,疏远落寞,连一眼也不肯看她!
没过一会儿,南尧芃就回到了猎场,今天他的位置被安排在了南尧王的身边,这也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才有的待遇。
看着南尧芃意气风发的样子,师乐心想他现在一定很高兴吧,不仅娶了一位可人儿,还得到父亲的疼爱,这样一举两得的好事,任谁遇上了做梦都得笑醒!
南尧芃上座之前,先向南尧王和锦绣各敬了一杯酒,要是按照他往日的性子,才不会向如今的王后示好呢,那本应该是他母亲的位子,却被别人霸占了这么多年。
师乐恍然发现,天真的人只有她一个,生活总归是要继续的,谁会为了一个死去二十多年的人,置气至今呢!生于天家,谁的心不是强大无比,刀枪不入,就连霍文晋这样的朝官,也能掐碎自己的心,灭情绝爱!
等南尧芃落座,师乐作为贴身丫鬟,自然应当站在他身后,随时伺候着。南尧芃今日很是清净,没让师乐忙活,因为他自打坐上来,就没喝过一口茶、没进过一口食!
猎场此时正在进行的是杂技表演,师乐完全没有兴趣,可南尧芃自始至终都看得津津有味,生怕漏了哪个细节,一边看一边发挥他之前没有被发掘的技能——嘴炮技能,只见他向南尧王滔滔不绝地介绍着。
“这个招式叫长河落日,他的身姿一定要圆润,在跃起的瞬间还要保持身体的舒展,这需要在表演时兼顾力量与柔美,难度很大!”
南尧王听完连连称是,今天南尧芃破天荒向他献言讨好,南尧王心里很是欢喜,被他逗得开怀大笑。
太子在一旁神色略显尴尬,但想到今天是南尧芃大婚,况且他这个弟弟已经多年未得圣恩,就让这爷俩儿高兴高兴吧。更何况,若是他现在无端插入两人的谈话,怕是会被当成抢新郎官风头,他作为太子,这点气度还是要有的,免得落人口实,被群臣看笑话!
他悻悻回过头,喝起了他的茶。
“父王你看!”南尧芃今日的兴致颇浓,看到精彩之处,忍不住要向南尧王分享,“这人待会儿从空中落下,会依次翻着跟斗越过下方所有人的头顶……”
可话未说完,在空中翻腾的那人竟失足滑落在地,重重摔在了地上,因为没有控制好重心,头先着地,生生扭断了颈椎,当场毙命!
猎场上顿时一片哗然,女眷们被吓得花容失色,连声叫喊;群臣纷纷起身查看状况。
方才还一脸笑容、性质满满的南尧王,此时的脸比死了亲爹还难看。
南尧芃大喝一声:“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旁人只道南尧芃定是觉得这样的事情出现在他的婚宴上,太过晦气,生气也是理所应当的,可只有师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想到方才南尧芃对南尧王的种种反常表现,摆明了是要让南尧王集中注意力观看演出,而就在南尧王看得正入迷的时候,出了这事,未免太凑巧了。
太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显然是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在婚宴之上发生此等晦气之事,相关人员都免不了责任,他下意识想了想,今日这表演是御林卫准备的,跟他没有关系,若是问责也是去寻冷将军问责,不会和他有半分干系,想到这里,他又安心地坐在了座位上,看着远处人群忙忙碌碌地来回跑着。
“究竟是怎么回事,冷翠山呢,给我带上来!”南尧王最不能容忍的就是皇家威严受到侵犯,在皇子结婚宴上,竟会有此等事情发生,实在是荒谬可笑至极!
冷将军战战兢兢上前,拱手施礼道:“王上息怒!”
“息怒,你要我怎么息怒,你这是当众给我难堪!”南尧王气得踱来踱去,就差冲过去给冷翠山一脚了,“你去!你去给我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是查不清楚,你就提头来见!”
“是,末将领命!”冷翠山此时牙关紧咬,知道接下来会是一场恶战。
出了这事,南尧王也再没兴致在这里待下去了,便吩咐下去,所有人打道回府,原定于今晚的篝火宴取消,而南尧芃则带着青儿回旻月宫,自行安排。
“恭送父王!”南尧芃连忙谢礼,躬身垂首的瞬间,一抹笑意现于嘴角。
好戏就要开场了!
夜深之时,太医院寂静一片,师乐将幻迷散从房顶洒下,药粉悠悠飘满了屋子,玄谷此时正以归魂箫训练蛊虫,师乐看见蛊虫的身体忽明忽暗,旋即变得通体猩红透亮,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不多时药效便起了作用,玄谷像是入梦一般摇摇晃晃倒在了地上,而此时蛊虫没了召唤,纷纷四散开来。
没想到这么容易!师乐抽走玄谷手中的归魂箫,还不忘拔了一根玄谷的胡子,谁叫这个小老头平日里欺负她来着。
她盯着玄谷看了好一会儿,他两颊肥肥的,一看平日里就没少吃,脸上布满了纹路,眼角的鱼尾纹都能夹死蚊子了,她心想玄谷这老头看着也有五十岁了吧,可阿桦年轻貌美、风姿绰约,谁能想到她竟然是玄谷的师姐!
想到这,师乐由衷地感慨:女人的脸蛋真的是会骗人!
东西拿到手了,气也出了,师乐满足地大步流星出了太医院的门,直奔浮玉山!
师乐走后不久,玄谷缓缓起身:出来吧,人都走了,你还躲着干嘛?
里间屏风后面一个人影慢慢踱出来,惬意地朝着玄谷的方向走来,那人手中握一把折扇,轻轻敲着手心,面上微带笑意。
南尧芃顺势找个凳子坐下:“这次可谢谢你了!”
“谢我?”玄谷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又揉了揉自己的嘴,心道这丫头可真是没大没小,下手也忒狠了,“你打算怎么谢我?”
“你想要我怎么谢你?”
玄谷可不能错过这么一个好机会,准备大宰南尧芃一次:“我要你宫里的夜明珠!最大的那颗,夜里忽闪忽闪的那个!”
“给你。”
“我还要那副春山晓意图!”那可是前朝旧物,放在今天就是价值连城,能买好几车夜明珠呢。
“没问题。”
“我还要……你宫里的丫鬟!”
“你……”南尧芃作势扬手要打他,玄谷灵巧躲开。
“你给不给嘛!”
“你说你一个太医,要我房里的丫鬟干什么!你还有完没完啦?”南尧芃白眼翻上天,“我告诉你,你可别得寸进尺啊!”